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越接近云梦泽,光线也越发明亮,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而林鹿无心注意这番变化,只觉皮肤上如同沾了辣椒水,火辣火辣,令人无端生出燥意。
这还是有法衣护持之后的效果,不然恐怕早就脱水而亡。
云梦泽上,烟波浩渺。但不见之前的悠悠白云,唯有成片成片的火烧云将天空染成橙色、金色,广阔壮丽。
此行不是为赏景,所以林鹿未作停留,直奔卫茅族地。
还离着一公里,一道粗犷的声音就在他脑海炸响:“小子,你总算来了!快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同族?”
接到这一消息,林鹿瞳孔一颤,立即将遁法催发到极致,闪现至卫茅王身边。
顾不得礼数,他急声问道:“大王,我同族在哪?”
卫茅王倒没计较这个,挥了挥叶子,周边卫茅全部散开,露出十米远处一个由卫茅用叶子搭建出的遮阳棚。
地上,一灰衣女子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躺在那一动不动,呼吸微弱,毫无生气。
林鹿赶紧取出冰果,掷出堆放在那人身旁,为其降温。
下一秒,他人赶到女子身边,只见她脸色苍白,两侧头发都已汗湿黏在脸上,嘴唇更是干裂到起皮,也不知这种情况维持了多久。
林鹿捡出几粒冰果贴着她额头和侧颈放置,冰的刺激也只让她微微颤抖了一下,人并没有清醒过来,显然已经失去意识。
见状,林鹿只得给她输入灵气,缓解症状。木灵气修复能力依旧卓绝,没过多久,那女子脸上便恢复了一丝血色。
“水......”她嘴唇微张,声带艰难摩擦着发出一道嘶哑气音。
怕她呛水,林鹿一手扶着让其坐起,然后取出盛水的竹筒放到她嘴边。
仿佛嗅到了水汽,她眼睛都没张开,手却挣扎着准确找到了竹筒的位置,不知从哪迸发出一股气力,双手捧着大口吞咽起来。
直到满满一竹筒水喝完,打了一个饱嗝,她睫毛极力抖动,眼睛这才慢慢睁开了一条缝。
也不知有没有看清人影,她脸上表情怔愣,只朝着林鹿方向呆呆望着,不发一词。
“你感觉好点了吗?”林鹿轻声问道。
然而女子双眼无神,也不知想些什么。
无奈,林鹿只好转头问卫茅王:“大王,感谢你照看我的族人,她来这多久了?”
“嗯......多久是什么?”卫茅王不解。
忘了它们没有时间这一观念,于是林鹿又换了个方式问:“是换季前来的吗?”
“应该吧,反正我们醒来时她就在这了。我看她长得跟你很像,气息又这么弱,怕她出事就留下来了。”
从她气息,林鹿也已探得眼前之人是个普通人,没有进行修炼。手背、手指都有冻疮痕迹,看着像在外流浪有一段时日,也不知怎么在寒潮中生存下来的。
倒在这里,难道是来云梦泽找水?
“你能跟它交流?还是在自言自语?”女子哑着嗓子问道,眼神总算恢复了些许神采。
“你好点了吗?”林鹿再次询问。
那女子点点头:“谢谢你救了我。”她抱膝而坐,头深深埋着,脸上戒备和犹豫反复交错。
似是看出她的警惕,林鹿退开几步,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随后,他又为其介绍:“我们眼前这位乃是卫茅一族之王,是渊界已产生智慧的植物。这次多亏了它,否则你可能等不到我过来就丧命于妖兽之口了。”
听到林鹿的话,女子迟疑了一下,踉跄站起来朝卫茅王躬身一礼:“感谢大王救命之恩。”
卫茅王当然听不懂,不过林鹿之前也做过类似的动作,大概明白是表达感谢的意思。
“不用谢、不用谢。”它挥了挥叶子,浑不在意说道。
于是林鹿便代为传达,顺手将女子扶起。
“我叫林鹿,洞府在南方。你是怎么来这的?”
女子一下攥紧了手,纠结片刻还是回道:“我叫即墨寻,只是个凡人,被招募过来的。洞府遭了灾,我们出来找活路,不小心跟其他人走散了。我用平时攒的灵石买了地图,就往水源这边走了。”
一番话只透露了明面上的信息,又隐晦地表明自己身无分文,无利可图,以及背后还有同伴牵挂,委实机智。
孤身在外,保持戒心是个明智的举措,毕竟他乡遇故知的情况还是鲜见。
对此,林鹿很是欣赏,虽然有些好奇她的经历,但眼下不是了解的时候。
“能走到这里真的很厉害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要不先去我洞府落脚,然后再去找你同伴?”
即墨寻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声若蚊蝇:“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洞府也收留吗?”
尽管林鹿现在五感已提升不少,依旧很难听清她说话内容,加上她又低着头,口型也无法辨别。
看得出眼前即墨寻显然是以瑟缩胆小的外在伪装无害,如果能让她多一点安全感,他也不会直愣愣地去戳破这点。
“当然,我们洞府普通人很多,不用担心,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林鹿骄傲道。
即墨寻知道,凭个人力量明显无法在这样严酷的环境里生存。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那、好的,麻烦你了。”
“你先在这稍等一下,我还有些事需要与卫茅王谈。”
“好的。”
林鹿取出一些食物和凉茶给她,让她先补充一下体力。
然后,他几步走到卫茅王旁边,取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大木箱,一人多高,极其醒目。
卫茅王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疑问道:“这是?”
