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癸亥,徙扶风王亮为汝南王,东莞王伷为琅邪王,汝阴王骏为扶风王,琅邪王伦为赵王,渤海王辅为太原王,太原王颙为河间王,北海王陵为任城王,陈王斌为西河王,汝南王柬为南阳王,济南王耽为中山王,河间王威为章武王。立皇子玮为始平王,允为濮阳王,该为新都王,遐为清河王。
这些长居于洛阳的宗王终是不情不愿踏上了前往封地的路,洛阳百姓夹道观送。这本是官家所设安国之举,但谁又会想到日后会带来那般的祸事。
时隔不久,我再次主动找上了司马衷,这次来找司马衷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一是阿宸出宫之事,阿宸是随我入宫的,所以她出宫一事自然是由我安排,不过司马衷是东宫之主,纵使我做了决定,也需要告知一声司马衷,这才合规矩。
司马衷一早便想送阿宸出宫了,于此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只问我给阿宸安排了什么人家。
我道是阿宸老家的一户人家,和阿宸算是远房亲戚的关系。
这户人家还是阿宸告诉我的,那时我正为阿宸要许配给谁发愁。
我哪里做过这种事情,对方面还没见过,就要把我的阿宸给嫁过去。别说是阿宸了,连我自己都慎得慌,这要是看走眼了,给阿宸寻了一个歪瓜裂枣,这死后估计得堕入畜生道。
阿宸告诉我她老家有个亲戚是值得托付的。
我闻言,虽是心中有些难受,但还是问了句对方长相如何。
阿宸没想到我不问人品家产,竟然先问长相,也是有些愣住了。
我道,她能看中的人品肯定是没问题的,至于家产,有我这个太子妃在,她还用担心没钱吗。
阿宸呵呵笑了,说了句还行。
闻言我不由自主地瘪嘴,阿宸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也不会反对,只是觉得奇怪,往日里也不曾听阿宸说过家里的事情,怎么就突然冒出了个心上人出来,真叫人好奇那家伙究竟何模样。
而我要找司马衷商量的第二件事,便是想出宫去白马寺一趟。
司马衷闻言道:“你突然去白马寺做什么?”
我搬出早已编好的借口:“这几天夜里睡觉,我总感觉鬼压身,所以想去寺里拜拜,求个心里踏实。”
司马衷忽然来了句:“怕不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吧。”
做再多亏心事也不及你做的多,我心中这么想,但换到嘴上便是:“臣妾在宫中都是小心谨慎,生怕逾矩半步,殿下怎会这么想我。”
如今求人办事,姿态自然得放低些。
司马衷哪里听过我用这种语气说话,他瞧着我,如同瞧人做戏一般。
过了片刻,他可能是受不住了,于是挑明道:“听说卫灵玉就是在白马寺后山上带发修行。”
我暗道糟糕。
这几日为了防止这件事被司马衷发现,程据每次上门给我看病,我都是屏退秀儿和锦瑟的,平日里更是避免提到卫灵玉几个字,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司马衷发现了。
我佯装惊讶道:“哦?卫妹妹也在白马寺,这倒是巧呀。”
司马衷不理会我的话,继续说道:“我记得岳父和卫瓘可是死对头,你和卫灵玉的关系怎么会如此好?难不成这背后又藏有什么事?”
我觉得司马衷也是奇人,前几年还卫妹妹卫妹妹的叫人家,这才过了多久,就直接连名带姓地称呼,一点感情也不留。
面对司马衷的逼问,我索性摊开说:“你忘了前几年你还让我撮合你和她了?那时候我和她的关系就不错啊,即便我俩阿父是死对头,但于我俩何干,我们不过是一介女流,交往也无需掺和你们朝野上的事情。”
司马衷估计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及几年前的事情,一时之间露出一副如同吃了苍蝇的表情。
我继续说道:“卫瓘在宴会上指摘你之后,官府便对他家女郎婚事穷追猛打,这背后若是没有人给官府撑腰,他们又怎敢直接直接上府配婚。而且我也说错,卫灵玉做下出家的决定,我多少也难辞其咎,不去见她一面,我良心不安,夜晚睡觉也不踏实。”
司马衷道:“不过就是去一趟寺庙,你若想去我也不会拦着你,你至于把我说得这么里外不是人吗。”
我道:“是你说话先阴阳怪气的,我也是一时气不过,而且什么叫‘背后又藏有什么事’,我可都是清清白白的,你这话若是传出去,我这太子妃名声还要的吗,哦不对,我的名声从我嫁给你那一日就被你糟践干净了,如今整个洛阳城提到我谁不是说交拜之礼的事情......”
