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田拓真所住的是典型的单身公寓,位于临街的二层,一室一厅,总面积大约五十平,装修简约而现代。日本的成年子女与父母之间关系疏远是常态,不过以这间位于寸土寸金的文京区,学生难以独自承担价格的公寓来看,他搬出来独居大概还是因为上学的需要,或许也有几分父母刻意的回避——对组织忠心耿耿的父母可不会养出一个轻易叛变的儿子,更不会在知道自己多半难以逃出生天后把密钥寄出,希望能以此为儿子换取一个脱离组织的机会。只是他们高估了密钥的重要性,也低估了组织的黑暗,麻田拓真最终还是去彼世同他们团聚了。
“我记得麻田拓真是东大经济学部的毕业生?”桑布卡打量一番这间每个角落都写着凶案现场的客厅,突然感叹,“这么说他还算我的学弟呢。”
苏格兰微微蹙起眉,试探道:“你也是东大的学生吗?这可出乎了我对行动组成员的预料啊。”
苏格兰的档案中显示他年幼时父母双亡,寄住在千叶县一位开射击场的远房亲戚家中,就读当地某所末流大学时因校园霸凌被迫辍学,随后机缘巧合进入黑色世界做起了清道夫。除开研究所内的研究员,组织里多数人的资料都是如此,二流大学毕业已经是值得称道的高学历了,更何况是东都大学的毕业生。苏格兰有这样的疑问理所当然。
诸伏景光本人倒是追随着兄长的脚步考上了东大,降谷零自然和他一起。从这一面来说,麻田拓真也算他们的学弟,或者说,桑布卡算他们的学长。这次任务相关成员的平均学历远远超标了吧!
“是哦。”桑布卡在客厅里转悠,左敲敲右拍拍,慢吞吞地回答,“不过我是法学部的。很意外吧,东大的毕业生在组织工作?当初听说有位超——级出色的学长,毕业之后回了家乡去做地方警察,被同学问起你怎么看的时候我都不敢说话诶。地方警察听起来也比犯罪分子要好得多吧。”
松田阵平没忍住看了苏格兰一眼。他是知道诸伏高明的,不禁为同期捏了把汗。但凡桑布卡在东大就读期间见过他口中的那位学长,只怕就会发觉这对兄弟之间的相似性。
苏格兰倒是表现得很平静,他甚至还能凉凉地点评:“半斤八两而已。”
桑布卡放下手里的白瓷花瓶,他刚刚凑到花瓶口看了半天,好像怀疑存有密钥的芯片就被塞在里头似的。听到苏格兰的话,他有些惊喜地回过头:“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蓝兜帽。他们总是说我不该这么评价组织,但这可是大实话。”
苏格兰被他的称呼一噎,顺势结束了这个话题。他翻了翻沙发坐垫,上面有几滴已经近乎黑色的血迹,随口说:“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翻找吗?恕我直言,虽然是自杀案件,但条子恐怕已经把这间公寓犁过一遍了。”
“然而他们的工作态度值得怀疑。”松田阵平掀起墙上挂着的风景画,敲敲画后的墙面,听见了不同寻常的空洞声音。他不知怎么又鼓捣了两下,打开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两把手枪并几盒子弹。卷发青年嗤笑一声:“无能的家伙。”
“——就是这样。”桑布卡拍了拍手,“装着密钥的芯片比指甲盖还要小,我相信日本警察还没有发现它。至于FBI,他们未必会冒着组织与日本警方的双重风险直接潜入搜查。”
“所以你就确信我们能够找到吗?”苏格兰扔掉被他拆开掏出内胆检查的抱枕,无奈道。
“我相信密大派出的调查员的能力,或者运气。”桑布卡向他眨眨眼,兴致勃勃地继续检查置物架上的物品。
苏格兰与自己都不那么相信自己的松田对视一眼。卷发青年扶额。如果是让他去拆弹,那他绝对有信心在三分钟之内搞定一切。至于找东西……也许真正的调查员是擅长的,但松田阵平可不会。
「真正的调查员,你想过一次侦查检定吗?」系统问。
「我可不是调查员。」诸伏景光说。不过他还是同意了这次检定。如果迟迟找不到密钥,接下来的一切计划都无法进行。
「侦查检定:84/80,失败。」系统说,「你在这间公寓中搜索许久,但一无所获。看来麻田拓真将密钥藏得非常好。」
苏格兰从沙发底下拖出来一个扁扁的纸箱,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啪”地合上,引来另两人好奇的注视。
「哇哦,二次元。」系统感叹。
无果的搜索大约进行了二十分钟。期间诸伏景光试图与系统讨价还价,让它给松田过个侦查或者幸运。系统发出贞洁烈女才会有的那种尖叫:「我是你的系统!不是别人的!」
「但你明明也会给松田过理智检定,甚至还包括那个炸弹犯。」诸伏景光冷静地指出,随后补充了一句不那么冷静的话,「我不介意你在外面偷腥。」
「那是不可抗力。对其他个体,我只有为他们进行理智检定的权限,除非pl本人也在其中。」系统说。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点头,没再坚持要它给松田过骰子。也许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只是试探系统的能力范围罢了。
好在桑布卡打破了僵局。棕发的代号成员在沙发上坐下,并不介意上面并未清洗的血迹与脏污。他抬起右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对我们的搜索工作有什么帮助吗?”卷发青年透过置物架的空隙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问。
“也许有,也许没有。”桑布卡神神叨叨地说,他放下右手,仰头往后一靠,盯着天花板问,“那个蠢货为什么选择了对自己开枪呢?”
