正是刚瞌睡就来枕头。小年的前一天,萧管事也随商队来到白府。他负责聚宝斋商队近十年,对商队的事,自然比辛似锦更清楚。
明静堂书房的舆图上,辛似锦命人将十几个重要的地方都钉上了木钉,然后将重要的事情写在小竹片上,挂到木钉上,这样想看什么事,又快又准。
眼下,萧管事用红线,将原先聚宝斋的主要线路都一一连了起来。他一边连线,一边跟辛似锦解释每条线路的主要管事,车马,伙计,还有主要运送的货物。
辛似锦看上面许多线都连着宁州,眉头微皱。
前些日子,林若兰随账册送来一封信。信中说陈世纲已经带着妻儿回了老家。新来的汪增上任之后,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倒是被各家轮流请着,在天一楼吃了大半个月的酒席。据窈娘的消息,应该收了不少礼。
汪增是宗楚客点去宁州的,同他关系亲厚。想到这里,辛似锦将连着宁州的几根线全部解下,直接连到长安:“宁州不是什么必经之路。以后如非必要,就不要从宁州过了。这几年西北多有战乱,金城,凉州,朔方这几条线,宁可绕道,也要小心。”又看了看红线重合最多的长安洛阳两地,道:“这一道上,每一个关卡,都必须打点妥当,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另外,按照实际需要,在这一路上增设驿站,务必做到首尾相闻。”
小年过后,除夕之前,胡荻手下的管事也赶到白府。他带来消息说,关中也下了几场大雪,来年定然丰收。辛似锦想起自己名下的那两千多亩地,好像自从她接管之后,就没有过好收成。关中这几年,旱涝无数,民不聊生。甚至已经有流言,说是圣人德行不佳,上苍惩罚所致。
因梁嬷嬷过世,白府这一个多月一直很冷清,就连除夕宴也没有安排歌舞。好在受邀列席的各位管事来自四面八方,众人说着各处的趣事,倒也颇有意思。
谢锦绣自来到白府,只在到达的那日见过辛似锦,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之后虽然也能在白府闲逛,出入自由,但始终都没见上辛似锦的面。趁着众人都在聊天吃酒,她也端着酒杯,走到辛似锦案前,笑盈盈道:“多日不见姐姐,姐姐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
辛似锦微微抬头,笑看着她道:“你来白府这大半个月,应该也听说了不少事。我并没有妹妹在世,这声‘姐姐’,还是不要喊了吧。”
谢锦绣一愣,收起笑容,道:“是锦绣疏忽了。”她重新举起酒杯:“敬夫人。”
辛似锦也端起酒杯,略微沾了沾口。谢锦绣见她一副并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只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席位。
宴席结束之后,辛似锦径直回了辛夷阁,让众人也不必守岁,兴尽而归即可。
过了初一,从初二一早,拜帖和请帖就如雪花一样往白府飘。前年辛似锦没有露面,去年不在蒲州,今年无论如何,也该有所表示。是以,年前她就让霍管家包下了城里的富贵居酒楼,约在初六这日晚上,宴请四方宾客。富贵居虽然不是城里最好的酒楼,但胜在清净雅致,口碑也不错。辛似锦不仅包了酒楼,还订了城里最好的丝竹歌舞,对这次宴席十分用心。
全城的人都知道文德巷白府,都知道白府的当家姑娘被御封县君,也都知道她甚少露面,见过她面的人寥寥无几。这是她第一次公开设宴,不管多忙,收到帖子的人家都将初六晚上的时间特意空出,就为了一睹这位县君的真容。
太阳刚落山,就已经有人陆续来到富贵居。见站在门口迎客的是魏宗年,好多人不禁纷纷猜测,那位县君到底会不会露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受邀的宾客已经到得七七八八。眼看宴席即将开始,辛似锦终于姗姗来迟。
她梳着双环望仙髻,当中插着一把金梳篦。左边簪着两朵红玉琢成的芙蓉花,右边梅花如意纹金鬓唇后头,是一对鸳鸯翠翘。脸上则是李隆基那日替她上的梅花妆,和颈间的红珊瑚梅花璎珞正相辉映。身穿大红色孔雀罗长裙,胸口绣着嫣红色的并蒂芙蓉花。臂弯间,是明黄色的单丝罗披帛,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朵朵梅花。这样艳而不妖的装扮,加上行走间环佩叮当,香风阵阵,到席的宾客只觉得还没开宴,便已经醉了。
辛似锦坐下之后,简单说了几句,便宣布开席。丝竹声起,舞女们轻移莲步来到厅中,翩翩起舞。
待酒菜上齐之后,辛似锦端着酒杯,来到娄刺史案前。
娄刺史也端起酒杯起身,道:“本官来到蒲州四年多,还是第一次得见县君真容,县君当真是美艳无双,风华绝世。”
“使君谬赞了。”辛似锦福身道。
