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今天的任务是在栏舍里帮忙,给大马换外敷的草药。
她小心翼翼的敷上草药,缠好布带,将外结系紧,完成!
少女伊莱是个究极无敌捧场王,像小海豹一样疯狂拍掌,双眼亮晶晶:“辞娘好厉害!”
楚辞看一眼歪歪扭扭的绷带:“……没话也不用硬夸。”
从前在牧场里,这些活都有少年们来做,都轮不到她上手,因此略显生疏笨拙,她也能接受。
“怎么会,辞娘第一次能绑扎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连穆穆尔都比不上你呢!”伊莱真心实意道,倒没提穆穆尔第一次上手的时候还是个六七岁幼崽。
弄好之后,一抬头,楚辞又在栏舍外看见熟悉的身影,牧野乱直接坐在栏舍的栅栏上,单腿盘起,另一条腿自由垂落,呈现出不服管教的嚣张肆意之态。
一双狐瞳紧锁着楚辞,似乎也没改前两日监视她的模样。
伊莱顺着楚辞的目光望去,也看到牧野乱,她下意识有些瑟缩,笑容瞬间就收了起来。同龄人之中除了穆穆尔,可没人不怕这个阴晴不定的怪胎。
但一想到祭司交托给自己的任务,伊莱又挺起胸膛,像个小战士一样将楚辞挡在身后。
楚辞从她身后探出脑袋:“你就光看?不搭把手?”
自己都在干活,看他这么空手,很不爽啊。
伊莱惊呼:“辞娘!”
她拉住楚辞,小声道:“这个家伙又凶又记仇,才不会帮忙!”
话都还没说完,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响动,牧野乱从横栏跳了下来,气势汹汹的一步步走上前。
伊莱也听过牧野乱对楚辞极其不满的传闻,她紧张的睁大眼睛,努力将楚辞护在身后:“你要是敢伤人,我就喊大祭司——”
牧野乱面无表情,从容越过她,提起一桶黏糊糊的草糊,往下一排病马走了过去。
伊莱摸不着头脑的看他一眼,又望向楚辞。
楚辞:“不继续吗?”
萌妹子伊莱眨眨眼睛,许久才回过神来:“……继续。”
这一圈大马们病蔫蔫的躺在地上,温顺的任由楚辞上药,比黑葡萄还大颗的水灵眼睛湿漉漉的望着楚辞,把冷硬的人心都能给看化了。
三人协力,几个时辰才完成工作量,楚辞摸摸这个,哄哄那个,身体上腰酸背痛,精神上得到极大满足。
收拾完以后,她在伊莱的监督下喝完了一碗预防的药糊,所有人只要接触了这些被隔离出来的患病牲禽都得喝,滋味之离奇,苦的她面目狰狞。
恍然间似乎听到一声嗤笑,楚辞扭过头,只看到神情冷傲不屑的牧野乱。这小孩儿是不是在嘲笑她?
楚辞蹲在大帐外,捧着脸,盯着远方的草原边际发呆。
萌妹子伊莱同样蹲下来:“怎么了。”
楚辞喃喃:“就是有些想——”
她的目光放空,放远,带有一丝真切的想念,天际白云和漫野的绿意尽收眼底:“有些想——”
伊莱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下文,刚想问,原本定定的盯着远方的楚辞忽然站了起来。
她问:“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伊莱盯着她指的方向,还真是,灰扑扑的很小一团:“可能是兔子吧,你想吃吗?我给你射!”
楚辞一下子抓住她的胳膊,压制她的动作,视线里只有轻盈奔跑跳跃而来的灰色毛团,哪怕隔得这么远,这个身影也是如此熟悉。
她突然福至心灵,大步向前走去。
先是一瘸一拐的走,后面变成小跑,又变成毫不顾忌的奔跑,将伊莱的呼喊抛诸脑后,连刺痛的腿伤都顾不上了。
“喂!”牧野乱一把抓住她,怒喝:“你的腿不要了!”
楚辞都没有扭头看他一眼,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
距离越近,脏兮兮的毛团前进速度越缓。
在约莫三五丈的距离外,它停止了奔跑,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楚辞跟前,蹲坐下来,抬起小脑袋望着楚辞。
大概是走了很远的路,吃了不少苦,它下巴尖尖,一身曾经雪白的毛发脏污打结,像泥坑里打过滚似的,狼狈至极。
只有一双碧蓝的猫儿眼熟悉依旧,盯着楚辞,有点儿生气。
楚辞眼眶发烫,蹲下去摸了摸它毛发粘黏的脊背。
瘦了一大圈,甚至比刚被捡回来那会儿还瘦,鲜虾精肉细养出来的肉肉肚腩都没有了。
伊莱:“是只狸猫?辞娘……你怎么了?”
