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运输船努瓦提号被拦下的时候,伪装成正常船员的走私者试图进行最后的负隅顽抗,但又在看见搜查者身上猎犬监判队的标识后很快陷入绝望。
联邦豢养的疯狗们迅速登上努瓦提号,不问青红皂白地挨个击杀敢于抵抗的每一个人。
领头的队长身材高大,超过200公分的身高足够醒目,外骨骼将他的整张脸覆盖住。
他抬起手臂,指挥队员在前进的过程中进行地毯式搜索,遇到蒙着脸的尸体,便逐一掀开对方脸上的遮盖物进行确认。
猎犬监判队一向服从于马普兹科学院的指令,最新的命令是秘密捕获叛逃的联邦前任舰队长,为此整个猎犬小队已经围着联邦管辖的星域兜了整整一个大圈,两次和那名逃犯擦肩而过。
第二次他们甚至在近距离交火过程中击中了对方仅剩的左腿,但依旧被那狡猾的混球溜走了。
这对于猎兔犬来说,无疑是值得沮丧和暴躁的。
他们一路追到联邦与沙玛努帝国交界处的小玫瑰星域,而那善于逃窜的流亡犯像是融入了大海的一粒泥沙,就这样隐藏在茫茫宇宙间。
没有正规合法的身份,注定了对方无法像普通人那样乘坐民用运输船,于是这段时间所有的走私飞船都遭了殃,无一例外地被猎犬监判队逮住进行盘查。
失去了嘴套的猎犬因为接连的挫败,而愈发向着疯狗发展。
有时候猎犬监判队同走私舰队之间会发生短暂的斗争,而这种斗争最后都无一例外地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马普兹科学院砸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疯狂小狗,全队都武装到了牙齿,撕碎几艘走私船只是小狗们的游戏。
科学院希望秘密抓捕那名叛国的逃犯,以免造成更大的坏影响,但是没有人要求被抓捕归案的逃犯必须是活的,先杀完所有人再挨个排查显然是个省时省力的方法。
一些黑市供应商为此破口大骂,他们不关心三年前发生的异种潮汐事件,不关心宜居星因异种而惨死的居民,也不关心第五军的王牌金乌舰队是否集体罹患失心疯才做出了叛国举动。
至于化作鬼蜮的曾经的繁华之乡卡姆兰,除了让他们因为挖不到更多的交易商品以外,甚至不值得引发一声叹息。
猎犬监判队每封锁边境一天,这些商人就感受到那些星际通用币哗啦啦地从他们的口袋里流淌而去,航道封锁与走私船搜查给他们带来的损失简直难以估量。
然而这一次的搜索也注定了无功而返的结局。
这已经是近一个月以来第四十一艘被彻底清理的走私船,和前面的四十次一样,毫无流窜犯的踪迹。
当货舱的大门被打开,一名猎犬监判队的队员忍不住骂了一句“狗X养的”,流露出对于接下来面临的工作的不喜。
走私船运送的不仅有违禁品,有时还包括了人类。但即便如此,眼前的惨状也足够令人感到生理不适。
近千名人类像货物那样被堆放在不大的仓库中,看起来如同层层叠叠的沙丁鱼罐头一般。
货舱的排风系统大概率坏了,空气里弥漫着高温和腐臭,即便被外骨骼装甲隔离在外,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墙壁上布满了抓挠的痕迹,一些人在死去前拼命捶打着墙面,但显然无济于事。
还活着的人也差不多奄奄一息了,他们和尸体共处一室,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密密麻麻交缠的肢体像是一幅地狱绘图。
这种挤满人类的货舱经常出现在走私犯的飞船上。
有时是贩卖人口,有时是偷渡客,无论哪种情况,被塞上货船的人大多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在早期人类尚未进入宇宙的时候,把人运进战俘营的铁皮火车,和刚果河上的偷渡客轮,都足以体现人类这一物种的柔韧度。
比起“猫是液体的”这一论点,“人类是可折叠变形的”听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荒谬。
