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安用猪油块沿着锅擦了一圈,温度不低的铁锅瞬间开始滋滋作响,她顺势把剁得细碎的蒜泥倒进去煸香。
接着,往里面加入在家中提前做好的梅子酱、白醋以及一小撮盐、稍加翻炒后便冲入炖煮好的清水。
是的,苏禾安放在桌面上的梅干只不过是个噱头和摆盘的工具,调味的时候用到的其实是提前制作好的梅子酱。
这梅子酱说起来不难做,无非是把梅干清洗干净之后,加些盐稍加腌制,再用小火去慢慢地熬煮,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她最后加的那一勺陈皮磨成的粉。
昨日苏禾安熬煮梅子酱的时候,梁玉英在旁边看着有些跃跃欲试,苏禾安有心发挥梁玉英掌控火候的天赋,便让她也做一锅。
煳锅了。
梁玉英觉得自己已经是在用小火慢慢熬煮了,拿着锅铲搅拌梅子酱的手也没停过。按理说不会这样失败的才是。
果然还是得继续学啊。
今日苏禾安带来的梅子酱自然是她自己做的那一锅,她昨日做好之后把这梅子酱放去水井里冰着的时候,突然想到若是真能搬去白云书院那边长住,倒是可以挖个地窖藏些冰。
至于系统,能自己弄到手的东西苏禾安可不想找系统。
“她这又是用的什么?”
“闻着是……梅干的味道?她真的要用梅干来做鱼吗?”离得近的人能够闻到灶台这边的味道,在大部分中江县人的眼里,鱼呀肉呀这些荤菜都不可能是酸甜口的。
锅里的酱汁已经开了,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苏禾安又往里面加了些红曲米调色。
等到味道都差不多出来了,这才加入水淀粉,用大火收汁。
苏禾安看着锅里黏稠的酱汁,用筷子挑了一点尝了尝味道,又往里面补了些盐。
周围人踮着脚:“这酸味闻着倒是开胃,与那酸菜鱼也许算是异曲同工了?”
“也不知道做好之后我们能不能尝到一口。”
这厨艺大会上的菜品会先让冯院长和几位评审尝,若是还有多得才会拿来分给旁人。
“鱼凉了可不好吃,看看便是了。”
“说得也是……诶诶诶!你快看,她鱼炸好装盘了,好漂亮,这鱼头居然是立起来的。”
只见苏禾安关了火,从油锅中盛出炸好的鱼头和鱼肉摆盘。
炸过的鱼肉金黄酥脆,远远看着便知道入口之后会是如何香酥的口感。
鱼头鱼尾在白色的瓷盘中高高翘起,中间则是鱼肉。
炸过后的鱼肉更像松子了,层次分明、错落有致,却又不会断开。
接着,她便把酱红色的酱汁淋了下去。
最后,再点缀了一些汆煮好的玉米粒和胡萝卜粒点缀——这胡萝卜还是那西市的吴老板给他们的。
漂亮!
这厨艺大会的规定是一个厨子在两个时辰里做好两道菜,但因为许多菜要趁热吃才好吃,因此冯院长特意允许厨子们做好一个菜便端一个菜过去。
鱼自然是得趁热吃的,不然就算苏禾安处理得再好也会容易有腥臭味。
这厨艺大会,拿到最上等请帖的人会在最中间、最靠近冯院长的地方,像苏禾安这种拿最下等请帖的,则会被安排在最外围。
因为,她得端着这盘松鼠鳜鱼走过大半个厨艺大会的场地。
苏禾安端着那一盘鱼头鱼尾高高翘起、鱼身花刀繁复却又工整的松鼠鳜鱼往冯院长那边走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少百姓本是来看醉仙楼、祥云居、珍馐阁这些他们平日吃不起的酒肆的主厨是如何烹饪美食的,却没想到,自己最后会被一个没比灶台高多少的小姑娘吸引了视线。
在旁人看来,这小姑娘满脸是斑,瘦瘦小小的,褐色的袄子上有不少补丁,甚至袖口处已经开了袖,和那些名厨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手里的那盘鱼却不比这些名厨的差。
“她手里那是鱼?”
“可鱼肉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方才我就在这小女孩那边,这都是她一刀一刀切出来的!”
“切出来的!”
“是啊,要我说这小姑娘会不会是故意穿得这般落魄的,其实是什么御厨世家的后人?”
“……”
“我怎么闻着是梅子的味道?”
“鱼还能做成酸甜口的?”
