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叶氏在婆婆的提醒下去找崔家的三个男人时,他们正在说着那枚缠了草绳的石头。
“那草绳,看着不粗,却特别结实,不像是咱们常用的编绳手法。”
崔松说着便将手里的东西抛给了崔老汉。
“爹,您见识多,这样的编绳手法可见过?”
然而另一边的崔柏却撇撇嘴,插话道:
“横竖不就是根草绳?有啥好看的!要我说,最巧妙的就是上面的鱼刺了,一般人真想不到这么用,小寡妇还挺聪明的!”
“小什么寡妇!怎么说话的!”崔老汉都来不及看大儿子抛过来的东西,首先就气急败坏地教训起小儿子。
“要不是碰上逃难,你来年就是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没轻重!”
崔柏缩了缩脖子,再不敢瞎说话。但是那耳朵还是一直支棱着的。
崔老汉心累地叹口气,这才将注意力转回手上。
这一细看,可不得了!
还真是新的编绳手法!
崔老汉顿时放下手里的活,拆开一截草绳,在手里捻开。
“用的倒是普通的枯草,韧性还不如咱用的,但是……”崔老汉双手用力拉扯草绳,“比咱家编的草绳结实得多,比普通一点的麻绳也不差什么了……”
“草绳还有这么多说法?”崔柏嘀咕着凑了过去。
崔松倒是没有过去凑热闹,仍然挥舞着手中的镰刀砍树枝。直到眼角余光看到了自家媳妇的身影,才疑惑地停了下来。
“娘让你们去猎点野味回来,加餐!”崔叶氏喘气道。
不待崔松回应,她的注意力就转到公公和小叔那边了。
一听是在说叶藤的,瞬间就来了兴趣,可她一个媳妇儿,也不好大赤赤地加入进去。
抿唇憋了一会儿,便转头使劲儿地瞪崔松。
崔松:……
崔松认命地带着崔叶氏移步过去,正好听到崔柏说道:
“咱若是照这法子,用好一点儿的草茎,绳子还能更结实不说,还能省下麻线!”
“这是人家的手艺,哪有你这样随便拿来用的!”崔老汉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小儿子一记。
崔松也投去了不赞同的眼神。
崔老汉此时也发现儿媳妇的存在,且一看就是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便将视线转了过去。
得到公公的示意,崔叶氏兴奋地打开了话匣子。
“娘也说,叶小娘子不简单!哦,对了,称呼她秦家媳妇的话,叶小娘子会想到她刚死的男人,让咱们都叫她叶小娘子。”
“叶小娘子真的太厉害了!姓徐的那俩畜生是学过武的,当时我和婆婆手里有小铲子的,都给吓蒙了,结果叶小娘子就是用你们手里那东西一下子就砸中了一人!”
“不光是这个,叶小娘子还有个神奇之物,一撒到徐英脸上,徐英就瞎了!”
“当时呀,那姓徐的那俩叫得那个惨哟!”
边上的崔松都准备退回去将砍下的树枝、藤蔓捆起来的,听到这话又倒了回来。
“不是你们三个一起打的么?”
崔柏也奇怪上了,“对呀,大嫂,那个小……呃……叶小娘子瞧着瘦瘦弱弱的,她一个人就干翻了姓徐的那两个?”
崔叶氏狂点头,又吧啦吧啦地将叶藤如何瞅准时机出的手,撒出去的汁液如何厉害,用竹竿抽人时的狠劲,给说了一遍。
听完崔叶氏的话,崔家三个男人都震惊了!
“姓徐的作恶多端还能快活这么久,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功夫,一般人根本惹不起。即使是我和大哥一起上,也难说有稳赢的把握,这叶小娘子有这么厉害?那之前怎么看着那么弱?”
崔柏还是有点不信。
“之前那不是她刚死了男人难过嘛!身边还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又碰上瘟疫、兵灾……这搁谁身上能接受得了啊?还不让人颓废一段时间啊?”崔叶氏立刻回道。
崔家的三个男人都沉默了,确实,就叶小娘子这遭遇,换个人说不定得直接跳河。
“这么说来,咱家算是欠下她两条命!”崔老汉看看眼前的树枝,“只让人挤挤窝棚不太够,一会儿你们两兄弟进山里猎点野味去。”
“嗯,娘也是这么交代的。”崔松点头道。
此时他们砍下的树枝、藤蔓已经足够,崔家兄弟便直接动身往山林深处走。崔老汉与崔叶氏则将东西拖回去。
回去的路上,瞅着周边没人,崔老汉便多问了几句叶藤的事情。
听说她家人都没了,便沉吟起来。
一会儿后,崔老汉对自己儿媳妇崔叶氏说道:
“小丫她娘,叶小娘子对咱崔家有大恩,她一个妇人孤身立世过于艰难,正巧她与你娘家同姓,我想着,要不你认她做妹子?后面跟咱一道,有咱家、还有崔氏族人帮衬着,怎么着她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对于这个提议,崔叶氏还蛮心动的。
那么漂亮、聪明,还厉害的妹子,谁不想要?
