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卧房中。
床榻上,楚辞酣然安眠,呼吸绵长。
两道黑影立于床边,直勾勾的盯着她闭目的侧颜。
习武之人,听呼吸吐纳是基本技能,听着楚辞轻柔且均匀的呼吸,叶无低声道:“说什么食不安寝,夜不能寐……我看她睡的挺香啊。”
陆长赢忽然出手,扯住他的衣袖往侧一拉,叶无随之侧倾,将将避过黑暗中从房梁一跃而下的雪白寒光。
那道影子跳到床上,端坐在楚辞身边,似乎专心致志的舔爪子,只是尾巴不停地上下拍打。
“喵~”
陆长赢和叶无交换了个眼神,无声退出房门。
……
次日晚食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楚辞着重表扬了阿赢。
他虽然没有一点职场情商,经常给东家摆脸色,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头一天说军营里有熟人,第二日便给了具体口信,让先送鸡鸭各五十只去城南军营中。
楚辞:安排!
乍闻此信,陆星乘第一个报名:“我去!我和你们一起去军营!”
陆长赢轻瞄他一眼,而后波澜不惊的挪开视线。
项一和兄弟们两眼放光,狗腿少年团为了争抢送货名额差点没打起来。
这可是滁州军军营诶!
说不定能见到大将军!滁州王!
军营入口处乃是两列侍卫看守,手中长枪交叉,不允外人入内,由专人往里传信。
众人还以为要等上许久,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出来了。
滁州军营负责采买之人姓张,张小年。
张小年跨出大营门,本来像这等采买,哪里用的着他出马,可大事丞亲自提点,他也不敢不上心呐。
往外打量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陆星乘,赶忙挪开眼。
张小年移开的视线转向楚辞:“你就是楚家牧场的场主。”
楚辞颔首:“是我。”
陆星乘:“我!我我我!”
张小年微顿:“……到底是谁?”
陆星乘揪住他衣领:“我,陆星乘,你不认识了?!”
项一和老二捂住他的嘴往后拖,都说了不带他来,非要来,胡说八道什么,万一把生意弄砸了怎么办。
陆星乘展现出这辈子灵活性的巅峰发挥,往下一躲,侧闪,就往军营里冲。
差点被守营侍卫的长枪叉成串烧。
项一和老二又赶忙捂人,这次捂的死紧。
楚辞摇摇头,替他道歉张口就来:“不好意思,这是我七舅外甥,模样生的俊俏,就是人有点傻,见谅见谅。”
张小年怒瞪她:“放肆!”
楚辞:“嗯?”
张小年:“……放肆!军营重地哪里容得你们这样放肆!东西留下,赶紧走!”
第一天五十只,第二天送货的时候也没说满不满意,到第三日又各增五十只,而后供货量便稳定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楚辞点了个少年和车夫搭伙,早上专门送这一趟。
……
按照滁州军惯例,军营分为虎啸、熊咆、狮吼等各队,每三日各队之间一场比拼,赢的队可得奖银五十两,兄弟们平分。
今日胜出的乃是狼牙队。
军士们方才比试过一番,各个裸着半身,肌肉坚实饱满,胸肌厚实如盾,淋漓大汗。
兄弟们肩搭着肩,高高兴兴的去领奖银。
“没有?!”
“不是没有,只不过不发银子,换了别的东西。”司库解释道。
“少拿这些糊弄我,”狼牙队的领头李文文身材高壮如牛,猛地一锤桌面,整个桌子簌簌震响两下:“就这么几只鸡鸭,能管多少钱,我要真金白银的家伙!”
司库:“就是平分奖银,你们每个人到手也就一两,这些鸡鸭三只便要二两,每人提三只,后勤银子反而费的更多。”
李文文才不信他屁话,心说这孙子好胆,竟敢在军中中饱私囊,还抠到爷爷头上来了。
他不欲与其硬碰硬,给兄弟们递了个眼色,故作假装被劝服的模样,随手从里面提了三只鸡。
狼牙队众人不情不愿提着牲禽离开。
出门正碰上虎啸队的领头。
对方贱兮兮道:“这不是咱们第一名的李大人吗?我可听说了,这回发的奖银变成了鸡鸭。我可真羡慕你,接下来几天岂不是顿顿有肉。”
军士以上的月银已经可保一家人生活无忧,他这番话纯粹就是故意恶心人。
虎啸队的领头怪笑道:“干脆这样吧,下次咱们也不用比了,我从家里给你提三只鸡过来,李头直接认输,岂不是大家都方便?!”
两边兄弟呈对峙之势,剑拔弩张。
李文文:“狗叫什么,滚!”
安抚好兄弟,他提着沉甸甸的大肥鸡,心中盘算,这事儿不对啊。
本来军中对亮粮饷放发查控的极严,司库就是真变相克扣奖银,也不应这样任由消息张扬传播。
李文文一路走回家。
晚膳时,他盯着娘子端上来的手臂宽度的汤盅,一碗色泽金黄,油润的鸡汤。
汤碗中鸡肉炖的酥软,纹理清晰可见。
李文文惊怒:“……这是我今天带回来的鸡?都说了别杀,我有用!”
李娘子比他更横:“有用有用!有什么屁用?!不就一只鸡嘛,我再去买便是,它最大的用处就是让我辛苦劳累一天的夫君好好补补,身体康健!狗东西凶什么凶!”