“你说,她是不是这样斜着片了再直刀切的,看着都快切到鱼皮了,居然没有断开。”
“而且切得很整齐,我记得你爷爷就在那边坐着,估摸着今日回去就要让你切萝卜了。”
郑老爷子的孙子在调味上颇有些天赋,但始终不愿意沉下心去练刀工,郑老爷子一有空了便会盯着他去切萝卜。
“可饶了我吧,人各有所长,她这酸甜口的味道肯定不如我做的火爆酸菜鱼。”
他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这可不好说,我刚去打听了一圈,这姑娘家里似乎是卖包子的。”
“包子?”
“靠着味道,她家包子如今在东市卖得比那几家老字号还好。”
“你听谁说的?就这么一会儿你就弄清楚这么个名不见经传、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小丫头了?”
“旁边那几个老饕咯。”
周围的熙熙攘攘丝毫不能影响苏禾安。
她端着松鼠鳜鱼,目光直直看着不远处的冯院长和几位做评审的名厨。
她丝毫不在意周围因她而起的喧闹的交谈声,目不斜视,径直稳稳走着。
那醉仙楼的厨子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态。
醉仙楼是容家的酒肆,他家祖上是做御厨的,却因为在宫里卷入了阴私事情被贬西南,几代人靠着手艺,总算是让容家重新立了起来。这位容盼更是容家寄予厚望的少年天才。
他今年不过舞象之年,却靠着几道拿手菜在中江县声名鹊起。
与凭借调味出彩的郑家小少爷不同,容盼最强的,恰好就是刀工。
他今日也切了许多丝,在这小女孩出现之前,周围的人都在说,不愧是容家最有天资的后辈,不愧是御厨容家的后人,不愧……
可如今呢?
这些人都去看那个端着一盘造型奇特的炸鱼肉的少女了!
根本无人在意他手下切出的又细又整齐的芋头丝。
他反复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少女无非是赢在做的这个菜无人见过,她自己也是初出茅庐有新鲜感罢了,那样的鱼肉,他也是能切出来的。
不就是花刀吗。
想着想着,容盼居然对着手里的芋头改起了奇奇怪怪的花刀,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芋头已经不成样子了。
该死!
他将芋头扔到菜板上,似乎是不解气,又用砍刀狠狠剁了几下。
苏禾安可不知道这边有人因为她的出现心绪大乱。
她稳稳当当走到冯院长面前的时候,冯院长刚尝完了一道油腻得不行的红烧肉,这突然间看到苏禾安手里造型吸睛、酸甜诱人的鳜鱼,面容清癯、一脸严肃的冯院长眼睛亮了亮。
到底是在人前,冯院长面上不显,微微招手示意苏禾安把松鼠鳜鱼端上去。
刚出锅不久,这鱼肉外壳的糊还是脆生生的,里面的鱼肉却又很是细嫩,酥脆与鲜嫩的交织为这道菜的口感增添了不少层次。
不知她是如何处理的,这鱼肉没有丝毫土腥味,那来自梅子的酸涩味更是压住了尝过先前那盆肥腻的红烧肉之后的反胃与恶心之感。
试菜又不是正经用食,而且今日第一轮来的厨子有将近百人,冯院长和众位评审多是尝上一筷子便换下一道菜;最多的便是先前郑公子做的泡菜鱼,酸辣开胃,有个评审吃了好几口。
而这松鼠鳜鱼,酸甜交织,在西南之地分明更像是点心的调味,却在加上恰到好处的咸香之后,让冯院长这个久居江南的读书人有了让小厮端一碗饭上来的冲动。
恰好,后面的那个厨子居然就是准备的绿豆箜饭。
他家世代就是做箜饭的,勉强能混个日子,今日能来这厨艺大会也是运气好,有个归乡奔丧的贵妇人一路奔波,饿极了便来了他家吃箜饭。
那贵妇人久不居巴蜀之地,吃着这软糯的箜饭,想起了自己刚去的母亲,悲喜交加之下,竟是直接给了他一张厨艺大会最低等的请帖。
他这次来也没想过要拿什么名次,想着能让人知道东市有家卖箜饭的铺子便够了。
他次子明年要娶妻了,他想再多攒些钱。
结果谁想到,他今年似乎是行大运了,居然正好跟在苏小娘子的后面做好了箜饭。
作为一个在东市做吃食生意的厨子,他比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苏小娘子的手艺。
她做的东西可不会中看不中用。
这不过十来日,东市可是多了不少包子铺,可他们既不比苏小娘子家的包子规整漂亮,又不如苏小娘子家的包子有独特的辛辣酱香。
那些铺子也就赢一个价钱便宜罢了。
看着冯院长示意他把饭端上去那瞬间,箜饭铺子的老板只有一个想法,若是以后东市有人欺压苏小娘子,他定要帮上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