但即便时这样,一次性运输这么多人类还是超出了合理范畴。
猎犬监判队的领队沉默了一会,然后打了个手势。
这近千件货物需要全部排查。
小狗们需要在这个巨大的垃圾场里翻翻捡捡,一个一个搜索,以确保不放跑流窜犯。
尤其是伪装技术越加发达的当下,这几乎是要求他们贴身摸一遍这群烂作一团的特殊货品了。
再一次破口大骂,已经有队员迈步走进了臭烘烘的货舱,用脚踢了踢地上横七竖八挤在一起的人,开始伸手翻找起来。
另一些队员则先把已经死透的尸体拖出房间,拖到走私船的走廊上,为里面进行筛查的队友腾出更多的地方。
高大的领队等了一会,也走进这间货舱,开始同队员一起进行检查。
他的记忆力很好,感官敏锐,是科学院理想中的小狗。
就像旧地用来抓捕黑奴的寻血猎犬一样,只要让他看一眼目标的样貌、嗅一嗅目标的味道,那么不论对方逃到天涯还是海角,也无法甩脱身后这一群汪汪叫着的狗群。
猎犬监判队成立最初,还没有变得像现在这样臭名昭著。
马普兹科学院对外宣称,这是一支维护治安与和平的精英小队,因此早些年当猎犬监判队外出执勤回来时,会像五大军团那样平等地受到首都星居民的热烈欢迎。
有抱着孩子的首都星居民站在道路边,被父母举起来的小女孩害羞地递过来一朵小花,将它别在小狗们的胸口。那是一朵玫瑰花。
小孩子并不理解不同的花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她只是将觉得好看的花朵送给遇到的人。
而现在,腼腆害羞的小狗们全都长成了脱缰的疯狗,秉承着逮到谁咬死谁的态度,把整个星域边境搅得鸡犬不宁。
随着翻找进度过半,在这一堆货物里找到逃犯的可能性变得越发微乎其微。
金乌舰队的前任舰队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让自己陷入死亡沙丁鱼罐头的人。
好消息是,这堆尸体里起码没有出现异种污染源。
之前被截获的某搜运输船搭载了感染异种污染的乘客,让进行到一半的屠杀差点被翻盘。
原本已经死亡的走私犯突然翻身坐起来,如同古早惊悚片里的特效镜头一样,半个身子塌陷下去,吐出黑色的污染物喷溅了半个走廊,然后像是狂犬病发作似的四条腿扭曲着贴在走廊墙壁上一路狂奔。
如果猎犬小队不是从头到脚都被外骨骼和装甲严丝合缝地包裹着,险些就要和污染源来一次零距离接触。
异种潮汐带来了污染源,自白色皇帝时期开始,便一直压缩着人类的生存空间。
马普兹科学院试图将这种污染控制在固定范围内,这一做法已经初见成效。
近百年来,人类在宜居星域稳定地生活,联邦和沙玛努帝国分隔星域两侧。
直到三年前的卡姆兰战役,第五军的王牌金乌舰队在舰队长的指挥下,如同患上失心疯一般,选择集体叛变联邦。这群麻烦的家伙毫无征兆地背刺第三军,却随即被第三军当场反杀。
然而矗立百年的边境防线一夕之间已被击溃,异种潮汐直接推进到宜居星域,造成大量民众死亡。
更令人担忧的是,第五军同第三军交战时,附近星域内的小型阿卡夏裂隙被一并撕裂,彻底进入暴乱期,直至一年后完全坍塌。
这一变化,令曾经繁荣的卡姆兰星域几乎变成一片坟墓。
人们给那里起了个外号:群星墓场。
金乌舰队在三年前全军覆没,除了那活蹦乱跳满宇宙到处逃窜的前任舰队长。
之所以是前任舰队长,是因为联邦在惨剧发生后便褫夺了对方的一切职权和头衔。
但偏偏有些人即便失去了一只眼睛一条腿,也能像条泥沼鱼那样在宇宙的泥潭里钻来钻去、滑不丢手。
猎犬监判队的成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迅速地清点出了大半个货舱。
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差不多一比一。
还活着的人很多因为缺氧而陷入半昏迷状态,也有一些因为惊恐试图逃窜,无一例外地被猎犬队员一脚踹倒。
