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客房
弱小可怜、到现在还没能挤进群聊的于慕,此刻正战战兢兢坐在自家偶像对面,觑着眼睛偷瞄他。
主要是偶像自从被小言子一个人留在这里,脸色就相当不好看。商业大佬的气场啊,偶像的滤镜啊,他现在根本不敢随意搭话。
就这么相对坐了得有十分钟,段淮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于慕。”
于慕被点了名,受宠若惊:“诶?诶诶诶!”
段淮幽眼睛没看他,而是无神看向窗外,语气迟疑问道:“你说……言烬是不是嫌我碍事才没带我啊。”
于慕什么时候见过日天日地的偶像如此不自信,顿时急了:“怎么会,不可能!小言子……小言子一定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的,毕竟咱们普通人面对恶灵什么的,确实无计可施。”
哪怕你是拳王,在打鬼这件事上,还是专业不对口啊。
段淮幽转头幽幽望着他:“可是言烬还特意返回来带走了个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的骗子。”
“呃……”于慕梗住了,大脑飞速旋转,想找出个理由来。
但段淮幽明显不想听他说了,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
之前被术法攻击,他其实消耗不小,此前种种也只是强撑罢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嘴唇颜色也很浅,整个人的状态十分颓唐。
段淮幽闭着眼睛也睡不着,脑子里各种思维乱窜。
他大概能猜到言烬拖走李子维的用意。
无外乎是还没彻底信任那个骗子,担心那人的一幅菜鸡样是在演戏,如果言烬一走,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自己不懂法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倒不如一起带走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段淮幽只是气自己,每次一遇到这种事就无计可施,只能躲在言烬身后被小朋友保护。连自保都做不到,更别提出手帮忙了。
此刻的他 ,完全忘记了言烬本是自己的保镖,职责就是保护他。他只是一边自责,一边盘算着是时候问问圆慧大师,他的法器能不能批发了……
另一边,言烬和李子维还在奔跑去张老头家的路上。
言烬脸色严肃跑在前面,李子维满脸疑惑地跟在后面。
跑了半天这货终于反应过来了,紧追两步到言烬身边问:“你干嘛拉上我啊?”不该拉你老板或者同学吗?
言烬心想不拉你你背后捅我老板刀子怎么办,嘴上却敷衍道:“你比他们厉害点,万一能帮上帮忙呢?”
李子维受宠若惊,赶紧表示自己虽然菜,但是手里还是有几张杀伤力大的符的。
他这一说言烬又想起来了,问他:“刚才说的,你后来往酒碗里放的什么?”
李子维差点一个趔趄,咳了好几声,叹了口气妥协道:“其实也没啥,那是……我师父四处收集的骨灰。”
这次趔趄的轮到言烬,他不可置信地望了他一眼。
李子维被看得抹不开面子,也觉得这种做法有点变态,但还是习惯性为自己师父开脱:“你别这样看我啊,师父说这些骨灰都是正规渠道收集的,我本来法力低微,想要施展高级术法就得有点媒介。”
死人的东西确实是最好的媒介,但言烬敢肯定,这些骨灰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的,说不准就是段家某个亲戚。
看来他们要找的人,应该就是李子维所谓的师父了。
于家离张家不远,两人没跑多远就到了。
一靠近张家的大院,那股浓郁到呛人的怨气就扑了出来。
张老头果然来找自己的子女复仇了,言烬心中有些急,担心来不及阻止他。
如果张老头伤了人,怨气进一步加深,那以后能不能投胎就说不准了!
两人也不管礼貌不礼貌,抬脚踹开院门就跑了进去。
张家人这时候也管不了有人私闯民宅了。
现在张家只有张老头的大儿子张俊伟一家在住。正是半夜,他和他老婆睡得正香,屋子里忽然就起了一股无缘无故的大风。
起初他还以为是窗户没关好,不耐烦地掀开被子要去关窗户。结果下地一看,窗户明明就关得好好的。
张俊伟摸了把自己睡炸毛的头发十分纳闷,怀疑自己是睡迷糊了,准备回床上继续睡。
这一转头,正对上恶灵缺了一半的脑袋和一只纯黑的眼睛,和自己老爹来了个极限贴脸杀。
“啊———!”