可是……
“我……我当然是想认的。可是……娘说了,叶小娘子或许出身很好,我就怕我配不上。”
崔老汉一想,也是这个理,总不能摁头认亲,那就不是报恩了。
“那到时候看情况吧,不过不管认不认,咱都得将她当作嫡亲的亲人对待。”
“爹,我知道的。”
另一边,在给崔大娘打下手的叶藤还不知道崔家人的打算。
此时米粥已经熬好了,由于里面添加了鱼糜、姜的关系,特别的香。
再加上崔大娘的厨艺确实很不错,加盐调味后,叶藤尝了一口,好吃得差点连舌头都吞掉。
不仅是叶藤馋,崔小丫盯着米粥罐子不停地吸溜着口水。
稍远一点,被馋醒的秦嘉宝小朋友也一个劲地“啊啊”的叫着。
崔大娘瞧着这一大两小的馋样,一阵好笑,当即拿出三个陶碗各装了一碗,推给叶藤和崔小丫各一碗。
她自己则是亲自端了一碗去喂秦嘉宝。
叶藤笑呵呵地看着,见小家伙已经急迫地伸手去扒拉陶碗,根本不介意喂饭的是谁,便不再管那边,乐滋滋地喝粥。
冬笋、鱼吃得再饱,没有吃到碳水主食的话,总会有一种没有吃饭的感觉。
碳水使人快乐,这话是不假的。
喝完眼前的鱼糜粥,叶藤想了想,便将她拿过来的鲜冬笋切片扔进了米粥罐子里。
她手里这些鲜冬笋本就是放在柴火堆下煨熟了的,可以直接啃,焖进滚烫的热粥里面完全没有问题。
崔大娘虽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却还是不肯接受她拿出的食物。
鱼糜是她倒进粥里的,这两颗冬笋崔大娘也没用。
处理完了冬笋,叶藤才发现对面的崔小丫正捧着空陶碗,瞪大了眼睛看她。
叶藤眉眼一弯,伸出食指挨住小丫头的唇瓣——“嘘!”
崔小丫听话地点头,眼睛也亮亮的。
然后,叶藤便见到,这个还不到她腿高的小丫头,乖巧地将两个空陶碗拿到一旁清洗,再小心的放好。
接着便自觉地走到窝棚口的柴火堆前,往里添了把柴。
做好这些,小丫头才蹦蹦跳跳地去找崔大娘与秦嘉宝。
“崔家将小丫头教得挺好啊。”
这么想着的时候,叶藤仿佛看到了做事利索,勤劳肯干的秦嘉宝一样。
瞧了里面一老两小,叶藤转过身,将另外一间窝棚也大致瞧了一眼。
对崔家目前的资产便心里有了数。
崔大娘说的是实话,他们家若是没有遇到这接连的灾难,过得确实还不错。
逃难两个月,还能保有铁锅、菜刀、铲子、锄头等含铁的器具不说,还有一辆大木板车。
粮食也还有半袋子,加上崔家兄弟能沿路打猎,崔大娘与崔大嫂在冬天也能挖到野菜的本事,他们短时间内生存上不会出现问题。
而且她已经了解到,不走回头路的话,他们最多七天就能安定下来。
“再加上她藤筐里面藏的那点粮食,完全够了。”
如此,她便不用担心在极端情况下,秦嘉宝的安危问题。
再次坚定心里所想后,叶藤便也钻回了窝棚内。
本来喝粥喝得眼睛都眯上的秦嘉宝一见到叶藤,便乐呵呵地喊:“娘!”
然后,他每喝一口粥,都要喊一声“娘”。
跟着一声声回应的叶藤:……
倒是引得一旁的崔大娘和崔小丫哈哈大笑。
待崔老汉与崔叶氏回来,崔家这窝棚里面的欢声笑语便更大了。
引得左右之人好奇不已。
自从开始逃难,大家朝不保夕之下,哪家不是气氛低迷?
