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言烬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往外看。外面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地间一片灰暗。
岭城是个北方城市,深秋的气温本就很低,再加上这忽然而至的冰雨,让人还没到冬天就想穿棉袄了。
“是不是很无聊,”段淮幽开完会进到办公室,就看到自家保镖打着哈欠,睁着朦胧无焦的双眼虚虚往窗外看,“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用我电脑玩玩游戏什么的。”
这段时间公司新接了一个大项目,新项目起步,作为总裁的段淮幽需要实时监督进程以免出现问题。这几天他天天泡在会议室里,抽不出时间来照顾言烬,只能把人单独放在办公室里。
本来说好的言烬每天跟他上班,负责保护他。结果就是言烬天天在总裁办公室里吃喝玩乐,段淮幽一边忙成狗一边还担心招待不周……
言烬工资都拿的烫手,赶紧站起身,殷勤给老板整理好办公桌,拉出椅子方便段淮幽入座。
段淮幽脚趾的轻微骨裂在不久前已经完全康复,现在已经行走自如。他看着言烬如此周到的服务,脸色有些复杂,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是腿脚不便。
言烬没在意段淮幽的不自在,待段淮幽犹豫着坐回办公桌后,磨蹭了半天,还是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内个……我都上岗一个月了,对方一点行动都没有,我老在你这里吃白饭,还拿着工资……有点烫手。”
言烬低着头,有点失落。
段淮幽看着言烬头顶的发旋儿和因失落而低垂的睫毛,感觉那睫毛戳到了自己的心脏,痒痒的。
他知道言烬不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无所事事而苦恼。
距离两人定下诱饵计划已经一个多月,但幕后黑手却没有任何行动,甚至段淮幽遇到倒霉事的概率都因为出门机会少而直线下降。
言烬是心里没底,他们做的所有部署都是根据已有线索做出的主观推测来进行的,但谁也不知道这个推测是不是正确。
这么久都没动静,言烬一直害怕他们的推测是不是完全找错了方向,那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还白白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最主要的是,这个计划很大程度是言烬推进的。
段淮幽知道他心中忐忑,故意双手抱胸眼中含笑道:“怎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过几天安生日子,这么希望我赶紧出点事吗?小保镖,你心思大大的坏啊。”
言烬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段淮幽在逗他,顿时哭笑不得:“别瞎扯,我就是有点着急,万一咱们猜错了,那……”
“没这一说,”段淮幽抬手掐了一把言烬软嘟嘟的脸蛋,打断他的话,“这个推断最早是我和大哥提出来的,我们比你更了解段家的交际圈,也比你更知道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别对自己太苛刻,就算是猜错了,那也是我……我大哥的责任!和你没关系。”
言烬还想说什么,段淮幽却站起身拿起随手放在桌子旁边的外套,笑眯眯发出邀请:“项目已经步入正轨,之后就不会这么忙了,下午也没事,要不要和你的老板出去逛逛?”
“……啊?”言烬微张着嘴一脸呆滞,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这里,刚才不是还在讨论自己烫手的工资吗?
“走吧。”段淮幽不容置喙地拉起他的手腕,“先去吃饭,然后去逛逛,你老板我请客!”
言烬就这么呆兮兮被任性的老板拉出办公室,在门外一众员工的注视下进了电梯,一直到了车上手腕才被放开。
“你想吃什么?”段淮幽有了贴身保镖,毫无顾忌地自己开车出门。
言烬不着痕迹摸了下自己还带着滚烫温度的手腕,心下恍惚,拿不定主意:“你决定吧,我想不出。”
段淮幽没再推辞,思考了一下,把车开到了市区一家出名的火锅店门口。
两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休闲青春,一进到店里就收获了无数食客的目光。
段淮幽每天都行走在各种生意场上,这种小场面他完全不惧。言烬就不行了,他被各种眼神看得哪哪都不自在,偷偷靠近段淮幽说:“你这一身,来吃火锅是不是有点浪费?”
