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鲜花的岛 第5章 Chapter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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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假期，都是从内地来里潭旅游的人，从里潭往沥京的车票反而很好买，当天都随时可以买，吴遥就没急着订。

用手机导航，从辜玉的民宿往码头走，最近能供游客进出的码头是西澳码头。这个码头比昨天的近，不过两步就到了。

这回是早晨，刚好一班轮渡在码头靠岸，叽叽喳喳的游客声涌进来，几个导游举着小旗子、戴着小蜜蜂喇叭，浩浩荡荡地领着队伍往里走。

居然还真有人来这岛上旅游，看来是她低估了这岛的人流量。

吴遥戴上墨镜，准备走进码头售票厅，旁边一道声音“麻烦让让，小姑娘。”

佝偻着背的老太太用木板车推着几个装东西的纸箱，从吴遥旁边借过，费力地推上旁边道路。

这码头公路的大坡度，昨天她下来的时候刹都刹不住，这老人倒是有力。

吴遥腹诽一句。

又瞥了眼老人的背影。

老人拉得踉踉跄跄、步履蹒跚，下一秒板车一颠簸，往下压的货物好像要把她反拉下坡。

老太太咬了咬牙继续往上拉，没有回头，这路她已经走过千百遍了。

拉车突然一轻，老人诧异回头，是刚才给自己让道的小姑娘。褶皱的脸上露出感激来：“谢谢你啊，小姑娘，你真善良。”

吴遥没什么语气地点点头：“没事。”

老人自顾自和她聊天，说她是开小卖部的，早晨去岛外进货回来，正往店里运货。这条路吴遥昨晚走过时有留意，小卖部也就那么一家。

两人一推一拉，沿着陡峭的山坡缓慢往上走。

老人有点话痨，有人靠近就不停地说起话。

她自述自己以前不是这岛上的人。

“小时候闹饥荒，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大姐。家里养不起了就把我放在码头，是岛上人把我抱来养、送我嫁人的，可惜我命苦，老的小的都走得早，都被我克死了，就我命硬。哎，要不是想再挣点钱给我孙子看腿，我早就去福崖找老头子了。”

福崖？

老太太回头看她，眼睛被皱纹圈在了细小的缝隙里，仍然能看出笑眯眯的，“小姑娘，你跟我不一样。你没有我命苦，一定不要放弃，人啊，都是熬一步、走一步，慢慢的就好了。”

吴遥眼神微闪，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袖口。

尽管长袖依然盖着胳膊，她还是不大自然地拉了拉。

透过墨镜，看到老人手腕上戴着一条很细的珍珠手链，粟米似的细长珍珠略有泛黄。

帮老人把板车推上马路，果然正是昨晚的那家小卖部。

吴遥看清了店名，叫【阿英杂货店】

老人说：“我叫娥英，我们这老人小孩都叫我阿英。”

吴遥点了点头：“好听。”

白天小卖部的门虚掩着挡太阳，阿英推开门时吆喝了一声“阿健”，门后便传来一道年轻男人嗓音，“奶奶，你又去拉货了啊？”

阿英摘下草帽，马不停蹄地转身将板车上的箱子搬进门，吴遥顺便就帮她把剩下的搬进去。

果然，看到了柜台后昨晚的那个男人，他正在看手机，见阿英拉着货回来也没有动静，依旧心安理得地坐在柜台后。

吴遥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鄙夷一番，语气冷淡问：“放哪？”

“放这儿就行。”他是不嫌臊。吴遥帮他搬进来了也没见他起来接，反而还坐在柜台后指挥，“麻烦了啊……诶，你不是昨晚那女生吗？”

吴遥没吭声，走出屋把剩下几箱货物也搬了进来。

“你不是昨晚刚来嘛，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不多玩两天？”吴遥没理他，柜台后男生也不气恼，依然乐呵呵追问，“诶诶，昨晚你找到那民宿了吧？”

吴遥不想回答，准备和阿英打过招呼离开，阿英却拉着吴遥要请她喝饮料。

推脱不过，吴遥扫了眼柜台后的饮料架子，自己走过去拿了瓶矿泉水。矿泉水摆在柜台后的常温货架上，旁边还摆着冰柜，白灯照在琳琅满目的风味饮料上。

柜台后男人拉开冰柜，往上面两层贵的一拣，挑了两瓶贵的，“怎么拿矿泉水，这么便宜的。拿那个炭烧奶茶嘛，那个好喝。”

“不用——”

冷气拍在手臂侧，吴遥的声音很短地卡了一瞬。

柜台后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左腿膝盖以下裤腿空荡荡地打了个结，右腿更是从大腿根处就没有了。

