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沈清欢发现马车外的三人都有些错愕。
她蹙了蹙眉将帘子放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按着原身对池泽的不喜连正眼看他都不愿,又怎会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但沈清欢也不打算再将此话收回,又重复了一遍:“上来啊。”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招财,她忙道:“姑爷,快请。”
接着传来一阵窸窣声音。
车帘掀开。
月光照在近乎同色的衣袍上将池泽那张俊脸衬得更加清冷瓷白,自带朱色的薄唇微微开启,吐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面貌,视线相对,薄唇的主人立时将之紧抿。
沈清欢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将喜欢的全书最大反派邀请了上来,当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但一想到这人此时就是个痴儿又将心放下。
池泽上了马车端坐在侧边的座位上,临近马车帘口。
此时已是深冬晚风寒凉,纵是已经换上厚重的门帘,依旧有寒风从缝隙钻入,更遑论是池泽所在的帘口。
沈清欢瞧着他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模样,怎么也没法将他和傻子痴儿联系到一起。
倒像是个听话的幼童,她心下柔软,轻咳一声,“坐过来些,不冷吗?”
池泽听话的向里挪了挪,却还是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来回拨弄着手里的那只拨浪鼓,却没有将它弄出一点儿声响。
沈清欢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脑海中已将过去两周发生的事过了一遍。
原身得知自己和傻子完婚后发了好大一通火。
人还没见着就派下人领了马鞭将池泽主仆二人一顿抽打,又将他二人赶到下人所在的前院去住,出入镖局的时间更是有意错开,以至于今日二人竟是第一次碰面。
如今他这副做派,沈清欢深知这是出于对方对自己的惧怕,便没再强求。
她只倾身往池泽那边靠了靠,夹着嗓子,尽量让声音变得甜美可亲些,“池泽,你明日便搬回后院住吧。”
原身对池泽的不喜,沈府中人尽皆知,下人们惯会看人下菜碟。
不过为了日后着想,此时还是不要过多得罪为好,现下左右又无旁人,善待一下,也无妨。
“咚”的一声,沉寂一路的拨浪鼓骤然发出声响。
马车内昏暗看不真切对方的表情,沈清欢只觉得这句话后,本就不暖和的马车更加寒凉,正值一阵寒风吹起马车窗帘,借着月光她再次看到那张令人惊心动魄的脸。
刺骨的杀意从那双惑人的狐狸眼中射出,那双眼睛的主人似是没有料到会有寒风吹起,只一瞬又隐没下去换上懵懂,瓷白的脸再次变得怯懦。
沈清欢只觉得自己看错了,打了个寒颤正待开口,马车外传来招财的声音,“少当家,到家了下车吧。”
沈陆镖局到沈府的距离并不远,同在一条街的胡同里,沈府中的人到镖局去都是步行往来,只有沈清欢非要弄辆马车以彰显她的身份。
下了马车,她嘱咐招财将后院偏房收拾出来,明日池泽会搬到那里去住,刚吩咐完便有下人传报,说沈爹叫她去书房。
沈清欢不敢耽搁,稍作整理直奔书房。
*
养贤院,前院。
室内。
池泽那张光洁白净的脸上,哪还有什么木讷懵懂之色。
桌上一盏烛灯,光亮以高挺的鼻梁划分光影明灭地映照在他的脸上,隐去眸中的阴鸷。
一柄长约六七寸,略带弯曲通体刻着繁复花纹的匕首,在他指尖翻飞,不时泛起寒光。
他吹灭灯烛,又坐了良久,待屋外万籁俱寂,才拿起一旁同色花纹的刀鞘将之合上,从后窗翻出行至沈清欢所在的后院。
池泽早年为在军中历练故意抹黑扮丑,只为摆脱他爹的荫庇,是以军中近乎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
年纪轻轻的他从底层爬上副将的位置,跟着平南侯多次平定战乱大获全胜,然而作者安排了一场轰动丰沂的南蛮之战,带走了老平南侯,身为小侯爷的他亦遭人暗算,流落到丰沂最南边的城池——凉城。
三个月的混沌痴傻生活,等他清醒过来,已经娶了媳妇不说,似乎还是入赘。
至于池泽这个名字,更是良久未曾被人叫过。
明月高悬,洒下的银辉与尚未完全化开的积雪交相辉映。
池泽轻巧翻身上房,一身白衣与背景融为一色,悄无声息地接近沈清欢所在的正房。
掀开一片青灰瓦片,淅沥的水声立时充斥耳边,向下一看,池泽身形一顿,只觉自己今日的行动实在突兀。
心神不宁的他,小心翼翼地将瓦片回归原位,却不料和旁边的瓦片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分外清晰。
屋内的水声登时停止,他手上动作更加小心,待屋内的水声再次响起,这才离去。
*
