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市里自然不会只有司牙子这么一个人牙,来相看仆人的也不仅仅沈清欢主仆二人。
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眼见着那司牙子手里的鞭子要再次落到女子身上,招财看了眼沈清欢,得了她的示意,忙疾步上前,赶在鞭子落下前将人拦住,“住手!”
司牙子见有人敢拦,手里的鞭稍落偏,他偏过身看向招财,黑着脸目光如炬。
视线在招财身上溜了一圈后,轻蔑地笑了一下,再次将注意力转回到那女子身上,手中的鞭子也再次挥起,显然没有将招财的制止放在眼里。
“你!”招财在边上看着急得直跺脚,想上去身手拦,却又无从下手,求助的目光望向正快步过来的沈清欢,“小姐!”
听到这声,那司牙子动作明显一顿,挥舞到空中的鞭子也因为他的动作而在空中停滞,却是没有再落到女子身上。
那女子也因为这声抬头望过来。
“司老弟!欸,司老弟先别急着教训不听话的。”王老板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上前拦住他,侧过身向他介绍身边的沈清欢,“这位是沈老板,要买几个仆人,你还不快给介绍介绍。”目光刻意落在跪在他脚边的女子身上。
那司牙子也是个人精,一听他这话,再瞧他落在女子身上的眼神,暗中观察着他身旁沈清欢的穿着,心里已经对沈清欢能给出的价位有了定位。
当即脸上也满是笑意,鞭子收起来,热络地向沈清欢介绍,那女子抬起头来目光愣怔地望向她。
沈清欢瞧着那张脸倒是想起这人是谁了,就连一旁的招财都呀的一声,喊道:“古小姐?!”
两人的反应令司牙子和王老板很是惊奇,王老板率先反应过来,“看来,您二位认识?”
这在人市里遇到熟人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一个是来相看仆人的主顾,另一个是被相看的仆人。
且这被相看的仆人似乎还不是自愿的。
王老板和司牙子交换了个眼神,俱看向沈清欢。
察觉到几人的视线,沈清欢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仍是没有开口,眼前的女子正是几个月前走镖时遇到的古红艳。
她明明前往宜城,怎么这会儿会跑到京城来,联想到王老板方才说的话,眉头不禁微蹙起来。
但她也没打算在此时和古红艳叙旧,毕竟如今的场景今非昔比,只对司牙子说道:“她和那个孩子我要了”手指了指面前的古红艳,又指指后面跪着中的一个小男孩。
这男孩的年纪看上去只有十岁大小,就要在这里受人买卖,将之买回去,倒是可以先让他跟着池泽。
此次进京并没有带上进宝,早在启程前沈清欢就想到池泽有很大可能不会再回到凉城,是以在进京时并没有让他跟着。
只留他在凉城,让他和王嬷嬷训练当初在雪夜救下的那几只小狗,日后也好加入到走镖队伍中来,说到底动物在某些方面的确要比人类灵敏的多。
“哎哎。”司牙子刚还有些紧张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
这只要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获利就行,忙不迭地转身将那孩子叫过来,“你过来!”
