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田直接弹跳而起,再也顾不上那边的渣爹与两兄弟,拔腿就往那边跑去。
只见,她媳妇儿柳芳娘正蹲在地上扶着孩子,而崔冯氏已经疯了一般与崔青竹厮打成一团。
原本,常年下地的崔冯氏在力气上是远远要胜过崔青竹的,奈何这些天她几乎将所有的食物都喂给了儿子,早就饿得没什么力气。
凭着一股气恨将崔青竹按倒后,很快就被其反打了回来。
最后竟被崔青竹摁着拳打脚踢。
“你个哑妇!敢打我!让你打我!”
就这么一看,崔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禁懊恼得不行。
当即过去一把拉住仍在施暴的崔青竹,用力将其推倒在地。
怒喝道:
“崔青竹!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才抢了自己儿子的救命药,现在又打自己的媳妇!”
经崔田这么一喊,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人纷纷对趴在地上的崔青竹侧目不已。
虽说他们这些流民为了活下去,没几个人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一点儿亏心事没干。
但是,绝大多数人还保持着做人的基本原则——护崽。
这种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不顾的人,在他们眼中,真就连畜生不如。
尤其是那些年纪偏大的,更是如此,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崔青竹看情况不对,当即爬起来冲着崔田喊道:
“崔田你个奸夫少在这逞英雄!这哑妇带着孩子跟你跑了,你当然帮着她说话。”
“你!”
“说不出话来了吧!你自己说说,来嘉元县的路上,这贱妇嫌我弄不到好吃的,是不是抱着孩子跟你走了一路?”
崔青竹简直越说越溜,看到周边的人神情反转,编排得更带劲了。
崔田虽说比一般农人稍微机灵点,但也有限,无论是反应上还是词汇量上,完全不是崔青竹的对手。
没一会儿便被崔青竹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反而成了他心虚词穷的最佳佐证。
现场风向陡变,刚刚还在鄙夷崔青竹的转而开始谩骂崔田了。
“哎呀,俺原本以为是个路见不平的汉子,原来是对奸夫□□啊。”
“啧啧……坏人倒打一耙……”
甚至还有人将矛头指向了仍然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崔冯氏。
“不守妇道的女人,打死了活该。”
“难怪那孩子瞧着快不行了,估计就是做娘的伤了天理,报应啊!”
这一句彻底刺激到了崔冯氏。
原本动都动不了的她,忽地跳了起来,捡起石块就砸向说话之人。
“哎呀!你这个疯妇,有脸做还不兴人说了?”
崔冯氏此刻眼中泛红,整个人确实如疯魔了一般,见人躲开了,再捡一块冷不丁地转身砸崔青竹。
这次倒是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崔青竹的脑门上。
崔青竹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便有温热的血流下。
还不等他有更多的反应,崔冯氏已经冲了过来,血红的双眼狠狠地瞪着崔青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石头砸到了这个男人的头上。
崔青竹的身子很快软倒下去,但是崔冯氏早已失去了理智,跟着扑过去,用手中的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
所有人都被崔冯氏吓住了,包括之前被崔青竹差点气得心梗的崔田。
他呆呆地看着就在自己脚边的两人,忘了动作。
直到耳边听到他媳妇的哭喊:
“嫂子!嫂子!快过来!孩子!孩子要不行了啊!”
这一声哭喊顿时将所有呆愣住的人喊回了神。
就连崔冯氏都呆滞地转过身,攥着带血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一息之后,她身子一抖,无声地大喊着,扔下石头就飞扑了过去。
可等着她的,是已经没有丝毫气息的儿子。
然而,崔冯氏却不愿意相信儿子死了。
她一把抢过儿子,掐人中,拍脸颊、摇晃双肩……
崔冯氏将自己所能知道的法子都使了一遍,试图将儿子唤醒。
不会的!
她儿子怎么会死呢!
这一路上,多少比她儿子晚发病的人都死了,他儿子也没死。
她明明照顾得很仔细。
她儿子不会死的!
“嫂子……嫂子……”柳芳娘哭着扯扯崔冯氏的衣袖,“孩子、孩子已经去了,你就让他好好地走吧。”
崔冯氏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停下了那些无意义地动作,改为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散开!是谁在打闹滋事?”
听到衙役的呵斥,围观的人这才散开了。
那衙役一眼就瞧见了倒在地上,满身鲜血的崔青竹。
当即怒目一喝:“谁打的?出来!”
衙役是真的很气,被迫来管这些流民本来就晦气。
偏偏这些人还不安分,每天都要闹点事情出来。
衙役语气不善地加了一句:
“县令大人有严令,特殊时期,所有寻衅滋事者,均罪加一等!敢包庇者一律同罪!”