这话说的……
李文文的态度顿时缓和下来,身高九尺,一拳能锤死熊的高壮汉子柔声道:“夫人——”
他看着横眉怒眼,但也难以掩饰眼中关切之色的娘子,决定还是不告诉她这只鸡的价钱好了。
本来还想留着做证据,杀都杀了,吃!
操训一整日,早就饿了。
李文文撕下一条鸡腿,囫囵吞枣便入了肚,还没吃出什么滋味来,只觉得鸡肉滑嫩而不软烂,口感不错。
李娘子又给他夹菜。
李文文一直埋头碗中,越吃越有味儿。
通常来说,炖鸡容易让人觉着淡味又油腻。这鸡肉经过炖煮烹制,鸡肉尚能感受到紧致和弹牙,但又多出几分炖菜柔和醇厚的口感。
每一块鸡肉都饱满的吸收了汤汁的精华,鲜嫩且多汁,咬入嘴里暴溅出汁水,满口咸香。
第一口平平无奇。
第二口小有风味。
第三口鲜嫩味美。
这跟练习武艺一般层层递进,越是深入,越是能体会其中滋味,进而沉迷其中。
美食入肚的时间里,本来本来令他心情不甚明朗的诸多烦心事皆抛诸脑后,纯然的感受当下这一刻。
李文文盛了一碗汤,改牛饮为慢慢细品,最后结束吃饭的战斗。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毫不夸张的讲,这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鸡汤!
贵是贵,果然不同反响!
李娘子美滋滋道:“好吃吧,方才我在厨房里炖的时候就快香迷糊了,这鸡你在谁家买的,明日再提几只回来。”
李文文:……
他忍痛道:“不是还有两只吗?”
李娘子娇蛮的瞪他一眼:“两只哪里够,我要给阿爹阿娘也提几只去。”
提是不可能提回来的,且不说下一次比试在三日后,哪能真的天天这么吃。
他想了想,肃容对娘子道:“我有件事情,想交代给你。”
结果刚到军营里,还没开始每日营训,副领便拉着他到一旁说悄悄话。
“李头,昨日发下来的牲禽,应该是楚家牧场供的。”
见李文文不明其意,副领头继续道:“这家牧场的牲禽尤其贵,我外甥邻居的干儿子在酒楼中帮工,听他说酒楼中进货也是按照一两银子一只,给我们还算便宜了。”
不成想娘子那边还没信儿,副队就已经把来历查清楚了。
李文文:“你确定?这个价钱没掺假?”真不是司库那孙子克扣奖银?
副领头:“都是牲禽,楚家牧场出来的那滋味就是不一样,又鲜又补。昨天回去吃了没,你就说味道怎么样?”
李文文一抹脸:“是……挺不一样。”
副领头啧啧:“他们家可大方了,日日早上在城门楼处支摊送鸡子,有人算过,每天白送出去的鸡子都有几十两呢!”
李文文一震:“送这么多?我怎么没听说?”
副领头:“倒也不是,你想想牲禽的价钱,他们家鸡子也比旁家贵上许多,还有酒楼专门从别人那儿收楚家牧场早上发的鸡子,反正——”
他酸溜溜的补了句:“牧场主人不差钱。看来司库没糊弄我们。”
本该拿到奖银,却贬值缩水成几只鸡鸭令人不爽快。
可如果牲禽的价钱本比奖银还高出一截,那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打听到完消息回家的李娘子反应更为激烈,娇声柔媚:“夫君~”
李文文铁塔般的猛汉也忍不住一个哆嗦:“娘子,你还是叫我狗东西吧。”
听着觉得安全些。
李娘子心骂一句,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我的手帕交,玉娘,你记得吧?”李娘子眨巴眨巴眼:“她说自己日日去云间楼喝汤,滋补的很。我看她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皮肤都细腻许多。”
李文文:“……”
李娘子很会替夫君着想:“我也想你能有位年轻又貌美,带出去很有面子的夫人。”
李文文:“那……我再娶一个?”
“滚!”李娘子柔情不过三秒,拎起他的耳朵:“少装蒜,反正我也要,你要么掏银子,要么掏牲禽,自己看着办!”
李文文:“娘子,可是它真的不便宜,不如真金白银值当啊。”
他试图劝住娘子,毕竟她往日也是勤俭过日的性子。
“不就是一二两银子吗,”李娘子翻了个白眼:“月白楼的珍珠霜都要十两,擦了看不出什么效果,还不如这个便宜呢!”
咦——
李文文疑道:“你不是说珍珠霜是街口十文买的吗?”
李娘子一滞,先是神色闪烁,而后信誓旦旦:“我那盒确实是街头便宜买的,我说的是……玉娘!玉娘,她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在月白楼买了一盒珍珠霜贵的要死,还没什么用!”
李文文:“……”
不论他如何无言,娘子交办的事情必须得办到。
几日后的下一次军营比试中,李文文格外努力。
这不仅仅是狼牙队的面子,男人的荣誉,还有娘子的期盼!
抱着这样的信念,在比武场上,李文文斗志昂扬,将手中双锤舞地虎虎生风,与对手的兵器交错相击时发出清脆响亮的金属碰撞声。
每一击都仿佛蕴含千钧之力
其余各队领头:……
不就几只牲禽,老李至于这样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