牧野乱同样诧异的望定楚辞,除了刻意装模作样的表情,他从未在楚辞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真切的神色,心疼、愧疚、委屈、愤怒,诸多难言的情绪一闪而过。
楚辞低头抽吸一声,抱起珍珠,鼻音略重:“没事,我想要点热水。”
商队送来的物资里就有皂角,一连换了几盆水,才将灰尘粘黏的毛发洗干净,露出雪般的本色来。
伊莱找到一把密梳,楚辞轻轻的梳理打结的毛发,直到宝贝珍珠再一次变得香香蓬松。
她笑盈盈的抱起珍珠,哄着它吃牛肉干,万般柔情怜爱。
心里顺道将牧场一众人都骂了一遍,干什么吃的,连珍珠都看不住,瞧瞧孩子遭了老大罪了!
陆长赢也就比珍珠晚到两日。
先是族人冲进祭司帐中大喊:“大祭司!少主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好多人!!!”
几位祭司肃然而出,面对着部落外人头黑压压的小型军队,对方人数约莫近百,冷铁盔甲雪锋利刃一字排开,仿佛一只冰冷渗人的嗜血诡兽。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面庞清冷绝艳,气势摄人如巍峨绵延的千里雪山。
他牵引马首,在金铎铿锵声中上前,吐字缓缓,凛然逼人:“滁州陆长赢,拜会牧野部。”
哪怕牧野部落之人是对方的数倍,在这样一只冰冷的战争机器面前,他们也不由得心生警惕,甚至有种草原动物碰见天敌时生理上的肢体发麻。
更何况,对方是鼎鼎大名的旧日杀神,滁州王!
杀伐果断之姿,阴弑睥睨之势,毋庸置疑的本尊亲临此处。
牧野瑰和商队众人风尘仆仆,焦急下马,他没想到只是外出一趟,月然疆国居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大祭司,部落怎么样了?”
三祭司安抚住他,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美艳的二祭司随即出面,沉声道:“阿瑰,你怎么和滁州王一起回来?”
牧野瑰抬眼望看陆长赢,神色复杂,转头问三祭司:“我在路上听闻楚辞在我们部落,真的吗?”
说到这个,三祭司点点头,多了句嘴:“那姑娘助我们良多,生死不惧,又对你痴心不悔,我不管你在外面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此事若定,你必须得给她一个交代。”
明明是五月艳阳,在场之人却觉寒意深深,不知从何而起。
陆长赢高坐于马上,声音寒若霜雪,仿佛将几个字在舌尖细细碾碎:“生死不惧?痴心不悔?”
牧野瑰心中满是对部落的担忧,哪里还顾得上情情意意,他闻言一愣,苦笑道:“我怎不知她对我如此深情厚义。”
一道声音颇具诚恳的插进来:“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众人将目光齐齐望向发声之处,楚辞轻咳两声,故作从容的笑笑。
她和伊莱从马厩出来,就见人群匆匆往大帐赶去,还有人高呼“少主回来了!”
还没等她和牧野瑰勾兑一下话术,他们已经见面了。
楚辞道:“但是现在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众目睽睽之下,她将目光投向对面,先和陆长赢对视,目光下挪时顺势打了个响指,对面成群的铁甲军士中一只白羊闻声小步奔出,停在她面前。
楚辞微微一笑:“终于来了,大功臣,帮我个忙。”
不必多言,白羊领会其意,如流星般迅射奔出。
三祭司道:“这是……”
楚辞正色:“给我两个时辰,找到黑斑疫病的解药。”
如果是刚来时她说这话,恐怕几位祭司大人还要出口质疑一番,如今信誉已立,他们三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饱含担忧与希冀。
二祭司沉声道:“如若你能找到真正的解药,牧野部落乃至月然疆国都将视你为永远的朋友。”
不用,楚辞心道,让你们的神明少给我找点事就行。
马蹄声响起,陆长赢牵马上前,定定立于她面前,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在楚辞的面庞上:“当我不在?”
哪敢当他不在,灼热视线只差没有把楚辞烧穿,存在感超强的好吗!
这有点眼熟的面容,还有熟悉的声音,哪怕换了张仿佛开了加倍氪金美颜滤镜的俊脸,气势什么的一点没变。
楚辞很想问句“靓仔,你谁啊?”
察觉对方隐忍压抑的怒火,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
于是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试探性的朝着对方一摊手。
三祭司没看明白楚辞的举动,目光在她和陆长赢之间转圜,犹豫着要不要将楚辞拉回来,滁州王心思深沉,阴晴不定,惹恼了他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长赢盯着她素白的手心,目光幽深,当楚辞都在思考举了这么久略显尴尬,要不要收回来……
一个绸缎小袋落在她手心。
真的小小一袋,嗑两把就没有了。
而且也不是焦糖味儿的,差评!
陆长赢一抬手,铁甲兵士们发出震天撼地的呵声,整齐划一的收兵列队。
他翻身下马,俯下身,面容凑的离楚辞极近,眸光赛雪,冷声含霜:“你现在有充足的时间来解释,为什么来到月然。”
“还有你“生死不惧,痴心不悔”的故事。”
楚辞争辩道:“这个事情你不能这么解读,应该说我热情襄助外邦友人,弘扬楚家牧场之名的曲折过程。”
陆长赢斜斜睨她一眼,又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