不屠杀平民,是他们的队长给整队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扯起的最后一道防护栏。
领队的动作更加迅速,他不需要借助黑盒子对目标人物进行解析,在识破伪装方面他有着近乎直觉的天赋,当他的手从每一名活人或者尸体上拂过,便在同一时间迅速做出判断。
当他再一次弯下腰,将压在几个人身上的一名瘦弱男子挪开时,下方露出的人令他的动作顿了一瞬。
被压在下方的是几名儿童和青少年。
有大有小,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小的甚至像个豆芽菜那样蜷缩成一团。
领队伸手试探了一下最小的那名孩子,覆盖指尖的臂甲在贴近对方脸颊和脖颈时,没有给出任何生命反应。
当他将那名孩子托起来时,扯动了另一名青少年的身体。
被埋在肢体最深处,一些黯淡的金色头发滑落。一位少女原本牢牢地将那名孩子保护在怀中,随着孩子的尸体被拉扯,少女的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中。
领队的动作停下。
他将已经死去的孩子放在地上,又蹲下身半屈着膝把陷入昏迷中的女孩从尸体堆里抱起来。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像每一个不该出现在走私船上的孩子一样年轻。
原本美丽的金发看起来乱糟糟脏兮兮的。
而猎犬监判队的其他队员已经检查完了别的货物,他们聚拢在队长周围,等待下一步指示。
领队盯着几名儿童的脸看了一会,在停顿了很长时间后,最终怀抱少女站起身。
“把所有存活的平民搬去随行舰,然后在路过最近的宜居星系的时候把他们放下去,让当地部门进行登记安置。”
他——她说。
随着话语回荡在货舱中,原本覆盖住领队面部的外骨骼装甲回撤,露出了面甲下方的面容。
那是一名高大的女性。
二十后半接近三十的年纪,眼窝深邃,鼻梁的线条高挺而刚硬,没什么女性特质,勉强可以归类到英俊的类型中去,看起来沉默又不好惹。
塔娜·马普兹,收养她的科学院过于满意这只沉默的猎犬,甚至把马普兹作为姓氏送给这个击败了所有竞争者、摘下猎犬监判队队长桂冠的女人。
他们期待自己的猎犬在发现兔子或者叛逃者时,发出汪汪的叫声。
在第一次执行完任务返回首都星后,面无表情的小狗们被热情的居民围住,孩子们的手臂递来鲜花,别在他们的衣襟上。
而现在,她抱着昏迷的平民离开货舱,穿过那些走私船走廊的伪窗体,身后是紧紧跟随的队员。
塔娜·马普兹看了一眼显示外部景色的投屏。
虚拟的映射展现出真实到令人反胃的景象,宣告这一次任务的失败,也宣告他们所身处的位置。
小玫瑰星域。
一个以她的幸运花命名的星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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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小玫瑰星域不远处的沙玛努帝国边界,S713星球也迎来了自己的特殊访客。
循着蠢蠢欲动的污染源气息,一些更为不详的存在悄无声息地覆盖了这颗不大不小的黑市星球。
它跨越宇宙的长河,一路走一路吞噬和它同出一源的潮汐与生命体,在享用了好几顿尽兴的自助餐之后,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那样于S713的万米高空降临,舒展的肢体将这颗暗淡无光的星球收入怀中。
那初具意识雏形的、残缺的混沌之物,在脱离了宇宙的子/宫、顺着阿卡夏之眼的缝隙踏上地表后,正蹒跚着尝试迈出新生后踩在大地上的第一步。
祂支离破碎,却凭借本能追逐着污染源甘甜的气味,将触肢末端深深地扎埋入这颗星球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