我原本还想保持冷静,但话一出口便如同脱缰的野马,等我拉着马绳的时候,司马衷已经被我气得甩袖出了门。
门外的张泓见到司马衷愤然离开,看了看司马衷,看了看我,最后跟上了司马衷远去的身影。
后来听下人们说,司马衷那晚去了谢玖屋里,而后一连几天都叫了谢玖作陪。
锦瑟问我何必如此,若是我说些体己温柔话,司马衷也不会如此甩下我去其他美人的房中。
我道,每个人都会演戏,但若是演着演着,便找不回自己了,又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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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的是,虽然司马衷和我吵了一架,但并没有阻止我前往白马寺。
临行前,我撑着钗有金饰的脑袋,作别司马衷。即便是我看不到我头上发饰,但也能看到我头上那些个镂空瑞兽金钿反射的光也已经晃到了司马衷得到脸上。
司马衷看着我插在头上的发饰,说了句:“还是之前的好看。”
司马衷说的是我之前戴的五色通草苏朵子,之前因为还在戴孝期,身着素衣,所以这发饰也配了个比较朴素的通草花。
通草花是用脱水后的通脱木制作而成的花形发钗,模样与真花无异,但却可以保存很久。
其实我也是喜欢戴之前那个通草花,只不过现在过了戴孝期,这太子妃的穿衣礼制自然也是要遵守的。
车马劳顿,一路颠簸。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脑中不时浮现第一次白马寺的光景,记忆中的景色与当下所见景色重叠,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还记得那时正值建国后的第一个浴佛节,虽是百废待兴,但也祥和热闹。那时我刚来这里没多久,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尚处懵懂阶段,原以为未来的日子定然是艰难困苦,却没想到挨着挨着也就过来了。
从宫中出来后,我如同脱了牢笼的鸟雀,觉得欢快无比。过去在宫中,我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如今出来后,便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这片关系网中。李婉、阿灼、刘曜......还有吾琁室,这一切都让我感觉激动万分,让我感觉做回了自己。
阿宸注意到我脸上的笑意,也不由得地勾起嘴角:“娘娘在想什么?”
马车行至山间中,我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世界说道:“我在思考我们的越狱计划。”
阿宸不解:“越狱?”
我转过头看向阿宸,压低声音开玩笑道:“就是逃离皇宫,你看那皇宫,不像困住人的监狱吗。”
这次陪我出来的贴身女使便只有阿宸,秀儿几个都让我留在东宫。
本来司马衷非要我带上秀儿他们,但我以去寺庙阵势不可太大推脱了,我可不想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还被司马衷时刻监视着。
最后司马衷和我各退一步,婢女少了,但侍卫人数却增加了不少。所以说,只要我说话太过放肆,还是会传到司马衷耳中的。
马车在白马寺前停下,下车前阿宸帮我围上了一层黑色罗縠面巾,以此盖住我的面容。
我在阿宸的搀扶下,下了车。
白马寺历经百年风霜,如今的样子和前几年相差无二,唯一的区别可能当时正值浴佛节,香火漫天,人流不绝,此时寺庙前的人流虽也多,但与当时的盛况相比可少多了。
就在我迈步进入白马寺时,却感觉人流中一道身影走近,那人的目光如影随形,让我不得忽略它的存在。
我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却在瞬间堕入了一片幽蓝之中。
侍卫在我的四面八方护着,防止我被周边的人推搡,而那个人也在侍卫阻拦下,不得靠近。
透过黑色的丝质面巾,我看到刘曜又离开了。
我想过阿灼今日可能会来,毕竟程据是他的人,这消息若是想传到卫灵玉那儿,阿灼必然会先得知消息。
但刘曜的出现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他是恰好出现在这儿,还是知道我今日会来白马寺,这才过来守株待兔的。
我去白马寺的这件事,阿灼自然是会守口如瓶,不会告诉旁人。但若是后者,刘曜又是从哪里得知消息的?
因蒙了面巾,所以我便只能任由阿宸领着我往寺里走去,结果一时没注意脚下,脚尖踢在高高的门槛上,绊了脚,人差点没甩出去。
不过脚这么一撞,我大脑反而清晰了不少。
我想到过去我每次去吾琁室,这刘曜便会出现,想来他早就在吾琁室按了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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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平日里会招待不少的达官显贵,为此寺中修建了不少专供贵人留宿的房屋。房间虽然不大,但却也是五脏俱全。来这里居住的达官显贵不是奔着享受的目的,所以只要住房干净,便也不会要求过多。
我环顾着房间,然后上手推了推房间里的窗户,这房间虽然干净,但这窗门的锁却不结实,若是有贼人从外头闯入,不一定能防得住。
我道:“这窗门怕是防不了贼。”
其中一个年轻的侍卫听到我这么说,笑道:“寺庙里哪会有什么贼。”
另一个年长一点的侍卫闻言,瞪了一眼那个年轻侍卫。
那年轻侍卫刚就任没多久,说话多有唐突,在被年长侍卫一睨之后,立刻噤若寒蝉。
年长侍卫对我说道:“娘娘请放心,夜里我们会守在门外,若是有贼人,我们也能立刻擒下。”
从皇宫到白马寺要经过一片山林,这山中听闻近来有山贼出没,所以早些经过那片山林的时候,侍卫们都警觉万分,如今安全到了寺庙,一路舟车劳顿,他们自然也就松懈了不少。
屏退了众人后,阿宸帮我卸去繁杂的衣服首饰。
透过纱织的面巾,我看见阿宸一脸严肃的帮我解开戴在头上的面巾,我想到她之前和我说的老家的那位所谓值得托付终身的亲戚,于是忍不住问道:“你老家那个亲戚叫什么?”
过了一会儿,阿宸的声音传来:“他姓何,单名一个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