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近了看,十分幸运地发现游艇一头扎进渔船的前部分只蹭了个皮毛伤。
从外面,似乎没有过于明显的缺口和裂缝。
张仰记下沉船的位置,在周围抓了几条鱼填饱肚子,就转身上浮,赶在天黑前游回了岛上。
罗星五从海螺里被‘释放’出来,上岸踩在结结实实的土地上时,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来不及缓神,就向还站在岸边拧眉思索的张仰走去。
“这些东西还放在我那里吗?”他问。
虽然在下水前,两人就达成了一个简单协议,合作下水捞物资,他负责保存、供氧,张仰负责捕猎、下水捞物资。两人分工明确。
但他没想到张仰在水下竟然几乎不需要上浮换气,游速还特别快,效率那叫一个高。
这就导致,这趟下水捞的物资实在太多了,完全超出了罗星五的预期。
而干起活来,有他没他感觉完全没区别,最多只是男人运输起来麻烦些。
罗星五感到了深深的挫败,他也担心这种不太公平的分工会让张仰本人不平衡,所以又问了一遍物资到底放哪儿的问题。
张仰只答:“放你那里。”
顿了顿,“如果你觉得平时麻烦,放到岛上也可以,你方便取用就好。”
他考虑到了物资放得太多,也会挤压海螺精的生存空间。而且不仅是太挤会很难受,还有他可能时不时借用些物资的困扰。
所以他没有强求,给出了另一个选项。
这些影响不了他生存的东西,张仰一向看得很开很淡。
就算罗星五忽然反悔,他现下水搜几瓶洗漱用品,就能活很久。
罗星五意识到他误会自己的想法了,也明白了张仰可能真的不太在意,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放我那里就很好、很方便。”
张仰没再出声,转头看向海面某个方向——沉船就在下面。
问题来了,他该怎么把船打捞上来?
“现在海螺壳里一共有多少充气泵和游泳圈?” 他忽然朝罗星五问道。
罗星五正巧在靠近海螺壳洞口处盘点物资,闻声赶紧回道:“完好无损的游泳圈大概二十几个,充气泵只有三个脚踩充气泵还完好,电动充气泵进水用不了了。”
张仰打了个预防针,“这些游泳圈你还有其他用处吗?”
两人说好五五分(张仰单方面认为),这里的游泳圈有罗星五一半。
“没有。”罗星五直摇头。
虽然这种事这几天发生了很多次,但他心里仍在诧异,觉得男人居然还挺‘民主’,会考虑他的意见。
“留两个你的尺寸,剩下的和气泵一起都拿出来吧。”
说完,张仰才想起来现在是晚上,“等明早再拿吧,你先回去睡。”
“嗯,仰哥你去干嘛?”
罗星五刚要转身回海螺壳,就眼睁睁看着男人交代完事,转身就朝着海里走去。
“下水。”
张仰远远飘来两个字,语调淡淡。
罗星五:“……”
好吧,说了等于没说。
他虽然好奇,但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看了男人背影两眼,老老实实回了海螺壳。
夜幕降临,深海的生物活动变得尤为活跃,纷纷上浮来觅食、繁衍。
海难之后,水下的世界彻底颠倒,无数生物的哀鸣声余波仍波及着这片水下海域,还活跃着的海洋生物活动无序又混乱。
张仰越往深处潜,周围海水就愈发冷,周遭海洋生物就长得愈发奇奇怪怪,见不得光。
他手腕上戴着下午刚从潜水爱好者俱乐部搜罗来的防水表,能够测量水深和海拔。
手表自带的说明书上表示,理论上这款手表可以下潜三百米。
但对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来说,最深可以潜水到大约二十米。如果借助到潜水装备,那么最深可以潜水到五十米左右?