这么正式的装扮,直接进米其林三星法餐都是餐厅配不上好吧。
言烬这一靠近,顿时感觉围观的目光好像更炽热了,他身体一僵,默默闭嘴。
段淮幽看着身旁像受惊土拨鼠一样的小保镖,又想逗他了。他坏笑着故意抬手搭上言烬的肩膀,把人拉到身前,低头小声道:“没关系,我订了包间,一会儿把外套脱掉就好了。”
“哦。”言烬后背的汗毛都被撩竖起来了,但是段淮幽的动作很有分寸,他又不好直接甩掉,只能忽视刚才店里一瞬间提高的吸气声,低着头尽量躲避着视线进了包间。
两人相对而坐,段淮幽把菜单递给言烬,看着言烬还十分不自在的表情,笑着调侃:“怎么,跟老板出来吃饭这么不开心,我给你丢人了?”
言烬明知道段淮幽在跟他开玩笑,还是着急着解释:“没有的事,我只是……”
段淮幽凑近他:“只是什么?”
只是你在身边,觉得格格不入,不论是我,还是这家平民化的店,都格格不入。
言烬没说出口,只是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想法太多:“没什么,跟你出来简直荣幸之至,哪会觉得丢人,点菜吧。”
段淮幽没得到答案有些不满足,但怕真把人逗急了,也没再说什么。
没过一会儿,点的菜就上好了,两人一边闲聊一边互相涮菜,吃得还算开心。
一小时后,两人吃得差不多准备离开。
“咱们还去哪里?”言烬把放在自己这边的外套递给段淮幽。
段淮幽心里有个打算,但还是想听言烬的意见:“你觉得呢,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
“我没钱我没钱我没有钱~~~”
言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阵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言烬掏出手机一看,是自己的大学室友,他冲段淮幽歉意一笑,接通了电话。
“小言子!这么久不联系我,是不是把兄弟忘了?”于慕的招牌大嗓门从电话中传出。
言烬被音波震得脑袋一偏,不自觉露出放松的笑容:“忘记谁也不会忘了你啊,这不看你刚读研忙得很,不敢贸然打扰嘛。”
“那倒也是,你可能也联系不上我,我最近可真是忙疯了……”于慕是个直线条,轻易接受了言烬的解释。
两人闲聊了两句,于慕便提出了自己这通电话的意图:“小言子啊,你不是会那什么…法术吗?哥是想请你帮个忙。”
“是道术……”言烬无力扶额。
于慕嗯嗯答应:“反正就是你很厉害啊,当初我电脑里进了个猝死的学长,还是你帮我赶出去的!诶你说你当时……”
回忆了半天往事,眼看着他话题越说越偏,言烬只得好心提醒他:“你刚说想我帮忙,是又碰到了什么事吗?”
于慕终于想起了自己被遗忘半天的要紧事,拍了下脑门:“聊上头给忘了!”
言烬:……
提起正事,于慕也正经起来:“这次不是我,是我大伯。”
于慕最近确实非常忙,不光是忙研究生开学,还因为他家出了点事。
他奶奶前几天去世了,他和爸妈一起回老家参加葬礼,由于奶奶一直和大伯一家生活,所以葬礼也是在大伯家办的。
老人家活到96岁,在睡梦中安详离世,算是喜丧,葬礼程序也不复杂,但是就这样一场本应十分顺利的葬礼,偏偏出问题了。
大伯家住在乡下,村子里得的丧事习俗复杂,讲究颇多。
停灵送行之类的就不说,于慕老家还有一个特殊的习俗:老人去世的头七天,老人的子女必须熬夜在祠堂中守牌位,每晚一个人,守夜人绝对不可以睡觉,一直到头七结束。
于慕奶奶一共有9个子女,每人守一晚,本来并不算什么难事。但就在第二夜,他大姑守夜当晚,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于家祠堂不大,只有老一辈的牌位会放在里面,最前面是一个放满点心和水果的供桌,供桌两侧是两支大号白蜡烛,供桌前摆着两个蒲团,方便守夜的后辈休息。
大姑当晚就盘腿坐在前面的蒲团上玩手机,时不时抬眼看下蜡烛的烛芯长度,避免太长烛火燃不起来。
前半夜十分平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到后半夜,于大姑手机快玩没电了,起身去旁边的背包中掏带来的充电宝,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本来亮的好好的蜡烛忽然就灭了!
