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睛能说话,胡百兴的眼神已经在破口大骂:流氓!土匪!无耻败类!
然而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七十头。”
楚辞:“三百头。”
胡百兴:“八十头,绝不能再多了!”
楚辞盯着他,久久不说话,忽地噗嗤笑出声:“玩笑而已,怎么弄的跟勒索似的,别板着个脸那么严肃嘛。”
她一边说,按住胡百兴的肩膀,安抚的将他按回座位上。
全程笑意盈盈。
胡百兴可笑不出来。
可不就是被勒索吗!
最终商定为以市价六成,向白胡牧场购入滁州小种羊三百头。
原本楚辞要的八百头,奈何胡百兴此时一再坚持少些,承诺哪怕不够,后期再来也是六成价。
他心想,且不说她这牧场装不装得下八百头,州城中有这么多求量给她销?
这女娘性情反复无常,万一卖不出去,砸在手里,指不定她还要用白羊来拿捏自己。
最后一个要求是胡百兴提的。
他状似随意道:“我看白羊挺喜欢吃饲草,也顺便给我装些。”
“不用这么麻烦,”楚辞招手:“给胡场主装一袋草籽,回去种下,不消半月就可以收获了。”
反正兑换的草籽也很多,目前都堆积在库房。
胡百兴:……
如此直爽?
如此简单?
直接给?
难不成那牧草也就是普通牧草,并无甚特别?
胡百兴带着满腹疑虑,随美滋滋提前下班的白羊离开。
第二日,天还未亮,管事来禀告,白羊又出门了。
胡百兴:……
合着他们的合约只管一天!
难怪女娘答应的那么干脆!
他连忙清点足数的小种羊,让得力的长工驱赶,随之一同前往楚家牧场。
抵达时,正奉牧场数人皆在,他亲眼看着牧场主楚辞神神叨叨的绕着桑田转了一圈,指着一个点,手一挥:“挖!”
众人便热火朝天的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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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无限供应!
这也是楚辞敢买进这么多小种羊的原因。
胡百兴任由楚家牧场的长工少年将小种羊赶进圈舍,顺便听了一耳朵方才的缘由。
他看楚辞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她说出水就能出水?这群人竟没一个反驳?
都是州城人,连云山旱了多少年谁人不知,寸草不生之地——
胡百兴的视线往桑田一划,似乎也不能这么说,可干成这样砂石碎裂,黄沙漫天,还挖泉眼?除非她是天上的神仙!
这一群人怕都疯了。
他摇摇头,还是去看看白羊吧。
……
王府大事丞叶无觉着,自己都快成楚家牧场的额外人员了。
他去牧场的次数,甚至比回家还勤。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在众人热火朝天挖泉眼的空当,叶无隐藏在牧场厨房,等到了王爷。
他递上一碗水,看着陆长赢喜悦道:“您的面色好了许多,看来牧场中的神医有两把刷子。”
陆长赢什么都没说,通身冷气更甚。
叶无不知所以,这句话又怎惹到王爷了?
他决定转移话题:“您说,真的能挖的泉眼吗?军营里种下的桑种倒是已经可以割了,目前试验的战马吃了无甚反应。”
“楚女娘难不成真是精怪变得,牧场里诡异之处数不胜数,她连半点遮藏的意思都没有,观其为人又油嘴滑舌,难有真话。”
陆长赢淡淡道:“行清为灵,诡邪为怪。辨人不应看他说了什么,而应观其行为举止,你这么多年的行事经验都活都狗肚子里去了么。”
叶无神色怪异的盯着陆长赢。
对方回以冷漠注视,他又赶忙移开眼:“盗城防图的摊子已经抓到,是图南左王一系。”
陆长赢颔首。
“那今日的军营大比?”
三日一小比,一月一大比。
按惯例,滁州王应现身,奖犒胜者,以示嘉许鼓励。
陆长赢:“如常。”
叶无欲言又止。
他都没想到,王爷这车夫生涯能干这么长。
叶无大概也想不到,陆长赢的“如常”,便是直接向楚辞告假。
楚辞:“嗯?”
陆长赢的声音淡漠平直:“有事,下午告假。”
楚辞翻翻记录,又合上,盯着陆星乘:“今日是本月二十一,你已经请了四回假。”
她是不卡请假,不扣工钱,但这厮也过分了吧。
牧场又不是不给休牧,加上他的休息日……
搁这儿带薪狂摸鱼呢?
陆长赢:“有要事。”
楚辞:“不打算多敷衍我一下?人家车夫一二三与你一同进来,人家怎么没向你一般日日请假。”
车夫一号二号三号:东家,他们有名字……不是,要不他们也请个假?
一号车夫还没张开嘴,抬眼对上楚辞阴森森的目光。
他:……
算了,一切听王爷号令。
当然,最后楚辞还是批假了。
她惆怅叹气:“你们也就欺负东家我心软好说话。”
一号车夫惊恐的发誓,东家在说这句话时,他亲眼看到王爷的嘴角上弯了千分之一个点。
……
胡百兴发现,问题很大。
他折扣卖羊给楚辞,便是希望她能别再折磨白羊,至少,别让它这么劳累。
从昨日所见的情景,他便知牧场的鸭群皆是白羊在外牧,没想今日送来的小种羊,也成了白羊的任务!
