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舍修的本就是半围遮的样式,一半用平整的石板铺地,边沿被泥墙围起来,顶上铺一层挡风雨的厚瓦,另一半则是木栅栏和竹篱围住的开阔场地。
空场地中这几根几根半人高的木桩,还是修的时候系统要求的,说是为了满足它们时不时独立高处的个体需求。
对待人类,要有人性化关怀,养殖动物也要有同等待遇。
这种需求楚辞不大理解,反正在黑将军把每一只敢站上去的同类都啄成秃头以后,那几根立柱都成了它的地盘,再无鸡敢染指。
察觉到有人到来,大黑鸡警惕的回头,看见楚辞后又放松下来,相当人性化的叹了一口气。
盛三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他怎么能在一只鸡的身上看出一种恶人遇上更恶人的无奈感。
一定是看错了。
他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摔出去,这品貌都可以直接拿去斗鸡了,如果都是这样,那一两银子也不算太亏。
盛三爷目光炯炯指着大黑鸡:“它——”
仿佛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大黑鸡拧过头,捕猎者般的视线无比危险冷酷,冷冷的注视着盛三爷。
盛三爷还乐了:“嘿,真聪明,它还在看我呢。”
楚辞抽了抽嘴角:“它就算了,其他的你随便挑。”
她可不想第一笔大单还没到手,黑将军就把他给霍霍了。
“也是,这只鸡看品貌也是百里挑一,姑娘舍不得也是正常。”盛三还有些不舍,随即视线在圈舍里转了转。
他也不是采买菜品的,其实不怎么懂挑选,看精神气和活泼闹腾的模样,这一圈其他的也不差。
原本还想着怎么回绝楚辞不伤她颜面,这会儿盛三爷倒是跃跃欲试:“那……我带一只回去试试?”
“以后您就是我们牧场的长期客户了,这鸡我给您打个折,”楚辞盈盈一笑,相当爽快。
毕竟开门红嘛,光是盛三这儿努努力都能把她任务升级的交易金额凑够了。
“九九折,如何?”
盛三:“……多谢?”
可真大方。
一想到这黑心的天价,盛三的笑容又是一苦。
好家伙,单一只鸡都买成一两银子,做成菜他得卖多少才能回得了本啊——
付银子的时候盛三愁眉苦脸的,一回酒楼做了菜,他又喜笑颜开了。
做的是白切鸡。
再把鸡脱毛剖腹,过一遍水,放进锅里中火蒸上一刻钟。
出锅的时候火候刚刚好,肉质紧致有弹性,表面淡黄的鸡皮上泛着一层诱人的盈亮光泽,有道是油而不腻,极品!
雪亮的快刀一阵咚咚咚切成均匀大小的条状,放进碗里将整体形状码成饱满的半圆隆起,再淋上一碗混着白芝麻的特调红油。
一个字,香。
香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三叔,”厨子是个年轻的胖小子,坐在后厨的小桌子上,沉醉的啃完最后一块鸡肉,连骨头缝里的肉丝都没有漏掉,末了还把自己短胖短胖的手指吮干净。
他顺势在桌面搭着的白汗巾上擦了擦手,激动又神气:“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瞒你了,你最近有没有发现我的手艺突飞猛进?!”
盛三也跟着毫无形象的吮手指,都懒得搭理他。
哎呀,这个时候又开始后悔,刚刚怎么没没多买几只。
“其实我暗地里都有在苦练厨艺,”厨子又捏着汗巾擦擦嘴,难掩得意:“看来是我的努力有成效了,虽然这手艺还不太稳,和以前却已经是天壤之别。你看连我随随便便炒的碎金饭,都成了酒楼的招牌。”
盛三抬眼看他。
“三叔,可不瞒你,连对面酒楼都来挖我过去,不过我没答应,”厨子将胸脯一挺,豪横叉腰:“你要不要考虑把我的工钱涨涨?”
盛三:……
他相当利落无情地道:“滚一边儿去。”
要不是看着他长大的,都稀得搭理他
就这孩子的脑子,还出了他们酒楼的门去别家混饭吃,没被别家首厨背地里弄死,也要被自己蠢死了。
盛三爷抽出巾帕擦擦嘴,当机立断,出门就又往牧场去了。
“楚姑娘这会儿,在家么?”
这会儿正午时分,正是一天里日头最烈的时候。
坐在屋檐角下遮阳的一众小赖皮子们看了他一眼,没有发声。
今天楚辞收摊的早,回来又开始奴役他们,一上午都在挖坑撒种浇水。
弯腰的姿势维持久了,一个个捂着腰龇牙咧嘴,年纪轻轻就连叫着腰疼,老王看了都直摇头。
啧啧啧,以后娶了媳妇儿还怎么得了。
项一端着碗猛喝一口温水,随手把水碗放在檐台前,而后站了起来。
他认识盛三爷,毕竟在西街呆了这么久,地皮熟。
大半个滁州里谁家有钱谁家穷,谁家可欺,谁家好骗都得心里有数。
这是个有钱的主。
项一走到楚辞房前,刚想推门张口大喊,老二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老大!!!”