吴遥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我……不爱喝甜的，你放回去吧。”

她接上后半句话，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没急着走。终于回答了他前面的问题。

“有工作要做，不玩了。”

黄健“哦”了声，“戒糖是吧，好多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说着把饮料放了回去，又道，“这么早走，那真是可惜了，岛上其实很好玩的。”

阿英挺意外，他们俩居然见过。边理货边听他们对话。

“嗯，下次有空再来。”吴遥喝了口水，大概是出于心底的一点愧疚，难得说了句违心的应和，“岛上是挺好玩的，风景很好。”

黄健一听，顿时可自豪了，高兴得忘了自己还坐着轮椅，热情道：“是吧！我们葫芦岛可丝毫不逊色于其他观光岛。下次你来葫芦岛就来找我，我带你好好玩一趟，免费的！”

吴遥浅浅勾了下唇，笑意很淡，却发自真心。

“走了。”

吴遥走出小卖部，正赶上一波旅游团的人浩浩荡荡扎堆进来买水。

他们估计是从岛上别的码头上来的，已经在岛上游览过一段路程了，所以个个口干舌燥。

有一男一女戴着太阳帽和墨镜站在小卖部屋檐下歇脚。

女人被太阳晒得受不了，抱怨：“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你说滨江公园的花不够好看吗？就非要跑来这旮旯找花拍。”

男人叹气：“谁让你要干地理杂志的活，不过想开点，也算公费旅游了呗。”

“这地方是漂亮，但实在累人，昨晚坐了十一个小时硬座来的，我骨头都快麻了，听当地人说好像还要坐三个小时船才能到那个什么霞天列岛。”

“好歹最近的还有这个葫芦岛能住人，要是像上回原地扎帐篷，更惨……”

旅行团陆陆续续从小卖部撤离，声音远去。门口却还矗立着一道影子。

黄健以为吴遥早走了，一抬头：“咦，你怎么还不走？”

“改主意了，再玩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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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和吴遥说过徐福东渡的故事。

传说徐福向秦始皇上书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秦始皇为追求长生不老，派遣徐福出海寻找那传说中的仙山。徐福共出海两次，耗资巨大，但都一无所得。

徐福第一次出海，多年未归，被秦始皇传召后借口海中遇蛟鱼阻碍，又向秦始皇借了精锐射手再度出海，结果一去不复返，硬生生把秦始皇熬死了都没再回来。

【你猜为什么他没有再回来？】

吴遥：【他自立为王了。百度百科上说的。】

【。。哎呀你怎么还去百度了，作弊啊】

【错！因为他找到了仙山，他流连忘返。】

吴遥对对面的说法颇为鄙夷，她还是比较相信百度百科。

那人又道：【真的。那海里的仙山开满了花，可好看了。徐福找到了仙山，也找到了山上的花仙子，却发现世界上根本没有长生的办法，回不了家，所以只能寻求花仙的庇护了。】

骗三岁小孩呢，还花仙子。

吴遥配合着对方发问：【他为什么回不了家？】

【你想啊，秦始皇投入了这么多兵力，等了这么多年，他要是回去告诉秦始皇，世界上根本没有长生的办法，迎接他的会是什么？轻则斩他一人首，重则斩他九族首啊】

网吧里的键盘声劈里啪啦，各式的烟草味混杂，呛得吴遥眉头就没松开过，台式老电脑的微光照在她素净瘦尖的小脸上，她绑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一边胳膊搭着桌子，眼皮半抬，黑不溜秋的眸子倒映着屏幕亮光。

两个小时要到了，吴遥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是吴扬补习班下课的时间了。她准备为这段毫无营养的对话画上句号。

【行，那你去找花仙子吧，我走了】

对面马上：【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愿望啊】

吴遥正要关掉电源，瞥见屏幕上弹出来的文字，眸光微闪，再回复了一句。【成年人才不许愿。】

……

旅游旺季快到了，这段时间来葫芦岛旅游的人真不少，本来闲得能听见风声穿墙过的小楼，一上午被某个旅行团踏破门槛。阿江本来在后头收拾碗筷，都被叫到前面帮忙提行李来了。

有客人抱怨天气热，想找奶茶店落脚。辜玉看着没什么人再来登记，就去给后面的水吧开门，正在店里摆椅子，前台一个电话响起来。

辜玉接起来，阿江的声音：“喂，玉哥，你、你过来民宿楼下一趟……”

“怎么了？”

“就是那个……哎呀，说不清楚，反正你来一下就知道了！”

阿江的声音听起来蛮着急的。辜玉赶忙放下东西就快步穿过院子里的花草去了民宿楼下。

“怎么——”

