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有些好奇:“你们这般大肆宣扬,就不怕有人动了歪心思,用些下作手段?”
这“灵羊”的噱头,弄得好声名远播,弄不好就容易惹祸上身啊。
郑管事瞄她一眼,想起这姑娘是外来客,颇为自得道:“谁敢?!”
“滁州王王府的膳房每日用的羊肉都是我们家供的,我们的白羊在王爷和小王爷那儿也是挂过名的,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用些不干净的手段,把他往府衙一告,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这里,想到楚辞也开了家“牧场”,郑管事道:“若姑娘你遇到不平事,也可找府衙去,以势欺人也能判他个重罪!”
楚辞笑眯眯,微微颔首:“府衙威重,百姓听之信之,看来王爷把这里管的很好。”
“当然,”管事与有荣焉,接着又吹了一句:“我们牧场能走到今天,都是王爷和白羊在保佑呢!所以场主说,这儿就是白羊的家,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楚辞侧目,看了一眼圈舍里悠哉惬意的白羊,赞叹道:“你们场主可真是个好人啊。”
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楚辞略作思索:“我忽的想起还有些事情,不如先把鸭苗留在这儿,明日来取。”
待上了马车,楚辞侧坐窗前,摩挲了一下手心。
躺在她手掌心中的,赫然是一片极其碎小,几乎肉眼难见的绿叶残片。
刚刚她从白羊的圈舍外地上捡的。
别人不识得这叶片,她却是认识的,毕竟这蛋白桑牧场里中了数亩地,日日都要割桑喂食。
只是这东西出现在牧场,不奇怪,但出现在白胡牧场场主的心肝白羊背上,就奇怪了。
第二日,马车来了白胡牧场,从车厢里跳下来的只有城西那两个小混混。
郑管事问:“今日楚姑娘没来?”
不继续过来膜拜一下白胡的灵羊?
他是恨不得跟全滁州每个人都讲讲自家牧场的白羊有多聪明,通人性。只要夸牧场,夸白羊,都能成为郑掌柜的好朋友,好感度加一百!
项一没个好脸色:“姑娘自有她的事要做,昨日不都把货看好了……”
在他眼里这群嘎嘎叫的小黄鸭都长得差不多,项一也看不出好坏,他稍疑:“难道你换了我们的货?”
“胡说什么呢?!”郑管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因着项一是本地人,一眼能把背景看干净的穷小子,郑管事待他也要随意许多:“我们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就你这点银子,难道几只鸭子能比我们牧场的名声还重要。”
还真是吃了两块肉骨头,就真成那姓楚女娘的狗了。
等白胡牧场的长工把鸭苗装好,老二负责再清点一遍数目。
他数的慢吞吞,等他的时候,项一从马车车厢后搬出一小篮切的细细碎碎的嫩叶,往里面撒了些,一群小鸭子顿时撒欢似的啄了起来。
还自己带草料过来,郑管事暗笑,真是小家子气。
数量对得上,没毛病,老二便干脆的付了剩下的银子,出门前楚姑娘取给他们的。
装鸭苗的几个箩筐一一撒过去,项一的菜篮里还剩下小半多,郑管事已经拦住他,怕他没轻没重的:“不能再喂了,再加就撑了,苗还小呢,不知饥饱,容易出事儿。”
愣头青就是没经验,姓楚的女娘还开什么牧场,胡乱折腾,不找些懂行的长工,反而找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小赖皮,能做下去就怪了。
郑管事看着项一掂了掂菜篮,顺手将里面的碎叶倒进羊圈石槽,他神色一凝,外来的食料都是不允许随便喂食的,特别是要入白羊口里的食料。
但这会儿白羊还没回牧场呢,项一倒的也不是白羊那个圈舍,而是旁边的黄羊圈舍,况且刚才项一当着他的面喂过小鸭子,楚辞那个空荡荡的牧场,说不准以后还要添买些牲口,生意还有的做。
心思几转,郑管事没作声。
项一的马车前脚刚走,哒哒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顿时郑掌柜脸上浮现笑容,他对待白羊比守着自家小儿子还用心,更多了几分恭敬,亲自打开圈门。
从门走进圈还是跳进去,还得看白羊的心情呢。
今天的白羊,显然心情不错,前半身微俯,后腿一蹬,自己跳了进去……等等,怎么跳旁边那圈去了?
跳错了,小祖宗!