张俊伟的妻子直接被这一嗓子嚎醒了,还没睁开眼就开始骂骂咧咧:“要死啦,大半夜的嚎什么……”
刚骂到一半,睁眼就看到自己老公对着个周身被雾气包围的老头,那老头听到声音一转头,露出了一张十分熟悉但已面目全非的脸。
“啊———!”
夫妻俩快被吓疯了,张俊伟咬牙从惊悚版老父亲身边跑过去,拉住一动不能动的妻子朝门口跑去。
张老头当然不可能放过他们,一个瞬移到了房门口。
撒丫子狂奔的两个人差点撞到他缺胳膊少腿的身上,彻底绝望了。
两人被张老头的鬼魂逼着一步步倒退。
张俊伟一手护着妻子,哆嗦着嘴唇求饶:“爹,爹!我们真没想虐待你,要知道那是你最后一天,我肯定让你吃的饱饱的。爹你放过我们吧,你不是最疼我的吗?”
可惜现在的张老头已经失去了神志,满脑袋只想吃口东西,嘴里嘟囔着“饿……饿……”,根本听不懂他那些话。所以依旧一步步往前走,把夫妻俩逼到了屋子最里面。
张俊伟的老婆早在第一眼看到鬼魂版的张老头就已经被吓傻了,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张俊伟眼神四处瞟着,寻找逃脱的机会,最终绝望发现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两人步步后退,终于撞上了靠墙摆放的餐桌,退无可退,竟然只能徒劳地钻进了桌子底下。
言烬二人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老爷子站在桌子前,歪着脑袋好奇往下看,而张老头的儿子张俊伟和他老婆就蹲在桌子底下,两人死死闭着眼睛,眼泪鼻涕爬了满脸。
言烬十分无语,甚至还抽神diss了这个不孝子:早知道害怕,当初何必连饭都不给亲爹吃饱!
但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恶灵身上,不管张俊伟的人品如何,生前造的孽死后自有阴间评说。若放任张老头伤了人,他便再无被净化超度的机会了。
言烬掏出口袋里最后两张符,思考画什么符文才能一举净化他,旁边忽然响起一个疑问惊呼。
“诶?”
言烬看向李子维,李子维拍着他的肩膀,指着前方说:“你快看,情况好像不太对!”
言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也发现了不对。张老头的恶灵把儿子儿媳逼到桌子底下之后,并没有再进一步,而是继续呆呆站在桌子前,对着桌面,嘴里喊着:“好香啊……我好饿,好饿……”
确实有些奇怪,言烬捏着符纸的手微微放松,不确定张老头是想做什么。
李子维看看站在桌子前的恶灵,又看眼藏人的桌子,就这么来回几次,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声音欢快道:“我知道啦!”
言烬一愣,还没来得及问他知道什么了,这人就迈着大步冲了出去。
“诶你!”言烬伸手连他衣角都没碰到,又怕大声说话刺激到张老头,只得用气声气急败坏道:“你干什么去!”
