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宗薇的生辰宴,就该收拾收拾东西回蒲州了。临行前,李隆基亲自送来一个锦盒。
辛似锦拿在手里颠了颠,道:“什么宝贝?”
李隆基挑眉一笑:“一点小玩意儿。算是谢你草原搭救之恩。”
救命之恩,不是让他用三杯酒给敷衍过去了吗?辛似锦轻哼一声,打开锦盒。
里面是一对鸾凤步摇,一对凤羽钗,一条璎珞,还有一对镯子。整套首饰以黄金为基,从凉州买回的猫睛石为主,其余各色宝石为嵌,一看就知花了不少心思。
辛似锦拿起一根凤羽钗,见花纹繁复,做工精细,不可多得。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想法?”
李隆基拿起一支步摇晃了晃,道:“是啊,看到这石头的时候,就想着能不能拿它做套首饰出来。回来之后,亲自画了图样,然后送去内宫,请匠人做成首饰。因工艺太过繁复,又有别的事情耽搁,到上个月才制成。”
“你还真是多才多艺。”辛似锦看着眼前这套珍贵异常的首饰。
“喜欢吗?”李隆基将步摇递到辛似锦面前。
辛似锦愣愣地看着他。
李隆基摇了摇步摇,笑看着她。
辛似锦回过神,收回目光,点点头道:“怪不得人人都说李三郎生性风流,最招姑娘喜欢。像这样的礼物,怕是没少送人吧。”
李隆基挑眉:“你这是吃醋了?”
辛似锦瞪了他一眼,将凤羽钗放进锦盒,道:“太珍贵了。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戴吧。”
李隆基也顺手将步摇放进锦盒道:“你若是喜欢,天天戴都行。”
辛似锦将锦盒收好,摇摇头道:“太招摇了,不适合我。”
“花了那么多钱才买了个县君,还不该招摇点吗?”李隆基不认同道。
辛似锦看着锦盒沉默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
李隆基离开前告诉辛似锦一个推测:过完年,新帝应该会迁都回长安。到时候各皇子公主,还有其他权贵,定会在长安大兴土木,兴修宅邸。辛似锦听完之后眯了眯眼,这可是笔大买卖啊。
晚上,卓杨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这套精致不凡的首饰的来源。辛似锦见他盯着锦盒,并不解释,只吩咐他仔细收好。
再回到蒲州,已经腊月中。
聚宝斋和白府各处的账目,堆满了明静堂书房。从前辛似锦就最怕过年,如今加上白府比聚宝斋庞大十多倍的产业,辛似锦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稳下心神,辛似锦翻开贴着凉州聚宝斋字条的木盒。
余掌柜已经将赵齐留下的枝叶全部减除,还新认识了一些粟特商人,凉州聚宝斋分号被他经营得有声有色。尹浩然留下的那批仿制布料也寻到了合适的买家,不仅没亏,还挣了两成。
不过,令她最意外的是,送木盒过来的人:方玉华。
一年多不见,辛似锦差点没认出来。他容颜依旧俊朗,但那温润内敛的气质和让人如痴如醉的嗓音,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原来,辛似锦离开凉州后,他就辞去了群香苑乐师之职,住进了辛似锦的院子,一心研习诗书礼乐。为了改掉从前的口音,他甚至还特地请了精通长安和洛阳官话的人来教他说话。
辛似锦了然。看来他是听懂了她的话,打算做一件人人都对他趋之若鹜的珍宝。而且,看他如今的模样,缺的就只剩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了。而这个机会,辛似锦心思一转:也许两座茶楼就能助他一臂之力。
方玉华虽然出众,但比起宗明成和李隆基,还是差了许多。卓杨看到他时,只是愣了一下,就从容地朝他打招呼。
朔方的刘主事本人未到,却派了伙计给辛似锦送来账目和一封长信。
草场的权力之争终于落下帷幕。最后的胜利者,自然是朗措。朗措托刘主事给辛似锦带了好些精美的皮子和毛料,还让刘主事带话,请辛似锦有空去草场做客。
尹浩然家新出的布料很受草原人的欢迎。尹家正准备扩大规模,并打算和聚宝斋签订长期合约。
金城的局势早已稳定住。从郑管事送来的账目上看,光今年一年的纯利润,就有一万贯,差不多补平了前几年的亏损。而赵二虎那群人在今年年初编入商队后,经过一年的历练,明年就能散到新的商队里,成为主力了。
提到赵二虎,就不得不说起另一个已经被她派出去一年多,和她只有寥寥几封书信往来的梁青了。
梁青离开金城后,先去朔方拜访了两位好友,之后一路往东来到太原府,在太原府盘桓一月,回到家乡兖州。过完年后,又去了冀州,沧州,青州等地。大水那两个月,他也曾到过邢州和相州,但都恰好跟辛似锦错开了。
“没想到锦夫人你就是那名噪河北河南两道的蒲州白维祯。”梁青去宁州扑了个空,在老王的指点下,来到蒲州白府。
“先生还听到了些什么?”辛似锦好奇道。