沈清欢一回到养贤院,便招呼招财准备热水沐浴。
古时的沐浴条件自是比不过现代,更别提还是在寒冬腊月,可沈清欢还是认为应该洗个澡和过去的一切做个了断,开始新的人生。
她坐在浴桶里,回想方才在书房的情形。
一踏进书房,她便感受到一股沉重的气息,沈爹站在书桌前,眉头紧锁,沈清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张用行书所写的厚德载物字画横挂在墙上,那一瞬间沈清欢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她摇了摇头回过神,站在沈爹身后,轻咳一声,“爹,您找我?”语气恭敬带着些许忐忑。
沈爹回身,那双与她相似的瑞凤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清欢,今日之事我已知晓,你处理得不错。”沈爹边说边转到书桌后坐了下来,紧皱的眉头松动不少,隐约还能看出些许笑意。
“哼,到底是我的孩子,短短几日你就能处理镖局事务,我看他们还能怎么说。”
原身接回来的第一天,沈爹便力排众议,命沈清欢为镖局少当家,丰沂向来以能者为尊,镖局一行更是如此,沈爹这一行径当即引得二当家和下面的人俱是不满。
她在镖局中的一言一行,也都被人放大添油加醋的到沈爹面前参上过一笔,不过与在旁人面前时不同,原身在面对沈爹时一向是听话乖巧的模样,对此沈爹很是受用。
再加上十八年的亲情错付,让沈爹对其愧疚心疼,对她也就宽容良多。
“谢谢爹夸奖,不过女儿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沈清欢谦逊的微微低着头。
沈爹点点头出言安慰道:“无妨,你刚开始接触,对那些东西不熟悉也实属正常,有什么不懂得来问我便是。”
沈爹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忖着什么,良久才继续道:“不过,押镖的事日后还是少让池睿接管,他那种情况有诸多变故无法应对。”
沈清欢点头的动作一顿。
池睿?
那是谁?
她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暗中询问系统:池睿是谁?池泽吗?
对于剧本中的人名她记得没那么清楚,现在听沈爹一说便觉得这俩名字说的是同一人。
系统很快给出了答案:【宿主答对了哦。】
还很贴心的给出进一步解释:【池泽流落到凉城后,得一对池姓中年丧子的富贾夫妇收留,见其因病智力弱于常人,便给他取名池睿望他早日康健。】
想到日后意气风发,杀伐果断的池泽,沈清欢不小心说出了声,“他傻是因为得病?”
她的声音细小,接近呢喃,沈爹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沈清欢赶忙改口:“我知道了爹,之后会注意的。”
“嗯,你镖师大赛的知识题册看的怎么样了?三日后便是咱们镖局应试的内部选拔,可还有什么问题?”
镖师大赛是丰沂国为镖师一行特设的赛事,每四年举办一次,夺魁后该镖师所在镖局可入选为皇家镖局,皇室官方所有运镖事务皆交由此镖局承担,相应的镖局的名声也会享誉全国。
在镖师大赛中取得好名次的镖师,更是相当于无形之中为其所在镖局打了广告,自身的价值也随之倍涨。
若三日后的内部选拔中她能取得一席之位,想来是能改变一些自家镖师对她的看法。
可那题册,她连见都没见过。
沈爹看出了她的迟疑,心下已有猜测,松动的眉头又有收紧的趋势,他打开书桌一侧的抽屉,从中抽出一本纸张缝成的书册摆到桌面上,“这是我根据往年考题誊抄出来的重点问题,你这两日抓紧看看。”
沈清欢心下一喜。
镖师大赛镖局内部参赛名额的选拔向来由镖局自行在题册中抽取考察,她偷瞄了一眼这明摆着帮着她作弊的便宜爹,没想到在他心中竟是这般偏向自己,想来原身被剥夺少当家的名头时也是真的叫他失望了。
“谢谢爹,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沈清欢呼出一口浊气,想到沈爹对她的信任,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手指划过水面,将今日发生的种种进行复盘。
想靠抱女主的大腿苟活,现下来说已是不太可能。
在书房时,系统已经发布第二个主线任务,让她拿下镖师大赛的入选资格,更是进一步验证了她对女主带资进组的猜测。
而对于池泽……
纵使她很是欣赏,但为了她的小命着想,还是争取早日和离为好。
沈清欢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池泽那张清俊的脸庞,以及那懵懂、慌乱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将其带入到原身惨死的画面。她一惊,从水中站起,水珠顺着身体滑落,再次没入水中。
同一时间,头顶一声“咔哒”响起,吸引走她全部注意,沈清欢抬头向上看去……
靠,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