不大的门面里挤了三个人，看起来有点逼仄，尤其是柜台里的椅子还被拖了出来，椅子上，那个一小时前才骂过他“死缠烂打”的女人，正不客气地翘着二郎腿，睥睨着辜玉。

“吴遥。”辜玉停在门前，挺纳闷的。

这人好像天生气场就比别的女人强些。平平凡凡翘个二郎腿，愣是傲慢得像电视剧里的太皇太后。

旁边一左一右站着，笑得满脸谄媚的小橘和阿江，就是太后旁边的死太监宫女。

辜玉拉开玻璃门进去，吴遥掀起眼皮，脸不红心不跳道：“岛上的风景太美了，舍不得走，再玩两天。”

一听就是在扯淡。

小橘还傻不拉几地咧着嘴：“玉哥你看，谁又来啦！”

“有眼睛。”辜玉看小橘这傻样特别不顺眼，没好气呵了一声。

视线转向吴遥。晒过太阳回来，她的脸上多了几抹红润气色，比早上的冷淡多了几分人情味。

“我又回来了，辜老板。欢迎我再入住几天？”

她说话时是笑着的，可笑意不达双眼，那双直勾勾看着辜玉的瞳孔很黑，像空洞幽邃的潭水，一眼望不尽、看不透。

“美女入住，求之不得啊。”

辜玉也没有细问她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哼笑一声，绕过吴遥坐的椅子，去柜台后开电脑。

小橘是谄媚宫女一号，兴奋道：“吴遥姐，拿一下身份证！帮你登记！”

吴遥刚站起来，身份证还没掏出来，却听到柜台后的辜玉说：“哟，登记不了，满房了呵。”

小橘愣了下，“我刚查了啊，早上有俩旅行团住进来，刚好就剩201一间啊，你是不是看漏了？”

“201是民乐团的李老师早上在我这里预定的，他说晚上可能来，还不确定，所以还没来得及登记上去。”

吴遥眉梢一挑：“口头预约也行，不怕跑单？”

柜台后的椅子刚刚被拖出来了，辜玉这会只能一手撑着桌面，俯下身子在电脑前操作，他说：“不会跑单的，岛上的人都很朴实。”

“哦，那倒是，忘了辜老板不是本地人。”

辜玉一怔，瞥眼柜台前的吴遥，她笑得挺讽刺的，心说这人还真是有够记仇，逮着机会就挖苦人。

又想到什么，“不过，我倒是真还有一间。海景房，落地窗，比楼上的房间还要亮堂，只不过不在这儿，吴小姐感兴趣？”

比这儿好，意思是也比这儿贵个几倍吧。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死财迷。

吴遥戴上了墨镜，不动声色盖住了眼底的讥讽，“不劳辜老板费心，我这人命贱，住不得太好的房子，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走了，拜拜。”吴遥朝旁边一脸不舍的小橘两人招了招手，扬长而去。

午后的海岛阳光炙热，往人身上一落，便蒸腾得人什么好心情也没了。

簌簌颤动的棕榈叶盖过了吴遥悄然叹出的一口气。

她的脸被墨镜盖去大半，看不清表情，唇线抿直，下巴瘦尖。她步伐坚定，纤瘦笔直，影子却在树影间式微颤抖。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跑近，没去在意，继续往前走。直到一道影子横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都不听人把话说完呢。”

辜玉扯着嘴角微微喘气，眯起眼道：“房间不在这民宿，是我自己的空房，不收你钱的。”

吴遥有点诧异，但没信：“不收钱你做什么生意？”

“我看起来有那么爱钱？”

吴遥用沉默替代了回答。

辜玉乐了，“信任崩塌了这不是？你觉得我有必要特地从岛外骗个姑娘上来，就是为了宰她一百来块的住宿费？”

吴遥反问：“事实难道不是这样？”

辜玉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喉结滚了滚，又笑：“我就一定是要为了做生意吗？就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不图钱，图人啊。

吴遥想起昨晚在山坡上，辜玉说的那句“花，我不是？”

隔着墨镜，吴遥的视线毫不避讳地扫过男人多情的眉眼，硬朗的棱角，尖锐的喉结，锁骨、胸膛，往下……嗯，花是不错。

大概是吴遥微微低头的动作太明显，以致辜玉都看出了她在打量什么。

方才还风骚的金发一炸，男人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丝羞赧，“咳，我带你去看看吧。”

吴遥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墨镜看向辜玉，语气平淡，内容直白，“是不错，但还没有到能让我特地留下的程度。”

辜玉瞬间凌乱了，咬着牙解释：“我就不能是为了交个朋友？”

吴遥看了他一会，“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