之前崔家明明是与他们一样的,怎么现在忽然画风不对了呢。
不过,这欢笑听得人心里真舒坦。
在叶藤与崔家老两口并崔家大嫂一块将窝棚改造完,崔家兄弟也赶回来了。
还拎回来四只大肥兔。
“哎呀,今儿个运气这么好?”崔叶氏迎出来,看清兄弟俩的收获后,诧异不已。
想他们之前那一路,也没少遇到山,可那会儿,他们兄弟去五回,能有一次不空手都算造化。
就算能猎到点野物,也多是一只半只的野鸡什么的。
还都是瘦叽叽没啥肉的那种。
哪里像这次!
大肥兔子哎!
还是四只!
崔家兄弟俩显然也对这意外的好收获得意不已。
乐颠颠地帮着宰杀扒皮。
原本叶藤也是准备过去搭把手的,可不知为何,秦嘉宝喝完粥后就紧紧抱着她,再不肯给别人抱。
宰杀兔子的场面毕竟不那么美好,叶藤便抱着小家伙,顺带一个小尾巴崔小丫走远了些。
这里正好是崔小丫大爷家,原本崔小丫还在乖巧地喊她大爷爷、叔伯婶子们,可当一个小男孩跑过来后,她喊人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还不自觉地往叶藤身后躲。
“小丫,听说你娘被流氓欺负了?那你肯定吃不下兔子肉,你的兔子肉我帮你吃。”
叶藤眉头一皱,刚要出言教训,就见刚刚被崔小丫喊堂婶的妇人打了小男孩一巴掌,然后十分歉意地看着叶藤。
“你个哑妇!你做什么打我宝贝儿子。”
崔青竹上来就大力地将妇人推搡到一边,上下检查小男孩,生怕他儿子受丁点伤。
嘴里还在巴巴:
“跟你说多少次了,游方道士给咱家批过命,说咱家小一辈会出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就应在咱儿子身上,被你打坏了可咋整?”
然后居然毫不客气地冲躲在叶藤身后的崔小丫道:
“你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肉,到时候你爷奶肯定会分一半给族人,剩下两只你们家反正是吃不完。”
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下,瞟了眼叶藤,才接着道:
“与其便宜不知哪里来的要饭的,还不如直接拿一只过来,听到没?”
见崔小丫不理他,居然还加大音量吼了一嗓子。
看到一直乖巧的小丫头此时委屈得眼泪要掉不掉的,叶藤觉得一股气直冲天灵盖。
前面她不过是顾虑着崔小丫的大爷爷在,才一直默不作声。
可这人都做到这份上了,那老头子仍然老神自在地晒太阳,她就没什么好脸面给对方留了。
当即横身一步,彻底挡住崔小丫,冷冷地道:
“张口就要吃的,你莫不是在说你自己?”
不待男人回嘴,叶藤语速极快地继续道:
“只会欺负自己媳妇和小女娃,你是个吃软饭的?”
崔青竹是他们村里唯一有学问,还考到过童生的人,向来自觉高人一等。
不说横行乡里,起码在邻近亲戚之中,是不一样的存在。
从来只有他教训别人,挤兑他人的份。
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
“你这泼妇!难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一见,诚然如此!”
崔青竹说完后就特别得意。
以往他与村里人起争执,往往只要他故意说些文绉绉的话,对方就会因为听不懂秒怂。
在大宣朝,普通白丁本就对文人有天然的畏惧之感。
可惜,这次他想错了。
“呵,说得好像你有能力养女人和小人似的。”
“哎呀,等等,忘了你是一个连小人都没有资格拥有的人。也就谈不上,要被人‘不逊、不怨’,你自个儿总也得有不被人‘逊’、不被人‘怨’之处了。”
“你!”
崔青竹完全没有想到,区区一个乡野小寡妇,居然还能知道“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句话!
还不仅仅是知道而已!
都挤兑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回去!
崔青竹那个气呀!
1.“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出自 《论语·第十七章·阳货篇》。
—— 其中“女子、小人”分别指的是伺候孔子生活起居的女仆与男仆,所以用“养”这个字。
—— 整句话的意思是:与身边的下人相处,其距离感难以把握,过于关怀亲近容易使其失去对主人的敬重,若是过于疏远冷待,又容易招其怨恨。
2. 女主怼人的意思是:极品亲戚压根养不起仆人,连仆人都没有,又何谈其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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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极品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