“我发现的‘好宝贝’,这次来看您特意带的。”
“好宝贝?”
不到两秒,卫茅王立马会意,急不可耐道:“快快打开,你带来的肯定不是普通东西。”
林鹿没卖关子,直接将木箱底部的板子抽出,代表狡特殊能力的金坷垃倾泄而出,堆在卫茅王根部。
这东西并无异味,有些像黑色晶石,若是不提前知晓,绝对不会联想到那东西之上。
下一刻,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林鹿朝即墨寻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示意她无事。
无数密密麻麻的根系从土中窜出,猴急地将金坷垃扒拉到地下。不过几秒,地面除了木箱,别的瞬间清空,干干净净。
卫茅王满足地长吁口气:“这是食土兽的粪便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只有你有这个能力!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它兴奋地舞动叶子,不断传出“唰唰”的响声。林鹿微笑着站在一旁,心中开始构思怎么打听云梦泽的事。
卫茅王激动了足有三分多钟,良久才发现冷落了林鹿。
它伸出长叶在林鹿肩上拍了拍,郑重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卫茅一族永远的朋友。”
此话一出,林鹿登时便隐隐有种被这方天地认可的感觉,如同当初在枯木岭感受到的一样,仿佛周围卫茅对他再构不成威胁。
这样一来,对他后面的计划也更加有利。
趁着卫茅王心情大好,林鹿顺势问道:“大王,前面白兽告知族长我们有一些族人流落在外,大概在赤焰之野和云梦泽交界处,您有没有安全一些的办法让他们过来?”
“哦?还有这回事?”卫茅王想了想,“你那边的族人实力是跟你一样,还是跟旁边那个一样?”
“这怎么说?”
“如果像你一样,那就直接沿着云梦泽边沿过来就是,碰到不长眼的打回去呗。赤焰之野那边我不能去,但是只要走一段到达我族群范围,保管你们一片叶子都不掉。”卫茅王坦言道。
“如果他们实力跟我旁边的族人差不多呢?”
“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个族人实力这么差却能化形,是不是遇上了天地恩泽?”卫茅王纳闷道。
闻言,林鹿心中警铃大作,脑中快速思索,能令草木化形,元界传说里也有类似物品,称作“帝流浆”,莫非渊界也有?
当下,他不动声色,含糊道:“她确实是有奇遇。”
“唉~”卫茅王长叹一声,“这恩泽也不知是机遇还是劫,你这族人明显心智未成,早早化形,实力和身体完全不匹配,着实危险。”
卫茅王自动给即墨寻不能交流这点找好了理由。
林鹿彻底松下口气,认同地点头:“这次回去一定好好看住她,不让她再乱跑出来了。”
“理当如此。不过,密云雷海从未降下过天地恩泽,你这族人是在哪有此际遇?”
“我也不太清楚,寒季把脑子都冻木了,只依稀记得好像是白兽走过之后就这样了。”林鹿熟练地把事情推到白兽身上。
“那想必就是了。”这个说法也符合白兽惯来在卫茅王心中的形象,它很快便下定结论。
“大王,为何咱们密云雷海没有天地恩泽?不瞒您说,我这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东西。”
“哼,这玩意在尊者们那被称作‘大道之韵’,能让妖兽实力大增,甚至能将低级妖兽直接灌成高级妖兽或妖卒。像炎魔那就有很多这样的玩意,不堪一击。”
提起炎魔,卫茅王仍是不屑。
“大家都抢这东西,我倒觉得我们这没有是件好事。”
它说得漫不经心,却在林鹿心中掀起一阵狂澜,妖卒竟能批量制作!
这样的话,炎魔手下岂不是不愁没兽使唤。而且,只要将那天地恩泽掌握在手中,但凡有追求的妖兽都会自动投靠,它的势力就能不断扩张。
思及此,林鹿吸了口气,心头云翳再次漫了上来。
“说到哪了,哦,想起来了。”卫茅王自言自语,打断林鹿思绪。
林鹿晃了晃头,集中精神放到它身上。
“你族人,实力不好那就走云梦泽,让他们浮着飘过来。炎季和旱季荒兽们都去东海海底了,反正你们都是些硬木疙瘩,妖兽也不会很感兴趣。”
卫茅王对林鹿枯木族这层身份深信不疑,这次又看到了他插在头上的枯木枝,那可是木族那个老头子顶尖上的枝叶,明晃晃昭示着他在枯木族十分受重视。
连带的,它对林鹿带来的东西也未存疑,加上品味过后确实是前所未见的“美味”,便给出了最为郑重的承诺。
而林鹿虽然感激它提供的信息,但大抵因为他们之间的“友谊”都建立在交易的基础之上,所以他始终做不到像在木老面前一样坦诚。
可能随着实力增强,等到双方站在同样的位置,他才会毫无保留吧。
话说回来,既然云梦泽荒兽不在,只剩下妖兽,宋秋芒那边有仙品乌木银骨舟,扛住攻击应该问题不大。
至此,林鹿心中理想路线已然成型,只需回到洞府告知宋秋芒。
“大王,多谢您的办法,我先回枯木族禀告木老,后面可能还要劳烦您。”
卫茅王正美滋滋品着黑晶,闻言抬了抬叶子:“小事小事。这里你也熟了,不用那么麻烦来麻烦去的,随意随意。”
林鹿点点头,微笑着告辞,然后带上即墨寻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