梁青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因为你未曾公开露面,所以传言大多都是对你的一些猜测。毕竟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钱的年轻姑娘,总是会引人遐想的。”说到这里,梁青忽然轻笑一声。
辛似锦狐疑地看着他。
“还有人说,只要娶了这位姑娘,就能一步登天,坐拥整个白家了。”梁青笑看着辛似锦。
辛似锦转过头,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尴尬。
屈从嘉的隆昌柜坊每三个月都会小结一次,所以来往账目分明,进出一目了然。年关前后是柜坊最忙的时候,所以柜坊一般都会在来年正月末的几天,才会总结前一年的所有收支。
至于两座茶楼,过年期间也格外忙碌,所以柳家父子几人也未回蒲州。
胡氏兄弟手上的产业最是繁杂。辛似锦和魏宗年,胡荣三人,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核对好账目。
小年的前一天,白府又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何文远。
这一年多来,辛似锦把重心都放在了新接手的白氏家业上。若不是何文远忽然出现,她都快忘记自己和姑苏何氏有合作了。何锦记可以算得上是白手起家,何文远接手之后,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才将何锦记里里外外全部理顺。
何文远这次过来,还特意带了几匹何锦记出的料子给辛似锦。
小年这天晚上,辛似锦在畅和厅偏厅设宴,给何文远接风,卓杨和方玉华作陪。
魏宗年得了前厅有宴的消息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在上半年,他隐晦地同梁嬷嬷提及卓杨和辛似锦的关系,却得了梁嬷嬷一句辛似锦不能再有孕的噩耗。
辛似锦不能生育,白家便绝了后。那么无论她同什么男子有来往,就已经不重要了。
方玉华在见到卓杨的第一眼,就明白之前的自己彻底输了。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他都无法同这位郎君相提并论。辛似锦身边有这样的男子陪伴,还有那么几位出众的朋友,又怎会瞧得上他。
想到这里,方玉华不由得又多喝了几杯。
何文远从一开始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倒是比方玉华从容许多。他记得辛似锦喜欢喝酒,所以这次过来,特意带了几坛姑苏米酒。
此刻辛似锦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赞道:“还是江南的酒好,怎么喝都不醉人。”
“那也少喝些。”方玉华笑道:“若是夫人再有个什么闪失,陈公子怕是真的会杀了我。”
“什么?”卓杨面色一变。
方玉华诧异地看了卓杨一眼:他不知道吗?
转而发觉,自己失言了。
卓杨对辛似锦的事一向十分上心。辛似锦心知就算自己不交代,卓杨也会去问当时随行的两个丫头还有谷雨。与其让他们为难,不如自己从实招来。她将醉酒那段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道:“本就是我一时兴起想要喝酒,怪不得别人。没想到玄礼得知之后,竟去找玉华的麻烦。”
“他怎么能由着你……”卓杨听到是李隆基陪着辛似锦一起喝的酒,心下不满。
“他当时并不知道我的真实酒量。”辛似锦清楚卓杨对自己的感情。也清楚即便她已坦诚,但卓杨心里还是介意李隆基的存在。也正因如此,她更加不好在卓杨面前替李隆基开脱。
关于辛似锦和李隆基之间的关系,陈玄礼也曾问过她,就在三月初四那天中午,他从国子监回来后。辛似锦记得她当时的回答和之前对卓杨说的一样: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可男人和女人之间,哪里会有那么单纯的朋友关系?尤其是看到李隆基亲自设计的首饰时,辛似锦自问做不到内心毫无波澜。
正说话间,霍管家忽然送上洛阳来的急信。辛似锦看完之后,面色一变。
“怎么了?”卓杨收起心绪。方玉华跟何文远也看向辛似锦。
“太后驾崩了。”辛似锦拿起信纸,起身慢慢走到旁边的烛台前,轻轻点燃。待信纸烧尽之后,辛似锦不理会堂上三人,默默往堂外走。卓杨赶紧起身,抄起挂在旁边的斗篷跟上。
方玉华何文远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回房。
卓杨追到院中,将斗篷给辛似锦披上。一阵冷风吹过来,辛似锦抓紧身上的斗篷,还是打了个颤。
“回去吧。”卓杨小声劝。
辛似锦一边沿着石板路慢慢往前走,一边看着路旁石灯里的烛火随风摇摆。她走到一座石灯旁,轻轻拿起里面的蜡烛,放在手心。院子里的蜡烛都是算好了长度的,像她手中的这种,点燃之后放到灯座里,恰好能从天黑燃到天明。
辛似锦盯着烛火,道:“你说该怪谁?”