敬完娄刺史,辛似锦又挨个将到席的众人敬了一遍。说的都是些自己不常在蒲州,身子又弱,请众人多包涵之类的客套话。待回到主位,又有许多宾客上前回敬。她是个女子,旁人也不知道她酒量如何,是以她只意思意思抿上一小口,也没人见怪。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散席时,辛似锦留在厅中,魏宗年站到酒楼门口,两人对宾客们送了又送,礼数十分周到。
待送完最后一个宾客,辛似锦将剩下的事交给魏宗年,自己则借着两个丫头的力爬上马车,匆匆往白府去。白府门房,卓杨早就候在那里。待马车停稳之后,他小心将辛似锦从车里抱出,一路往辛夷阁去。
“如何?”卓杨将她放到辛夷阁的卧房里,紧张地看着她。
辛似锦难受地摇了摇头,感叹道:“换作以前,这点酒只够我开胃。如今,这身子确实不太行了。”
卓杨握紧她的手,低着头不说话。
厨房送来醒酒汤,辛似锦勉强喝完之后,两个丫头麻利地替她卸妆更衣,扶她到塌上躺好。
见卓杨坐在塌边,脸色阴沉,辛似锦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手,道:“你不必如此,李隆基不是已经替我报仇了嘛。”
“那宗明戍把你害成这样,就算再死千万次,都难解我心头之恨。”卓杨冷哼道。
“你不是在为这件事生气吧?”辛似锦忽然问。
卓杨一愣。
“今日这样的场合,我应该带上你才对。”辛似锦道。
卓杨偏头,道:“我知道自己身份不便,魏先生比我更加合适。”
“委屈你了。”辛似锦歉疚道。
“没什么的。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卓杨坚定道。
正月是人们走动最频繁的时候,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关于永宁县君白维祯的流言就传遍了蒲州城。传闻她貌若天仙,气质非凡,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大气。
“听说县君目前乃是独身?”
“是啊,听说早年间曾许过一次人家,还没过门,夫君就病死了。如今身边虽也有几个少年郎,但一直没有再嫁的意思。”
“依我说,她这样的身份,也确实高不成低不就。”
“什么高不成低不就,光她白府那万贯家财,谁要是娶了她,就是享不尽的富贵。”
……
流言自然也传进了白府,不过辛似锦对此全不在意。自初七开始,她又一头扎进了书房,忙活个不停。白府的所有应酬,都由魏宗年一手负责。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上元灯会,辛似锦曾在宁州看过几次,但搬到蒲州之后,还未见过。上元节这天用过晚饭后,辛似锦也换了一身简单的装束,披着貂皮大氅,戴着面纱和帷帽,同卓杨一起出门看灯。
蒲州街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卓杨一边护着辛似锦,一边随着人群往前走。他样貌出众,身姿高挑,在人群里十分出众。有好几个姑娘还大着胆子,往他这边凑。
辛似锦看到这一幕,忽然想起凉州街头,郭红玉朝宗明成丢葡萄的情形。她脚下一顿,后头人走得急,竟撞了上来。卓杨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怀里,小心护住。隔着帷帽,辛似锦瞧见有个姑娘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急匆匆地离开。
卓杨搂着辛似锦,两人继续往前走。
“你方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卓杨问。
辛似锦轻轻一笑:卓杨果然最懂他。她随着人群,一边走,一边说起凉州的事情。
“可惜了,多好的一对璧人。”辛似锦叹道。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如今他们各自成家,以后是苦是甜,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卓杨买了一个兔子灯,递给辛似锦。
卓杨搂着辛似锦,辛似锦提着兔子灯,两人就如同普通的民间夫妇一般,在形态颜色各异的灯海中徜徉。待走到长街尽头后,卓杨背起辛似锦,沿着原路返回。他如此出众,竟甘心在大庭广众之下背着一个女子,好些妇人都朝二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正月十七这日,她喊来何文远和谢锦绣。
她看着谢锦绣,道:“就算有人照料,孩子也不能离开母亲太久。你且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我会命人先行护送你回姑苏。”
谢锦绣一愣,问:“那夫君呢?”