那小男孩听话地低着头走到司牙子身边,有些警惕,时不时抬眼偷瞄一眼沈清欢。
“这两个人一共五十两。”司牙子笑得更加殷勤,这副表情沈清欢已经在定下铺子时从王老板脸上看到过。
她偏头示意招财付钱,招财点头,从荷包里取出银子剪出五十两,一手托着五十两银子,一手摊开,道:“卖身契。”
丰沂允许人口买卖,却不允许拐卖略卖,招财见古红艳的态度以为这司牙子是拐卖人口。
不想,那司牙子听罢容地从怀里掏出一叠卖身契,从中挑出两张放到招财手上,“这呢。”
说罢就要将那五十两拿走,不想招财摊开的手一拢,将那五十两银子罩得严严实实。
“诶,这是何意?沈老板这两个人的卖身契我已经给了,是不想付银钱还是怎么?”司牙子当即喊道,他站到古红艳和那个孩子身前,挡住两人,回过身又冲王老板道:“王牙子,这就是你介绍的主顾?”他也不称兄道弟了,脸上的笑容收起,满脸愠怒,手中的鞭子也“啪”的一下甩开。
王老板对于招财的动作也是有些意外,之前的铺子只是定下,却还没有交换银钱和地契,这主仆二人的品行如何到底是不知的。
他可不想就这么得罪一个人牙,否则日后再有这种互相介绍主顾的生意时可就不好做了。
他知晓招财与沈清欢的关系,这会儿也回身看向沈清欢,等着她的解释。
沈清欢先是看了招财一眼,才笑道:“两位老板莫急,这银钱自然少不了,只是我还要再看看这卖身契。”
回身接过招财手中的那两张卖身契,古红艳那张的的确确是她的没错,沈清欢抬眼深深看了眼古红艳,示意招财将银两交给司牙子。
“这卖身契没问题,银钱已付,人我就带走了。”
五十两到手,司牙子才又展露笑颜,一旁的王老板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沈清欢猜测他从中恐怕也能得上几两介绍费,这可比在码头扛大包来钱快多了。
“那王老板,明日巳时咱们再见。”
“哎,是是。”
沈清欢和招财带着古红艳和那个孩子离开人市,王老板只向前意思地走了两步相送,便回过头去和司牙子交谈。
余光看到这一幕,沈清欢心道这恐怕是去分银钱了。
*
待回到客栈,沈清欢先是让招财向店家要了水给两人沐浴,又叫招财去准备饭食,她猜想这段时日古红艳铁定没有吃上一顿饱饭,后才与古红艳说上话。
上次见面时,古红艳还身怀有孕,这会儿腹部已是平平。
察觉到沈清欢落在自己腹部的视线,古红艳也低头看了一眼,才苦笑着讲出这三个月来经历的事迹,“今日还多亏了沈姑娘。”
“那日咱们分开以后,我与李伯便继续进往宜城,不想他老人家染上风寒就这么去了。”古红艳身上穿的是招财的衣裳,并没有配上帕子,说到这里已是禁不住流下泪来,她只用手抹了抹眼泪。
沈清欢本意是将自己的衣服拿给她穿,可她怎么也不肯只得作罢。
她口中的李伯便是那日,为她赶马车的那位马夫。听她这么一说,沈清欢已可以想到她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独自前行有多困难。
一时没有开口,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身上值钱的物件换了银两给李伯发了丧,腹中的孩子也不慎就这么没了。”她像是眼泪已经流干,眼眶通红却是再没有流下泪来,“就连那块金锁也……若不是那块金锁我此时可能也不能再存活于世。”
说罢,长舒一口气,似乎说这么一通话用了很大的力气,全然不像她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那你怎么……怎么会在人市?”沈清欢开口时还有些迟疑,但一想到古姑娘不是那扭捏的人,倒不妨有话直说。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赶在古红艳回答前,她又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之前时间所迫没来得及详说,我是沈陆镖局的少当家,这次进京是为参加镖师大赛,也有意在京城开办分局,你若是感兴趣不如和我一起?”
自报了家门,又向她抛出邀请,“哦,对了这卖身契还你。”沈清欢从怀里将那张古红艳的卖身契拿出递到古红艳面前。
“恩公这是做什么?”古红艳赶忙将那张卖身契推回去,急得她又叫出‘恩公’的称呼。
那张卖身契被她再次推回到沈清欢面前,才低着头道:“少当家要在京城创办分局,我自是愿意出一份力的。”
她抬起头来,看向沈清欢,目光坚定,“只是少当家已帮我颇多,断不可再让少当家做这赔本的买卖,这卖身契,也就由少当家先拿着,等日后我挣够了银钱再自己赎回。”
在丰沂,就是买回来的丫鬟每个月也有月例,招财是如此,古红艳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将她买回来,原本也没打算让她做个丫鬟,不过就是在镖局里当帮工也是会给银钱的,听她这么一说,沈清欢通过这两次的接触,也知晓眼前的女子是个要强的,再在这事上僵持下去,反而生分。
再三思虑过后,沈清欢才点头道:“也可,这东西我就先帮你保管着,只是你也不必拘于它。”
见沈清欢将那张卖身契收回怀里,古红艳郑重的表情才缓和下来,“我去往宜城其实是想回去看看爹娘,哪想收到于郎的信,这才又想北上,盘缠用尽听信了那牙人的话,于郎没见着,反到把自己给卖了。”说完,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可还想着寻那于郎?”沈清欢摸不准她和这人是什么关系。
她左右将人从人牙子手中买回来也不是真为了让她帮自己做事的,只是碰到相识的人受人迫害帮一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