虽然一群也是牧养,两群也是牧养……
白羊在外跑了一天,胡百兴就在外跟了一天。有个词叫“感同身受”,这一日跟下来,胡百兴深切体会到白羊之辛苦,忍不住悲从中来。
几个时辰山路的马车颠簸,胡百兴臀部生疼,但都比不上他心疼。
牧场里这么多少年,谁不能放羊?
就非得不放过他的灵羊?!
好歹毒的女娘!
他几十年的养气的功夫都在颠簸的路程中消耗了干净,越想越是胸闷。
回到牧场时,今日看他们挖泉眼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只留一个半腰高数丈宽的大坑在原地。
胡百兴站在坑旁,盯着空无一物的干燥坑底发呆许久,而后冷笑一声。
哼。
他之前就是过于担心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牧场怪里怪气,一群人疯疯癫癫异想天开,说不准是用了什么药引诱白羊。
白羊本就属于白胡牧场,这事全滁州都知道。
他与这个女疯子缠斗什么,合该叫官府来才是。
心中理顺,有了底气,胡百兴挺直腰部,精神焕发地大步离去。
未曾注意,自己的鞋面上沾染的泥土微有湿意。
另一头是告假的陆长赢。
州城偌大,事务繁忙,哪怕一再精简,也确实有许多必须亲自经他手的东西。
地牢门扉一开,陆长赢通身血腥气地走上来,身影由暗至明,衣角处隐有数点猩红。
明明是冷漠可怖的模样,叶无莫名舒了口气,递上巾帕。
他接过,随意擦了擦手:“处理掉。我不希望再有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发生。”
叶无肃然:“是。”
既然图南人的手伸得这么长,那就将细作的手砍下来,送给图南疆使。
陆长赢沐浴更衣后,批阅堆积的公务,用随身携带的王印一一印下王章。
诸事完毕,叶无已经备好马匹,两人与众随侍翻身上马,往军营直去。
军营处早有人守候。
数人立于军营大门前,垂首安静候立,等陆长赢一行人至前,纷纷跪拜,声如雷鸣:“王爷!”
叶无欣慰点点头,还算看的过去,王爷不在的这些日子一切日常,没给他丢人。
却见陆长赢仍立于马上,未往里去。
叶无:“……王爷?”
陆长赢冰冷的声音从上方钻进众将士的耳朵里:“抬起头。”
叶无警觉,难道有刺客混入其中?!
却见一众将士扭扭捏捏的抬头,一张张脸皆是熟悉面孔,但又透着陌生——
一张张面孔挂满了彩,或红或紫,满是啄抓的痕迹。
显然和禽物恶斗了一番。
叶无大惊:这——
这——
这熟悉的场景,这熟悉的伤痕——
由军侍引路,陆长赢直入军营中某一大帐,在漆黑玄钢铸造的条形牢笼中见到了闭目养神的黑鸡。
它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瞬间警醒睁眼,目光锐利如剑直指陆长赢。
叶无:……
果然如此!牧场丢的那只黑鸡就在这里!
黑将军怒道:“咯咯咯!”
陆长赢冷冷瞥它一眼,道:“去取一捆桑叶来。”
黑将军:“咯!”
叶无:“……是”
他也不敢问,王爷是怎么听懂意思的。
很快,几位惹出祸事的小队领头便被提拎道大帐中,各个满脸挂彩,垂头丧气。
事情又得往前一日说起。
都知明日军营大比,便有聊头,说着说着便说起李文文那孙子。
名字斯文,人生的可不斯文,他小子不知是拜了师父还是偷学谁的武艺,于速度一途上突飞猛进,躲闪能力一流,臭不要脸的连着赢了三次小比。
这狗东西。
啧啧啧,越说越不痛快,几个领头兴致一起,干脆摸到他家里。
正巧撞破李文文对一只黑鸡恭恭敬敬,众人哄声大笑。
李文文急了:“你们别——”
见那肥肥的黑鸡端坐在上位,虎啸队领头干脆伸手逮住其翅根,一把提了起来,怪笑:“别干嘛呀,文文弟弟,你这黑鸡大爷如此肥美,炖起汤来必定滋味无穷啊!”
说完一群人提起鸡就跑。那黑鸡也挺乖巧,全程没有反抗。
直到将它带到军营里,扔到后厨之时,黑鸡杀气腾腾地睁开了眼。
然后?
然后就是这样了。
何其可笑!
被一只鸡大闹军营,从厨房一路打杀到演武场,单攻之下无一辛免,哭爹喊娘。
足足集数十位军士铺天盖地撒网才将它逮住。
要不是得留着给王爷交代此事,校尉也恨不得将恶鸡直接割喉拔毛,清炖红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