“我另有安排。”辛似锦看着何文远:“何锦记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修书给胡四管事,让他开春后去一趟姑苏。”
“但凭夫人吩咐。”何文远眉头一皱,没料到辛似锦会留下他。只是,辛似锦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何文远犹豫一瞬,点头答应。
“这,这怎么能行?”谢锦绣急道:“夫君是何锦记的大当家,姑苏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呢。”
辛似锦淡漠地看着谢锦绣:“你在质疑我?”
只一个眼神,谢锦绣就心头一惊。她后退一步,低头道:“锦绣不敢。”
“最好不是。”辛似锦道:“不然,我就不得不怀疑,何锦记的主人,到底还是不是我了。不过,也没什么。连何文远都是我的,就算何锦记是他的,那也还是我的。”
谢锦绣握紧拳头,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最怕的,就是这句:何文远也是她锦夫人的。
当初父亲有意将她嫁给何文远时,她就有过这个顾虑。她的那些闺中姐妹,或是担忧,或是幸灾乐祸。幸而成婚两年,辛似锦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何锦记上下,俨然都将她当成女主人。没想到这次来蒲州,辛似锦的一句话,就将她打回了原形。按照约定,只要辛似锦不点头,她就只能是一个上不了族谱,有名无实的妾室。
“我会吩咐管家,让他备一些蒲州特产,一同带回姑苏。”辛似锦吩咐。
何文远带着谢锦绣躬身退下。
正月二十,谢锦绣独自一人启程离开蒲州。
正月二十一,四喜茶楼传来消息:开朝第一日,宗楚客就安排了人弹劾安国相王及其诸子。
辛似锦看到消息后,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年前李隆基派人给她送药的时候,曾带过信给她,说自己有次在平康坊喝醉了,同薛崇简抱怨,明明是宗薇自己看不上窦士玄,想要逃婚。而宗楚客竟趁人之危,以陈玄礼性命和前程相要挟,向聚宝斋索要巨额钱财。当时在场的,还有几位世家公子,还有陪酒的姑娘。不过两三天,流言便传开了。
花天酒地,口无遮拦,胸无城府。这样草包无用的李隆基,不正是活靶子么。
魏宗年站在书房门口,轻咳一声。
辛似锦回过神来,收起笑容,抬头看他:“叔父怎么来了?”
魏宗年走到书房内坐下,道:“午后无事,来看看夫人。夫人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辛似锦起身,将茶楼的书信递给他。
魏宗年看完以后皱眉,道:“这……”
“叔父以为,临淄王殿下如何?”辛似锦问。
魏宗年猛地起身,惊讶地看着辛似锦,道:“你的意思是?”
辛似锦微微抬头看着魏宗年,眼神肯定。
魏宗年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步子,又惊又疑又叹又喜。
“前些日子,我听四喜茶楼的人说,前年腊月你受伤的事是宗明戍做的。而宗明戍竟在太子叛乱那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了乱军之中。这件事,这件事是殿下做的?是殿下替你做的?”
辛似锦点头。
魏宗年欣慰一笑,道:“怪不得,宗楚客像发疯一样地查了两个月,却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没想到,花名在外的临淄王殿下做起事来,竟如此缜密。”
忽而魏宗年又担忧道:“那这次宗楚客的弹劾?”