两个主要光源消失,只剩下房梁上挂着的老式灯管散发着惨淡的白光。
用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灯管一闪一闪地照着屋中人比灯光好看不了多少的脸色,再加上当晚正好风雨交加,于大姑被吓得够呛,尖叫着跑出祠堂,叫醒了一众兄弟姐妹。
“其实就是被忽然的变故吓到了,后来我大姑冷静了一下,觉得就是外面风太大凑巧吹灭了蜡烛,喝了两口水之后又进去了。”于慕语气低沉阴森,“结果发现……祠堂中的排位竟然全都倒了!尤其是奶奶的排位,直接从供台上掉到了地上!”
于大姑看着一屋子狼藉,再次被吓到尖叫,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再一个人守夜了。
于大伯看妹妹确实被吓得够呛,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被吓得浑身哆嗦,作为大哥他看不下去,于是提出自己和她一起守。
“我大伯带着我大姑又回到祠堂,结果这次更夸张,供桌上的点心和水果竟然被人吃掉了一大半!”于慕可能是真的有些害怕,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发抖。
言烬有些猜测,但没有说出来吓唬他,只提出个其他假设:“你们检查过屋子吗?有没有可能是猫狗或者其他野生动物误闯进去了?”
“我们查了!”于慕有些激动,“但是祠堂里什么都没有,窗户也是完全紧闭的,不可能有动物钻进去。而且我们检查过剩下的食物,有几个吃剩的上面还留着牙印。”
于慕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说:“是……人的牙印!”
言烬的表情彻底沉了下来,于慕还在继续说:“从这天之后,每天去守夜的就变成了两三个人一起,但只要注意力一分散,蜡烛就会莫名熄灭,食物也会被吃掉。现在马上就要过头七了,可村里人都说……”
“说什么?”
“说是我大伯生前不给奶奶吃饱饭,老人家这才来自己讨食了!”于慕愤怒道,“还说如果奶奶不能满足,灵魂就不得安息,会一直留在这里!”
言烬眼中神色变化。
于慕还在嚷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懂什么,我大伯最是孝顺了,大伯母也是和善人,对奶奶不知有多好,怎的么可能会让奶奶挨饿!”
“所以呢?”言烬打断了于慕的义愤填膺,“既然你不相信村民的说辞,为什么还找到我?”
于慕一梗,嘟嘟囔囔地说:“我肯定不相信那么和善的奶奶会在去世后祸害自己的子女的,但……但我觉得吧,祠堂里可能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就想请你去看看 ,最好抓到那个东西,别再让它破坏大伯和奶奶的名声了!”
言烬没说话,于慕赶紧表态道:“我不会白让你干活的,只要你能帮我解决这次的事,我……”他咬了咬牙,“我让我爸给你钱!要多少给多少!”
言烬哭笑不得:“我没有要钱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眼段淮幽,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在工作期间接私活。
段淮幽不明所以,只得露齿一笑表示支持。
言烬看着那熟悉的一排白牙,忽然就有一个念头,他转回头对于慕说:“这一单我接了,就当是报答你大学时帮了我无数次的忙。”
于慕一听高兴坏了,在电话那头控制不住音量的嚷嚷着道谢:“小言子,我爱死你了!我就知道你……”
言烬耐心听了一会,实在受不了了,只得揉着被震痛的耳朵再次转移话题:“话说我什么时候去找你,地址在哪里?”
于慕发泄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嗓音有些沙哑道:“明天就是我奶奶的头七了,如果你今天没事的话,最好今天就能来,地址一会儿给你发手机上,就在岭城外的一个镇上,不算远。”
言烬:“好的,我今天就过去,到了再联系你。”
言烬挂断电话,看着对面抱着外套乖巧等待的段淮幽,尴尬笑笑:“我可能得去趟村里,你……有兴趣跟我去玩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