卓杨不解。
“你说,如果她当年没有入宫,没有成为太宗的才人,高宗的皇后,如果她没有赐婚,那现在的白府会是个什么样子?现在的我又是个什么样子?”辛似锦伸手替掌心的火苗挡住一阵风。
“至少这园子里的树会粗一点,房舍会旧一点吧。”辛似锦自问自答,自言自语。
她忽而又轻笑一声,道:“可笑的是,她和宗楚客,他们两个始作俑者,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我。还有一个因为他们,曾沦为一片废墟的白府。而我,一个完全无辜的我,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生活在这个阴魂不散的地方?”她说完之后用力将手中的蜡烛扔了出去。
很不巧,蜡烛正好落到一片枯草地上,火立刻就借着风势着起来了。
辛似锦指着越烧越旺的火焰,哈哈大笑。
卓杨一边搂着她,一边大声喊人。
闻声赶来的仆从看着卓杨怀里近乎癫狂的辛似锦,都愣在原地。
“看什么看!赶紧救火啊!”卓杨朝仆从们怒吼一声,然后半搂半强迫地扶着辛似锦往辛夷阁走。
仆从们反应过来,赶紧打水扑火。
卓杨的呼救声惊动了整个白府的人,就连梁嬷嬷都赶了过来。看着辛夷阁里边哭边笑的辛似锦,她瞬间就红了眼眶,扶着门框泣不成声。就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白茹,那个温柔娴静,知书达理,万中无一的茹姑娘。
卓杨将辛似锦扶回屋子,关上房门。他不想让新来的仆从也认为白府的主人是个疯子,白府也如外边传言那般,是个被诅咒的地方。
回到房里,暖意涌上心头,辛似锦也逐渐回过神来。她如梦初醒般地看着卓杨,不安道:“我是不是疯了?”
“没有。”卓杨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是不是疯了?”辛似锦又一次重复。
卓杨松开辛似锦,握住她的肩,看着她的双眼,镇定道:“你没有疯,你只是喝多了。”
“真的吗?”辛似锦看着卓杨,满眼惊恐:“我刚刚是不是差点烧了园子?”
“没有,你没有。”卓杨再一次将辛似锦拥进怀里,抱紧她还在颤抖的身子,安慰道:“是风吹倒了蜡烛,跟你没关系,没关系……”
卓杨将辛似锦扶到塌边坐下,然后就这么抱着她。直到许久后,感觉到辛似锦的呼吸渐渐平稳,在自己怀里睡着之后,才小心将她平放到塌上,替她散发宽衣,再小心盖好被子。就在他准备起身将火盆挪过来时,辛似锦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卓杨舍不得将她的手拿开,干脆坐在塌边陪她。
茜草见此情景,知道卓杨大概会坐一晚上,将火盆搬到塌边,再给他披了一件貂皮大氅。
次日早上,辛似锦睁开眼时,卓杨正裹着大氅,伏在塌边。
他守了一夜吗?辛似锦轻轻推了推卓杨。
卓杨睁开眼,见辛似锦正看着他。
“你醒了?感觉如何?”卓杨关切道。
辛似锦揉了揉额头,道:“火势都控制住了吧,我没惹出大祸吧?”