李子维没回答他,他走到张老头旁边,放轻脚步靠近桌子。恶灵感觉到有人靠近,张着嘴歪过头,和李子维对视。
和那只毫无眼白的纯黑眼睛对上,本就是个怂蛋的李子维抖得跟筛糠似的,有些后悔为什么脑袋一热自己冲上来,但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他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
李子维在张老头的凝视下,咬牙抬手拽过了桌子上正亮着灯的高压锅。
应该是张俊伟媳妇在睡觉前放好调料打开电源炖的肉,这样压上一晚上,明天早上可以直接吃。
不知是不是言烬的错觉,张老头的表情好像变了,眼神专注地盯着李子维手上的高压锅,嘴里依旧喊着:“好香啊,我好饿……”,但是语气明显更加焦急。
言烬收回符纸,神色有些复杂,觉得事情好像和他猜测的不一样。
李子维也发现了老爷子的变化,觉得自己应该赌对了。他拉起高压锅盖上的泄压阀,听着嘶嘶的放气声。
现在已经是凌晨四五点,这肉该炖烂了。
两分钟后,气放干净了,李子维拧开锅盖,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
他随手从桌子上摸了副干净碗筷,给老人家盛了满满一碗肉,在老头期待的目光中放在了他面前。
那一直喊着“香”喊着“饿”的恶灵,此时一声不吭了。
他端起碗,没有用筷子,直接用手抓着滚烫的肉块急切地塞到嘴里,一边用没牙的嘴用力咀嚼,一边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看到这一幕,言烬心绪十分复杂,他上前两步,拿起一双筷子,和李子维一左一右给老人家往碗里添肉。
没人注意到,一张椅子被递到了老人身后。
张老头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爬出了桌子,此刻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狼吞虎咽的父亲,声音中带着奇异的哽咽说:“坐着吃吧。”
老人真就一退步坐下了。
张俊伟专注地看着张老头,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我爹他,生前最喜欢吃我媳妇炖的牛肉了,每次做他都能吃上一大盆,然后撑得胃疼,但是……”
眼泪顺着他沧桑的侧颜落下,他哽咽道:“但是最后那顿牛肉,他偏偏没吃上!他应该一直惦记着吧,没了这么久了,还是忘不了,是我不孝顺啊!”
张俊伟跪在地上痛哭失声,但是本应得到这份忏悔的老人家却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只是一直吃,一直吃,把生前没能吃到的几顿饭,把死后没得到的那份供奉,混着儿子咸涩的的泪水,统统吃下肚子。
就这么狼吞虎咽了十分钟,一大锅的炖肉已经剩不下几块了。张老头好像终于吃饱了,他不再喊饿也不再喊香,只是以一个对恶灵来说十分平静的动作,放下了手中的碗。
全黑的眼睛下意识向四周瞅了两眼,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他的神色很满足,满足到周身发出了柔和的白光。
这如春日暖阳般的白光轻柔驱散了四周挥之不去的怨气,然后一点点遮住了老人佝偻的身形。
待到光芒散尽,那个一直凶巴巴,十分愤世嫉俗的老人家已经完全消失了。
言烬看着那一缕未散尽的光芒,心中涩涩的。李子维心里也不好受,他怔了半天才放下了为老人添肉的筷子,然后不确定道:“张大爷……是投胎去了吗?”
言烬也调整了下心情,面色平静点头:“嗯,他生前心愿已了,身上的怨气被净化,现在已经干干净净去投胎了。”
李子维得到肯定回答,舒了一大口气。他鄙视地看了眼跪地痛哭的儿子和晕在桌子底下的儿媳妇,对这种马后炮的人毫无怜悯之意。
言烬也是一样,两人谁也不想安慰这样的人,于是相视一眼,一句话没说离开张家回到了于家。
一件大事就这么毫不费力解决了,言烬心情十分舒畅。
等回到房间对上了黑漆漆的老板,还没觉出任何不对,叽叽渣渣分享着自己在张家的经历。
“我跟你说,这次还多亏了李子维,要不是他观察细致,就当时那情景,避免不了得打一架!”言烬举着大拇哥给李子维点了个赞。
李子维也是个憨憨,还傻呵呵摸着脑袋推辞:“没有没有!我也没那么厉害,也是我傻大胆了才敢就那么冲上去,嘿嘿……”
于慕看看言烬又看看李子维,面色十分一言难尽。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俩人为什么能在如此强烈的低气压中还聊得这么开心,难道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吗?!