……
项一和兄弟们的每日日程便是天不亮便早早起来,去井口打水,打扰圈舍,更换清水,喂饲食。
收拾完这些,天际大亮,接讲课先生的马车也到了。
上午在识字读书中度过,心疼纸笔的便折断树枝在泥地上笔画,这样反复练写也不心疼。他们心知,这会儿学会怎么写比写的好看更要紧呢。
过了午后,可以歇上一小会儿,避开最晒的日头,蛋白桑田和菜田都要一一浇水过去。然后又是重复打水、扫圈、喂食的工作。
晚饭约摸是几个刚刚出炉,白胖又软乎的大馒头,偶尔也会有带些鲜咸味的蛋花汤。
这一套会被童工保护组织黑到体无完肤的工作流程,一群小赖皮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却又舍不得走。
在大街上贼偷确实是个轻巧活,可要是一不小心失手,少说也是一顿打。
在这儿干活累是累了点,又能吃饱,又能识字,还有铜板拿。
也不是所有小赖皮都对识字感兴趣,不听先生招呼的,课后不练字的,项一爱的铁拳一一招呼过去,就似鹌鹑般的老实了。
楚辞将【一张不太结实的捕网】交给项一。
依照她的要求,项一在蛋白桑田里一一布下陷阱。
他从前也是偷鸡抓鸟的好手,对这个东西也熟,试了试绳索的吊套,觉着这倒不像抓人的,更像是套体型稍大些的牲畜。
夜幕低垂,很快便听见田间有了响动,似是叫喊声。
楚辞不紧不慢的踱步出门,老王提着灯走在前,照亮夜路。
那绳索陷阱已然套捆住了一个蠕动的活物,正扭动身体,试图逃脱。
密密的绳网间,可以看出被捆住的也是人形轮廓,个头还不小。
“混账!”被捆住的少年,明明是被捆束着动弹不得,落与下风,却有种有恃无恐的衅然:“知道我是谁吗,滚过来解开!”
陆星乘欲继续发怒,灯笼忽地闪近,光芒刺目,蜷缩成一团的他下意识以手背遮眼,只听一道懒散却温软的女声:“咦——”
“不是我要抓的东西,”
他稍稍挪开遮住目光的手,背着光朦朦胧胧,对方在灯光外,人影细长窈窕,仿若莹润素泽的玉瓶儿,线条纤美至极。
陆星乘两眼发直,声音都荡了起来:“美人~~”
项一面无表情的把楚辞请开。
面无表情的将解到一半的绳索套回去。
面无表情的一顿暴打。
呔!
陆星乘一阵惨叫,像毛虫般扭来躲去,如雨点秘密落下的拳头好一会儿才停。
他急促喘息两声,女娘似乎是上下打量自己几眼,问着身边人:“其他几个套呢?”
“都是空的,就只有这个家伙,”对他饱以老拳的少年答道。
“哦——”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懒洋洋的拖长了音调:“那就扔回去吧。”
陆星乘:“?”
“等等,你们知道抓错人了,还不立刻给小爷解绑?”
寂静的夜里,几乎一里地外都能听见他恨恨的声音,女娘却仿若未闻,悠然转身离去。
两个看起来年岁和他相近,衣衫陈旧破损的少年将他围住,为首那人满脸的不耐烦,动作麻利的用一团不知哪儿来的破布堵上他的嘴,飞快捆住陆星乘的手脚,才解开套了他满身的绳索。
又找了一根粗壮的木棍从他手脚间隙中穿过,轻巧的将陆星乘抬了起来。
陆星乘:“……”
陆星乘:“唔唔唔!”
混蛋!奸人!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明明是抬猪的捆法啊喂!
半夜的时候,偷菜的罪魁祸首还是抓到了。
老二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的出来找茅厕防水,下意识的余光往外扫了一眼,却见银冷月光下,桑田前的另一个绳网捆住了什么东西,白花花一团,正一蠕一蠕。
这一眼顿时把他吓精神了,脑海里浮现无数街边阿婆讲述的夜叉故事,老二连忙回去推自家老大。
白羊就被五花大绑送到楚辞面前。
黑将军豆眼锐利,神色不善,金鸡独立的姿态踩在白羊头上,誓要捍卫鸡族对菜地的所有权。
白羊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凝视着楚辞:“咩~”
“人为财死,羊为食亡,生存原则而已,”楚辞将珍珠抱在怀里,缓缓轻抚其柔顺的背脊,体贴道:“我也理解。”
白羊乖巧道:“咩——”
“但是我们做人,也是要讲原则的,”楚辞真诚道:“我让别人吃亏,可以。别人让我吃亏,不行。”
白羊乖巧道:“咩——”
“我知道你归属于白胡牧场,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硬让你离开家。这样吧,从你们白胡牧场里买来的这批鸭子不太聪明的样子,也没有个领头的,以后白天你来牧场里赶鸭上山,帮我守着它们放养,黄昏带回来,就可以回家了。”
鸡群有黑将军的带领,视围栏为无物,时常组队出栏活动,又集体归来。
对此,盛掌柜大加赞赏,说牧场这里的鸡肉香嫩爽滑,韧而不柴,口感更胜从前。
相比之下新入牧场的鸭苗缺了几分嚣张,成日蜷在圈舍里,只有干饭的时候精神抖擞。
楚辞笑眯眯道“包你吃食,一月歇息一日。”
白羊缩着脖子,不咩了。
安静的犹如JPG。
它又不傻。
在白胡里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白日四处撒欢,长工们伺候牧场主都没有伺候它精细,怎么会傻到跑这儿来受楚辞的剥削。
当然楚辞非常民主,领会白羊的不情愿,也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
露出劫财劫命黑店老板般的可怖笑容,森森然道:“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