“是,是我和殿下的意思。”辛似锦坦然承认。
“你们……”
“殿下在长安一日,就一日施展不开手脚。”辛似锦道。
“那殿下下一步打算如何?”魏宗年问。
辛似锦看向魏宗年,并不开口。
魏宗年愣了一下,随后理了理衣服,朝辛似锦郑重一礼,道:“请夫人相信我。”
“事关性命,要的不是叔父的一时兴起。”辛似锦道。
“这怎么会是一时兴起呢。”魏宗年急道:“以宗楚客如今的权势,除了安国相王和镇国公主,再也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了。殿下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不是吗?”
是啊,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目前这件事,只有魏叔你一个人知道。魏叔掌管白家家业二十多年,对手底下的人和事,多少清楚一些。我需要您尽快拿出一份名单出来,您明白吗?”
魏宗年点头。
“我同殿下交好不是秘密,四喜茶楼那边肯定也已经猜出了一些,不然不会特意给我送来这条消息。”辛似锦道:“再过几日,我就回长安。”
“四喜茶楼的人信得过。”魏宗年道。
“信不过也得信,我现在不能没有他们。”辛似锦道:“白府这边,你和霍管家务必打点好一切。”
“夫人放心。”
就在白府众人忙着收拾行囊的时候,长安宗府也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蒲州司马蒋敬康。
说起这蒋敬康,原也不过是蒲州街头的一个混混,后来走了宗楚客的门路,加上做人机灵,在蒲州城十几年,竟也混上了蒲州司马一职。这次宗楚客修书,让他得空去趟长安,他收到信之后,立刻快马加鞭,赶来张府。
正赶上宗楚客出门应酬,孟管家将他迎进门。宗楚客并未在书信中提起找他何事,蒋敬康一路上一直悬着一颗心,眼下见到孟管家,立马塞了一贯钱给孟管家,求他指点。
孟管家也是个聪明人。把蒋敬康引到客房后,留下喝了盏茶。
事情还得从年前说起。宗楚客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张宏赶到长安后,立马备了厚礼上门拜访。他打听到宗楚客自幼在蒲州长大,特地备了好些蒲州特产,想要讨宗楚客欢心。
不过想巴结宗楚客的又何止他一家,张宏的礼物虽重,但想面见宗楚客还是不能的。年后初七这日中午,宗楚客难得在家用饭,吃到家乡味之后,特地喊来厨娘,一问才知是洛阳漕运张家送的。他一高兴,就找来张宏的拜帖,让管家派人去请。
张宏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面见这位当朝红人。得了信之后,又备了厚礼上门。知道是自己备的那些蒲州特产讨了宗楚客的欢心,张宏又说起一些蒲州的闲话。
“你方才说什么?”宗楚客忽然道。
张宏一愣,仔细想了一遍,心中懊恼:没事提什么聚宝斋。不过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回话:“草民方才说,草民之前也曾同聚宝斋有过生意上的合作。去年刚入冬的时候,蒲州的永宁县君,已经把聚宝斋给买了下来。那宁州的锦夫人,如今已是身无分文,下落不明。”
“永宁县君?”宗楚客将这四个字在心头舌尖仔细转了转。
“是啊,蒲州白府的当家夫人白维祯,在三年前河北河南两道大水的时候捐了好些绢帛,朝廷为表嘉奖,特封她为永宁县君。不过,听说只是个名头,并无封地俸禄。”张宏恭敬道。这种事情乃是常有,想来宗楚客并未留意。
“蒲州白府?”没想到宗楚客却吃了一惊:“哪个白府?”