这下大家都怕被连累,纷纷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奸夫□□合伙将人打伤的?”衙役都被这惊爆的说法惊住了。
“不是的!差爷,冤枉啊!”崔田腿一软就跪下了。
柳芳娘这时候也顾不上安慰崔冯氏了,连忙爬过去,帮男人喊冤。
可任凭他们俩如何解释,说是崔青竹丢下妻儿在先,他们只是出于好心,在路上照应而已,衙役都没那个耐心去听。
粗暴地甩出锁链将崔田锁了。
“有没有罪自有县令大人评判,哪里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呆呆抱着儿子的崔冯氏,更是不客气地连人带孩子一并锁住。
“差爷!冤枉、冤枉啊!”柳芳娘拽着崔田身上的锁链不肯松手。
衙役眼一横,不耐烦地喝道:“再喊,连你一块拿住。”
“芳娘,没事的。”崔田连忙安抚媳妇儿,将身上仅剩的两枚铜板塞到对方身上,并急急地说了“城里、崔松”这四个字。
衙役见柳芳娘不闹了,也懒得多管,现场点了几个人,让将地上的崔青竹送去就医。
便拖拽着崔田、崔冯氏回去县衙。
其余围观之人也随之而散,独留柳芳娘在原地。
她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忽然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她此刻也没功夫去多想,抹掉眼泪,便踉跄着跑回他们待的那个角落。
准备趁着阿田还没被带进城,赶着将那两个竹筒送过去。
她记得阿田说过,那里面是崔松他们家给的米粥。
可等她跑过去,哪里还有竹筒?
抬头朝记忆中的方向一看,果然,竹筒就在她公爹他们那边。
柳芳娘顿时被气得浑身发抖,却没有任何办法。
眼瞅着崔田被带得越来越远,她只好忍着泪,将仅剩的一点家当背到身上,朝着城门方向跑去。
她要先跟着去看看,阿田会被带去哪里。
另一边,就在崔田刚刚拿着竹筒与大蒜素出城门时,叶藤才从小憩中醒来。
她侧首看过仍然睡得香甜的两个小朋友后,才发现崔大娘与崔叶氏都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稍微一想,叶藤便明白过来,这婆媳俩估计是在担心南城门外的事情。
之前他们虽然知道流民们基本都在南城门外,可也仅仅是一个认知而已,不会多想。
但是从崔田嘴里知道不少熟悉的人已然故去,还有一些同族乡邻每日在生死边缘挣扎后,感觉就不一样了。
这会儿估计已经在想着要怎么帮那些人一把了。
叶藤摇头笑笑,虽说她是因为崔家人老好人的性格外加有一家极品亲戚的原因,放弃了让他们领养秦嘉宝的打算。
但是不得不说,若非他们如此滥发善心,又怎么可能对根本就不认识的原主施以援手呢?
而没有崔家人的暗中看护与帮助,原主真坚持不了那么久。
只是……他们现在一没权二没财,自己都难以保证温饱的情况下,即使帮,也难说最终能帮到多少。
叶藤自己是绝不会在本身能力不足时去想着帮人的,但谁让她已经将崔家人划归到自己人范畴了呢?
暗自思量一阵后,叶藤便低声招呼崔氏婆媳。
“婶儿、姐姐,你们可是在担忧崔冯嫂子?”
崔氏婆媳俩眼睛顿时一亮,期待地看向叶藤,“阿藤啊,你可是有什么办法?”
她们俩愁了半天,只想到将人接过来一起过的主意。
可若仅仅是崔冯氏母子还好,万一将崔青竹爷俩也招来,他们现在是真养不起。
叶藤却没有细说,只是回道:
“就阿田哥所说,那孩子病得颇重,仅仅一管大蒜素未必够用。一会儿等孩子们醒了,咱们去趟县衙那边,让崔叔他们优先领三份药,咱们明日出城给送去,顺便看看具体情况,能帮手的地方就帮点,还能顺道弄些柴火回来。”
叶藤这么一说,崔大娘他们瞬间觉得眼前迷雾散去,事情清晰多了。
“还是阿藤你有章法,就这么办。”
崔大娘当即拍板。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嘉宝与崔小丫相继睡醒了。
然后,崔氏婆媳哪里还顾得上担忧其他人?
他们家孩子出事了!
秦嘉宝还好,醒来后除了特别黏叶藤外,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仍旧笑呵呵地。
叶藤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乖得很。
可崔小丫这边,情况就有些不对了。
小丫头醒来后不吵不闹,不仅自个儿喝粥,偶尔还会喂秦嘉宝几口。
可是。
她不说话了。
不管是崔大娘、崔叶氏喊她也好,叶藤特意引导也好,小丫头要么抿紧嘴巴呆呆看着,要么只是笑着点点头。
愣是不肯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