就算受到专业训练,在无装备的情况下,人类潜水最深记录达到了一百一十多米,也是极端的个例。
所以,当张仰再一次在完全黑暗的深海中顿住身形,借助自身变异后的双眼再低头看表盘时,防水测压表盘已经完全不转了。
很好,压强爆表了。
张仰在心里叹了口气,身后四根粗壮狰狞的腕足在诡秘黑沉的环境中欢脱摇摆,十分招摇。
仅凭二十几个游泳圈就想让一艘三层豪华游艇浮上来,他根本不用尝试,就知道这完全是异想天开。
打铁还需自身硬,既然外力暂时借助不了,他只能从自身下手。
他白天试了一下,四根腕足合力勉强能抬起一瞬游艇,只那一瞬间。
很短暂,但也是真的抬起来过。
虽然那一丝缝隙小得眼神要是差点都看不见,但却让张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希望和激励。
这般想着,红光一闪,他眼眸忽然一凝,闪身躲开一个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的巨大黑影。
腕足疯狂涌上前,围堵住在一击不中后,就在他周遭四处乱窜的红灯黑影。
黑影尾部的发光球在笨拙的游动过程中甩离了鱼嘴附近,吊在尾部随意甩着,在黑暗中划出道道带着小尾巴的红线。
他眼眸随即显现出了一条幽蓝竖线,腕足上幽蓝环也随之呼吸般起伏地亮起。
这时,黑影的真面目也透过那双非人的眼,闯入了张仰的视线。
怪鱼巨大的下颔松松垮垮地与头部连在一起,张开的时候像个大网。它的身体短而肥大,尾部极细长,后头还挂着一个散发着红光的发光球。
也就是张仰最开始看到的红光来源。
张仰一看到那张怪异的鱼的嘴部,下一秒,吞噬鳗一词就浮现在了他脑子里。
感谢他从前丰富的知识体系,让他在直面这丑东西的瞬间脑袋里忽然蹦出了这个词。
下一秒,腕足猛地弹出,迅速捆住一米多长的吞噬鳗,同时腕足上的幽蓝色环状一闪,吸盘里的嘴里喷出剧毒墨汁。
怪模怪样的吞噬鳗在接触到吸盘,或者说墨汁的一瞬间,突兀没了动静。
然后,鱼身僵硬,直挺挺地往下坠去。
张仰余光一瞥,几根腕足在暗处其他猎食者下手前,抢先缠住了吞噬鳗,缠绕着张开无数利齿,大快朵颐地进食。
他的视线没有在血腥的进食现场多停留,而是轻飘飘地落在了藏在暗处的猎食者们身上。
眼底瞳仁中的竖线在此时显得幽蓝又晦暗,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怎么才能短时间内增强实力?
张仰的答案很简单: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既然四根腕足还抬不起来,那么八根呢?
只要吃掉足够多的食物,长齐八根腕就是迟早的事。他相信这一天并不会太远。
这一晚,岛屿附近的深海海域中海水翻滚,浑浊异常。
一些误入的小型海洋生物路过不幸卷入其中,不消一秒,连根刺或壳都不会留下。
清早起来,罗星五就像只勤勤恳恳的小蜜蜂,四处转悠忙活着。
先去海岸边上一颗大树底下,那里搭了一个简易的石头堆,上头可以放个大铁盆做锅煮饭。
搬柴,生火,倒水,下米……只是在下料时顿了一下,他转头又回海螺壳里翻找片刻,带着一包淀粉火腿肠出来。
这段时间日日吃海鲜,住海边,吹海风,他觉得自己都快被腌入味了。
还是咸鱼味的。
火腿肠用剪刀简单剪成几小截,刚丢进锅里,那边海里就传来了水声。
对自己忽然变得更敏锐的听力,罗星五其实这几日也有所察觉。只是有张仰珠玉在前,他这点儿雕虫小技,着实难登大雅之堂。
说出来张仰估计都懒得睁眼搭理。
罗星五蔫蔫地想着,没察觉到自己在对待张仰的心态上有些变了。
张仰上岸后扫了一眼他,将手中的床单大口袋扔给他,就转头又跳入了海水中。
片刻后,在小岛另一侧海岸处上了岸。
只不过,这回远没有刚才的姿态洒脱从容,身形踉踉跄跄地倒在了一块稍平坦些的石块上。
四根比昨晚粗壮了一圈的腕足此刻蜷缩在身后,透明泛蓝的尾尖缓缓卷了起来。
汩汩的浅蓝血液顺着腕足蜿蜒流下,将男人白皙的背后和侧腰染上了痛苦色彩的浅蓝。
张仰轻喘着,随手捞过一截被咬断的腕足,然后递到了苍白的唇边。
猩红的嘴唇张合几下,然后毫不迟疑地咬住了那截透明泛着蓝的腕足!
若有旁人在场看到这诡异昳丽又充满神性的自食己身一幕,大抵会心生深入灵魂的恐惧与刺激。
可惜,这座小岛上只有两个人。
没人看见这充满了兽性和神□□织的一幕。
张仰面无表情地将嘴里咀嚼着的腕足肉咽了下去,连接着神经的刺骨锥痛让他额间青筋猛地跳了下。
但这直入骨髓能让常人痛苦到四处打滚的痛苦,却让他冷峻的眉眼稍舒展了些。
额间的青筋仍在不由自主抽动着,他撑起身来,缓缓走到海边。
随风起着微微波澜的海面幽蓝一片,深不可测,也印出了男人此时的状态。
许久未曾搭理修剪的黑发衬得男人脸色愈发苍白,眉目冷峻深邃。
那双金黄夺目的眼眸,中间是深到发黑的幽蓝蓝环,此时骤缩成了一条危险又诡异的蓝线,给人一种非人的神性。
张仰神态异常平静地看着那条幽蓝竖线,良久,才松开了手中紧攥着的那截腕足。
那截腕足比刚才拿起时又短了一截,上面切口处还有清晰可见的咬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