“如果他不对自己开枪,一分钟后莱伊的子弹也会穿过他的头颅。这没什么区别。”这是苏格兰给出的回答。
“在这样的处境下,心生绝望而放弃生命也是很正常的事。”桑布卡点头,“不过我不会这么做哦,我肯定会提前在周围的狙击点装好炸弹和窃听器,等到组织的人抵达,‘boom——’。琼斯先生应该很擅长这方面吧?”
松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资格获得代号。”苏格兰说。
“也是。”桑布卡认可了这句话。
他直起身,先是在茶几上摸到了电视遥控器。松田看见了,说:“别白费功夫,五分钟前我刚刚把它拆开来看过。”
“你竟然还把它装回去了。”桑布卡有些惊奇地说。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地放下了遥控器,转而盯上了放在沙发右侧矮桌上的树桩盆景。倾倒的主干舒展横斜,树冠错落而层次分明。
“我看过了,盆里的土没有近期翻新过的痕迹。”这次是苏格兰开口。
桑布卡点点头,只是这次他仍然研究着这盆精致而大气的刺楸。这种植物枝干上散生着粗刺,因而有个鸟不宿的别名。他似乎是好奇这刺是否锐利,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处,随后指甲扣着刺的底部轻轻一掀——那刺整个翻落下来,露出底下一个极小的洞。他从茶几上拿了根牙签拨弄了两下,取出一枚漆黑的芯片来。
「我查了一下,他的侦查竟然有95。」系统惊叹,「这可太少见了。」
苏格兰隐隐有些不安,尽管他并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至少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中止计划的理由。因此他对松田使了个眼色,而后者虽然没有降谷零那种与他靠一个眼神就能交流的本事,但也知道是自己该出场的时候了。
卷发青年吊儿郎当地凑过去,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找到的?”
桑布卡捏着那枚芯片,笑眯眯地说:“很简单,想想那个蠢货死前的心态。我可不相信他自杀前会不确认一番这份害死了他父母和他自己的密钥的存在呢。”
松田虚伪地吹捧了他两句,随后问道:“这枚芯片这么小,能装下密钥吗?”
他装得委实有些过了,几乎像那些在科技社会里坚持过着简朴生活的阿米什人。这种故作无知的戏码实在不适合他,连苏格兰都忍不住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好像忘了他是个爆破专家,而不是从上世纪七十年代穿越回来的老古董。」系统如此点评松田的演技。
不过桑布卡没提出什么疑问。他对这位密大合作方的态度向来是友好的,很有作为乙方的自觉。他甚至主动提出:“密钥本来也占不了多大的存储空间。你要看看吗?”
松田顺利地把芯片拿到了手。他走到窗边,对着日光观察这枚不到四分之一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敲了敲耳麦,示意波本可以行动了。然而这个独立的通讯频道中却并未传来波本的应答。
正像他们先前商量好的那样,下一刻松田身边的那扇窗被敲碎,玻璃碎片四溅。卷发青年在瞬息间扯过窗帘护住了自己,并未被这些锋利的碎片划伤。但这也同时阻碍了他的视线。在他视线所不及之处,神秘的不速之客身手矫健地从窗外翻入,一身宽松外套遮掩了身形,头发与面容都被隐藏在黑色兜帽下看不分明。
不过这并不影响松田听见破空的风声,抬手挡住了袭来的拳脚。他自然是不能用警方的擒拿招数的,好在在进入警校之前,他更熟悉的是拳击。他正准备按照计划随意招架两下,装作不敌把芯片交出去,就听见门口传来消音器掩盖下的枪声。第二位藏头露尾的来客一枪打碎了门锁,冲进客厅奔向松田。
卷发青年不由瞪大了眼睛。
金发大老师,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分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