言烬当然知道害怕,但是他又看不到脸,怎么知道段淮幽是什么表情,所以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人在生气。
而李子维,他可能就是单纯的神经大条吧……
言烬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叭叭了十多分钟,把事情交代了个差不多。意识到这个过程中段淮幽一直没开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老板可能是生气了。
于是果断闭嘴,小心翼翼瞅了眼端庄靠在沙发上的黑脸老板,又自认为隐秘地看了眼于慕,就看到了于慕一脸“你胆子可以,我很佩服你”的表情。
他心里咯噔一下,脑中飘过两个字:完了!
段淮幽见他不说话了,冷漠开口:“说完了?”
言烬冷汗涔涔,堆着笑点头:“说完了说完了……”
段淮幽沉默了几分钟,就在言烬思考是不是得跪一个的时候,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双手抱胸走到言烬面前,微扬着下巴倔强开口:“如果是我跟你一起去,我肯定比他发现得还早!”
不知道是不是言烬的错觉,他总觉得段淮幽的声音中带着莫名的酸意和委屈。
他摸不着头脑,但保命本能还是促使他开启了彩虹屁模式:“那是肯定的啊,您是谁啊,就您这脑子、这行动力、这武力值,那假道士和您一比,那就是个屁!”
刚被一通夸的李子维:???倒也不必如此吧。
言烬没空管他,继续道:“您是不知道,我去张家的一路上都在后悔为啥没拽上您,要是您在的话,可能咱们现在都已经上床睡觉了!”
段淮幽被夸舒服了,终于收回了自己的低气压,傲娇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你,下次不许再丢下我和别人跑开!你是我的保镖,就该寸步不离地保护我!”
言烬一愣。
段淮幽看他没反应,还以为他不乐意,有些心慌,只得加重语气:“你听到没有!”
言烬没想到段淮幽气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自己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猝不及防竟然被萌了一把,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地表决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去哪都带着你~”
他说这话的语气十分温柔,段淮幽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耳朵红红躲开他的视线:“那……那就好!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
说完可能又觉得自己太凶了,补了句:“挺晚的了,睡……睡觉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被忽视的于慕、李子维:为何我的牙有点酸?
此时的言烬对段淮幽言听计从,老板一发话,他也不管是自己的亲舍友还是战斗伙伴,立马开始赶人:“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大家赶紧去睡觉吧,大于也跟长辈们说一声,没事了,各回各屋就成!”
说完也不管这两人还有没有话说,连拖带拽地把人带到门口,毫不客气甩上了门。
差点撞到鼻子的两人:为何忽然肚子就饱了?
房里的言烬根本没心思想他们,就在风风火火关上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严肃的事情: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
这要怎么睡啊,难道他真要和自己的老板睡一张床?
就在他纠结矛盾,不知该怎么解决问题,只得慢吞吞回到房间时,看到自家老板竟然已经在床上躺好了,还顺手帮他铺好了被子!
……
看到他进屋,段淮幽撑起半边身子邀请他:“赶紧睡吧,明天说不得还要早起。”
他的态度太过轻描淡写,让言烬觉得扭扭捏捏的自己实在是小家子气,反正也是一人一个被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动作自然爬上床,睡进老板给铺好的温暖被窝。
“晚安~”他整好自己的被子,严严实实把自己包起来,只露出个圆乎乎的脑袋,异常乖巧。
段淮幽在夜色和黑雾的双重保护下,眼神毫无顾忌地停留在言烬小小的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很久后,就在言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轻声回应:“晚安。”
得到这句晚安后,言烬心满意足,折腾了一晚上,他几乎是瞬间坠入了梦乡。
反而是段淮幽,明明受了伤还挨了累,但就是怎么也睡不着。刚刚那些沉稳从容都是装出来的,自家小保镖就乖巧睡在身边,他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就这么辗转了一个多小时,身体上的疲惫终于战胜了躁动的意志,段淮幽也进入了浅眠。
于、李:为何我的肚子饱了
因为被喂了无形狗粮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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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干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