“这种粗活,让我来!”
老二把项一掀到一边,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微笑,先是轻轻叩了两下门,才低声道:“楚姑娘,有人找您。”
这回,里面很平静的应了一声:“嗯。”
楚辞抱着猫儿出来,先是朝着老二温柔的笑笑,笑的老二心底发毛。
“进屋前敲门是个很好的习惯,继续保持。”
老二如蒙大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
她再一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盛三痴痴立在鸡舍旁的身影。
鸡舍里以大黑鸡为核心,其他成员众星拱月般把它和中间的食盆围起来,成员都在悠闲的吃着自己的午饭。
也就是老王刚刚切碎的蛋白桑。
这还是家里种的那一批,长得快,这会儿已经成熟了。
盛三爷眼睛都不眨的边看边念叨,背着夫人数私房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33、34、35……”
“不用数了,”楚辞走到他身边:“连上你带走的那只,成鸡三十,鸡仔五十。盛掌柜怎么又来了?”
盛三幽怨的看着她:“姑娘~~”
“姑娘~~~”
“姑娘诶~~~~~”
半夜勾魂的女鬼都叫不出这么幽幽的调子。
楚辞黛眉微挑,微笑道:“您是觉着我价开的太低了?”
盛掌柜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才养这么点,这够吃几天啊?”
他本来还想多要几只,就这么个数撑得了酒楼用几天?
埋头吃食的大黑鸡停下了啄食的动作,尖锐如鹰的眼睛瞬间看了过来。
楚辞看了眼又一次勇敢踩雷的盛三爷,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开了口:“盛掌柜,它们胆子小,不要在鸡舍周围提杀和吃的事。”
“行行行,”盛三爷应付点头,显然没放到心里去:“这样,我先要一批,过几日宴客用,到时候自己让人来取。”
付钱爽快还加单的冤大头谁不喜欢呢,楚辞轻抚着珍珠毛光水滑的背脊:“好啊。”
“喵~”珍珠无聊的看着他们,在楚辞的怀里换了个姿势,纡尊降贵的让楚辞帮它捏捏粉嘟嘟的肉垫。
“你能不能再多养一些,只要味道和今日的一样,我也都能包了。”盛三爷又接着道。
楚辞同样欣然应允。
过几天一级牧场也能升级扩容了,楚辞的确打算把数量增加一些,同样的再多样一种动物。
“几日后我想用姑娘家的食材宴请一些老客,也请姑娘赏脸前来。”
“客气了,”楚辞颔首道:“承蒙相邀,一定前来。”
于是盛三爷乐呵呵地走了。
“要是姑娘舍得将那只黑鸡卖给我就好了,”离开前,他还在念叨。
同时看了一眼楚辞怀里的猫,盛三爷真心实意夸赞道:“姑娘这狸奴也养的不错,真是珠圆玉润呐!”
楚辞差点都没搂住暴怒跳起的珍珠!
她一边忙着顺毛,无比真诚的劝诫道:“盛掌柜……真是妙语如珠,千万保重!”
第二日来取货的是西福楼的小厮。
他从老王手里接过捆束好爪子的鸡,一边感慨:“一定是对面酒楼的胡掌柜!”
“他嫉妒我们东家生意好,半夜溜进东家房间,欺负东家看不见,又是抓又是掐,那叫一个狠啊!”
“可怜我们东家,被夫人看见了这一身的伤,说也说不清,这会儿还在跪搓衣板呢。”
楚辞的视线从懒洋洋舔爪子的珍珠身上略过。
目光又挪到圈中耀武扬威瞎溜达的大黑鸡——
她收回视线,真挚的感慨:“怎会有如此惨事?盛老爷真是太不小心了!”
……
送走盛三,楚辞回到客屋中坐下,从收纳杂物的箱子里找出煮茶的工具。
后脚项一就气势汹汹地从房里出来。
滔天的怒意仿佛实质化,具现为翻涌的黑色波浪笼罩在他周围。
项一阴沉着脸,好似门神般的往楚辞面前一杵,“啪”地将一个白瓷小碟往桌上拍。
“轻点,瓷器易碎。”刚刚谈好一笔订单,楚辞笑容颇为愉悦,温声劝告。
“刚刚,”项一忍着气:“你家那个车夫老头让我帮忙擦洗你的藏品。”
楚辞:嗯哼?
“你看这个盘子它眼熟不眼熟?”项一咬牙切齿地问。
楚辞低下头,仔细端详:“当然,这个家里不是还有几套吗?”
“我看也很眼熟,”项一气的浑身发抖,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蹦:“这个跟我们打碎的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楚辞微笑:“对啊。”
“还对啊?对你个头!你家什么御赐的宝贝是五六七八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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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回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