“卓公子及时喊来了人,只烧坏了一片草皮,并无大碍。”蓝草拎着水壶进来道:“夫人昨晚那副模样,加上外面关于白府的种种传言,好些人私下里都议论纷纷。魏先生和霍管家已经下令封口。”
“我发现自从住进这白府,自己好像确实变得暴躁了许多。”辛似锦叹道:“你们说,这府里,不会真的有蹊跷吧?”
“夫人从前可不是个信鬼神的人。”卓杨道。
辛似锦一听,好像确实是这样。
早饭后,辛似锦留卓杨在房里补觉,自己则去了趟两宜斋。昨晚,她好像看到了梁嬷嬷。
两宜斋里,卢氏正陪着梁嬷嬷逗猫。
“原来嬷嬷把琉璃也带过来了呀。”辛似锦走过去,朝梁嬷嬷行礼道:“昨晚我喝得有些多,做了些荒唐事,让嬷嬷受惊了。”
“你没事就好。”梁嬷嬷看到辛似锦安好,也松了一口气。辛似锦和白茹都是她一手带大的。辛似锦这些年受的那些苦,梁嬷嬷全都看在眼里。在她看来,那些痛苦和上一辈人的仇恨,不该让辛似锦一个孤女扛着。在听到她酒醉纵火时,梁嬷嬷惊得直接瘫坐在地。
辛似锦将琉璃抱到怀里,摸着它身上蓬松的毛发,心中无限安宁。她发觉在白府的这段日子里,梁嬷嬷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好了很多。她好像又变成了记忆里那个温和慈爱,会替她心疼,给她擦药的梁嬷嬷。
霍管家为防再次发生火灾,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十口大缸,放到白府各处,又吩咐人将缸里装满水。
辛似锦无奈得发现,无论走到哪里,总能看到这些缸,不禁暗自失笑。
年前的最后几天,白府分外平静。何文远赶不及回姑苏,也干脆留在白府过年。
年后,从初二开始,就有人陆续上门送请帖。现在的辛似锦,除了是白府的白维祯之外,还是朝廷御封的永宁县君,身份贵重。想要和她结交的人,不在少数。
辛似锦头疼地看着那些帖子。光是初六,就有四家同时邀请了她去赴宴。
“如果不想去的话,就让人备了厚礼送去。”魏宗年道。
“那就全部交给魏叔你了。”辛似锦笑看着他。
魏宗年一愣。看辛似锦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为难道:“这里边可还有刺史家的请帖,你也不去吗?”
“就说我病了,不宜出门。”辛似锦道。
“本来外面关于白府的风言风语已经很多了,你再称病,不合适吧?”魏宗年眉头都快扭到一处去了。
“谣言止于智者。”辛似锦留下这么一句后,直接不理魏宗年。
过了初十,何文远启程回姑苏。
十二这天,辛似锦喊来方玉华。
“长安和洛阳不是什么好地方。”辛似锦看着方玉华:“你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年前的晚宴上……”方玉华想要解释。
辛似锦抬手制止。
“你住进白府的这些天,从未跟任何人打听过我的事。这说明你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知道自己什么该问,什么不该知道。”辛似锦拿出一份信递给他,道:“去长安四喜茶楼找柳三娘,她会安排你。”
“夫人大恩,方玉华没齿难忘。”方玉华接过信,朝辛似锦行礼。
“你的路,都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四喜茶楼虽能给你机会,但能走多远,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辛似锦道。
方玉华点头。
十八这日,霍守亨送来一封信。信是郭红玉写的。圣人点了郭元振为安西都护,她必须得跟父亲同去。安西都护,离洛阳千里之遥。辛似锦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何年何月。
郭红玉在信上并没有提宗明成一个字。只说,说圣人给她和林禹赐婚,她答应了。
辛似锦握紧信纸。没想到,郭红玉轰轰烈烈的爱情,就只得了这么一个潦草的收场。
二十这日,辛似锦收到半山茶楼的来信:圣人派镇国太平公主和安国相王扶太后灵柩回长安。
辛似锦细细思量:从扶灵到落葬,再处理完后事,怕是得要半年时间。圣人此举,大有将公主和相王借机驱逐架空的意思啊。
二十六,蒲州刺史请辛似锦过府,商议接驾之事。
“你毕竟是御封的县君,当然要出现。”魏宗年道。
“他虽不随驾,但随行的官员里,肯定有他的心腹。我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我的身份。”辛似锦眯了眯眼,道。
魏宗年不认同地看着她。
“既然你们把我找回来了,那就得听我的。”辛似锦寸步不让。
魏宗年盯着她看了许久,点头答应。