张宏一愣:“蒲州城北,文德巷的白府。”
文德巷白府!宗楚客忽然握紧拳头,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张宏见他如此,赶紧低下头,不敢出声。
宗楚客并未同张宏多说什么,待他离开之后,立刻让孟管家修书给蒋敬康,让他得空来一趟长安。
蒋敬康是土生土长的蒲州人,对当年的事也算知道一些。得管家点拨,知宗楚客可能要问白府的事情,立刻沉下心,将白府这些年的事都一一想了一遍。
晚上宗楚客应酬完回到府中,得知蒋敬康已经到了,立刻将人叫到书房。
蒋敬康不待他问,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大约十年前,白家的旧人,就开始在白家原来的废墟上重建白府。众人都以为,是那位白氏族中,被指来继承白家家业的郎君,要正式入府。可没想到,新府落成之后,却没了音信。直到三年前的春天,白府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可没想到他们迎来的不是位郎君,而是位名叫白维祯的姑娘。”
蒋敬康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打量宗楚客的神情。
“你继续说。”宗楚客道。
“据说,是因为先头定下的那位郎君不幸过世,那白氏族人不想一大笔财产旁落,这才指了这白维祯过来。说起来,这白氏一族真是命硬。不说先头那位郎君死了,就说指过来的这个姑娘,在闺中时也曾许过人家,没过门郎君也死了。这姑娘自己,也是个身子弱的。住进白府这几年,基本没见过外人。”蒋敬康道。
“那你可曾见过这个姑娘?”宗楚客问。
“她刚入府时,倒是不曾见。后来太后灵柩路过蒲州时,她已经受封县君。只是接驾那日她在病中,镇国公主怜她瘦得皮包骨头,也不曾为难。倒是前几天,正月初六晚上,她特地在城中的富贵酒楼设宴,将全城士绅都请了个遍,我当日也在席。”蒋敬康回想道:“那晚她穿着一身红衣,梳着高髻,描着浓妆,虽不是绝色,但那通身的气质,着实让人惊叹。”
“就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吗?”宗楚客问。
“不妥当?”蒋敬康皱着眉,偏过头仔细想了一下,道:“也没什么不妥的。”
宗楚客也不知自己想问什么。他只是觉得事情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
“哦!我想起来了!”
“什么?”宗楚客赶紧问。
“大约是十三,不,或者是十四年前,白家的旧人忽然重修了白氏祖坟。”蒋敬康道。
重修祖坟有什么的?
“可我后来听人说,他们好像偷偷开了白家那位茹姑娘的坟。后来,白家祖坟里还多了一个墓,据说是茹姑娘的贴身婢女的。”
“你的意思是?”宗楚客惊讶地看着蒋敬康。
蒋敬康道:“我原本也只是怀疑。可就在去年冬天,白府忽然死了一个姓梁的老嬷嬷。那白维祯为了这位嬷嬷,不仅大办丧礼,还特意着了素服。我记得当年茹姑娘身边也有位嬷嬷,好像就是姓梁。”
梁嬷嬷?宗楚客忽然变了脸色。当年白茹身边的乳嬷嬷,他岂有不知道的。他指着蒋敬康,道:“给我仔细说说这位永宁县君。”
蒋敬康一愣,这位县君平日里不常在蒲州,就算回来也不大出门,这有什么说的?
“年岁,相貌,甚至身边的侍女小厮,下头做事的嬷嬷管事,凡是你知道的,都给我一一道来。”
蒋敬康为难道:“那白府门禁甚严,就连三年前她二十三岁生辰,都没有请外客进门。府里平日都由霍管家,还有一个姓魏的管事打理着。”
姓霍的管家?姓魏的管事?三年前二十三岁?宗楚客掐指。
“那她脸上可有疤痕?腿脚可有不便?还有她身边,有没有一个高高俊俊的异族男子?”宗楚客又问。
蒋敬康皱眉道:“您可是认识这位县君?”
“你只管答就是了。”宗楚客道。
“我只见过她一面,那天她脸上涂着厚厚的铅粉还有胭脂,烛光又暗,并不曾看清。不过,她的腿脚好像并没有什么毛病。至于那异族男子,却从未见过。年前的时候,倒是有个江南口音的男子,时常出入。”蒋敬康道。
江南口音的男子?那漕运的张当家好像也提过。宗楚客一时只觉得云里雾里,捉摸不定。他只得让蒋敬康先回蒲州,替他盯着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