娄刺史把城里的大小官员,有名望的乡绅,还有几个家族的族长,全部聚到了一起。
好些人都是第一次见辛似锦,纷纷凑上前来打招呼。辛似锦白着一张脸,一边拿手帕捂住口鼻,一边回礼。
“县君的病还没有好?”娄刺史关切道。他来蒲州任职不过一年,谁都不敢得罪。
“我自幼体弱,年前又受了惊吓,这大半个月一直昏昏沉沉的。失礼之处,还望诸位海涵。”辛似锦朝众人行礼。
大家纷纷表示理解。
待众人落座后,娄刺史说了好些,但辛似锦只听出一个意思:缺钱缺人。
这是能在公主和相王面前露脸的事,到场的众人纷纷表示要出钱出力。
辛似锦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了个三千贯的数目。不算太出风头,但也对得起她的身份。那几个出了大数目的见她有意相让,纷纷朝她点头致谢。
蒲州城为了接驾,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地忙了一个多月。待到太后灵柩到达蒲州的当日,娄刺史带着众人一早就等在了城门外。
辛似锦把自己裹得特别严实。除了面纱之外,还戴帷帽。裸露在外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偶见红斑,甚是恐怖。娄刺史心疼她,特地让她先在背风的地方等着,待看到车驾过来,再上前随侍。
一直等到太阳偏西,才看到车驾扬起的灰尘。
辛似锦的这身打扮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公主一眼就注意到她。
辛似锦上前,再次跪拜。
“长宁县君白氏,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压根不知道蒲州还有个县君,随侍的宫人赶紧提点。
“原来是长宁县君。”公主笑道:“县君为何这副打扮?”
“臣妇有疾在身,怕惊扰贵人。”辛似锦伸出手臂,哑着嗓子道。
卫后皱眉。
宫人赶紧上前,请她退下。
辛似锦退下后,直接回府。有了今天这么一出,那两位贵人怕是不会再想见她了。不过,她倒也乐得清闲。
没想到月上中天时,白府竟来了位不速之客。
“我就猜到你应该是装的。”李隆基看着辛似锦。
“那你还特意过来?”辛似锦无奈地看着他。霍管家来报说梅三郎求见时,她和卓杨已经睡下了。
“是啊,听说你这宅子不安宁。”李隆基打量辛似锦,她似乎又瘦了。
“你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再说了,在凉州的时候,我记得你曾警告过我:下次我要死,别让你知道。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忘了吗?”辛似锦笑道。
李隆基看了她一眼,起身道:“灵柩明日就会启程。这次去长安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洛阳。你在长安可有?”
辛似锦知道他要问什么。她想了想,道:“长安的地价比洛阳还要贵。我之前能力有限,只在西市有间霍记杂货铺。掌柜是霍叔的长子,守亨的长兄,霍守元。”
李隆基点头道:“四喜茶楼消息灵通。而且长安离蒲州也不远,若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会直接命人通知你。”
辛似锦点头。
卓杨将人送到侧门,才返回沉香院。
“他很关心你。”卓杨一边宽衣,一边看着塌上的辛似锦。
“不可能的事,你别多想。”辛似锦翻了个身,背对着卓杨。
是我多想吗?卓杨看着辛似锦的背。
次日,辛似锦喊来魏宗年,把李隆基对迁都的推测如实相告。魏宗年斟酌再三,觉得消息可信。接着,辛似锦又把做材料生意的想法细细言明。魏宗年也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遇,当即点头。
辛似锦和魏宗年共同做出的决定,自然能得到聚宝斋和白家的全部支持。一时间,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部被魏宗年调动了起来,他自己也亲自去了东边。
二月中,赵千巍来信,说商队扩张太快,马匹严重不够。而买马这种事,没有比卓杨更合适的了。无奈之下,卓杨只得和萧管事一起去趟草原。顺便,再代她去见一见成为草场新主人的朗措。
他这一走,整个白府上下能理事的,就只剩下辛似锦和霍管家了。
二月下旬,四喜茶楼来信说,即将举行四喜茶会,想请辛似锦亲自过去观赏。辛似锦本就不想待在白府,她将琐事交给霍管家后,带着梁青启程去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