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豆与毛绒绒 第9章 第九章

陈家主宅位于湘庭山南麓，占地宽广。建筑群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连廊式中式庭院，供陈父陈母居住待客之用，后面是陈玦和他哥陈煜住的，每人一幢独栋小别墅，前后有花园和草场隔开。

陈玦直接去的前边。

进门的时候看到所有人都到了，大哥在陪陈父下棋，陈母拉着嫂嫂和侄子在看新买给孙子的衣服。

和谐、融洽、亲昵。

他站在那儿就很有点无所适从、格格不入的意思。

从昨天憋到现在的不适感突然爆发。

每次回家都是这样，或者说从16岁后再和家人们生活在一起，遇到类似的场景就会心生一些别样的情绪。

陈玦是晚年得子，本该拥有幸福美满的童年，但他的整个幼时都跟国/家经济腾飞周期相重合，陈父陈母为了事业在他四岁后便离开故地到现在的城市打拼，十多年过去，家族集团稳步扩展，小儿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大。

最初的那几年每逢生日陈玦都会问爸爸妈妈回不回来陪他，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是否定的。后来父母寄回家的生日礼物总是比他想打电话的时机先到，他就不问了。

再过几年，陈家长子学成归国，他求学时期便已战功累累，当下接手众人皆信服，夫妻俩放心退休。

回顾这几十年奋斗岁月，夫妻俩风雨同舟，风头一时无两，给子孙留下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遮风避雨，亦为浩浩巨轮培养了一位合格的掌舵人。

功成身退莫过于此，但是转身对上自小因故分离的小儿子，商海浮沉多年的枭雄也无措起来。

当年扯着电话线说爸爸妈妈我想你的孩子已长成顶天立地的大人。

相顾无言，比生人多血缘，比家人多客气，比父母少陪伴。

重聚这些年来，关系就卡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说句心里话，陈玦没多大感觉。大概是分离的时间太早，所以自小没得到过多少的东西一朝失去反而容易适应，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早已习惯这种安静的生活。

他猜想可能父母心里很愧疚，小时候他有埋怨，但长大了就想通了，只是不在身边而已，司机保姆一应俱全，再说电话是个好发明，现在背靠大树好乘凉也是父母早年打拼的结果。

他不想矫情，两厢算下来他不应该要求太多。

可是这么个无欲无求的态度让陈父陈母更觉愧歉，恨不得把全部身家拿来弥补，说不进集团自个儿逍遥自在就不进，说要寸土寸金的江边小楼开咖啡店就给，连打电话给儿子让回家吃饭见一面都莫名带上乞求之姿。

爱是常觉亏欠。

缓步迈入客厅，众人动作皆止。

一个衣着淡雅的女人迎上前来，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风韵，不过柔和许多。

陈玦把带的礼品递给她，问：“妈，最近身体还好吧？”

陈母：“都好都好。”

陈玦微微点头，眼皮下垂，没有再说话。

陈母见状有些慌张，不知怎么再跟儿子多说几句，随口找了个话题：“那天赵阿姨跟我说你养了一只狗？”

陈玦没有意外，道：“嗯，小狗，还没满周岁。”

她又问：“有照片吗？我想看看。”

陈玦成年后独居，离他们越来越远，听说儿子生活里有了新成员，她这个做母亲的想了解更多。

陈玦在相册里找了找，把手机递给她看。

相册里除了店里的合同留档，就是陈贝果的生活照，而且每张穿了不同的衣服，厚薄长短都不一样，甚至前后连帽子都有不重样的十几顶。

陈玦的相册里因为陈贝果而有了四季变化。

这些照片多是陈贝果睡着的时候拍的，醒着的时候也有，就是都在他怀里赖着，只能看见圆圆的、毛茸茸的后脑勺。

陈母看到那几张，不懂看不见脸的小狗头有什么可拍的，但是又能从衣服的细节里知道儿子把狗养得很用心。

能这样了解儿子生活的机会不多，她一张一张看得很慢，很珍惜。

陈玦也陪她看着，看到那几张的时候嘴角浮现微不可见的笑意。

陈母留意到了，那点笑意不明显，但足以把他从紧绷的状态里释放出来，整个人放松许多。

她想，小玦一定很在乎这条小狗。

家里的帮佣王嫂从厨房出来，对她说：“夫人，可以开饭了。”

陈母把手机还回去，说：“有空可以带小狗回家来玩玩，这边草场阔，它一定会玩得很尽兴。”

陈玦说好。

陈家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讲究，这次有小孙子和陈贝果的话题作润滑，陈家夫妇又有心引儿子多说几句，一时你来我往聊得热切。

这是第一次家庭聚餐有那么好的氛围，陈玦比平常多坐了一会儿，陈父陈母心满意足。

饭后各归各位，大哥带着妻子儿子回家了，他陪陈父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其实本想去后边的小别墅找小时候的玩具给陈贝果带去的，但天色还早，再等等也无妨。

等广告的时候，干坐无聊，陈玦拿出手机调监控，想看看小朋友在干嘛。

手指操控着程序转动角度，却不想隐约扫过一节白得晃眼的东西……

那是什么？还在移动？

他不记得自己购买过类似的电子家具产品。

没急着找陈贝果，他再次转动摄像头，去查探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移近了，往上扫，是一个长头发的人！

陈玦当即被震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很大且有肉眼可见的慌张，陈父立马问他怎么了。

他来不及解释，抓着车钥匙就往外走，外套都忘了披，只说急事，下回再来陪您补上。

陈玦启动跑车，心急如焚。

想不通家里怎么会进人？四楼的平层没有门，装修时设计的是一楼到三楼一个电梯，三楼到四楼另一个电梯，可是通往三楼必须要密码，那密码他连方宜年他们都没说过。

还是翻窗进去的？可那是四楼，可能性很小。

思绪千回百转，钱财乃身外之物，陈玦最担心的是陈贝果的安危。

现在快七点了，往常这个时候它已经吃好饭，回卧室看动画片去了。

陈玦希望今天陈贝果也能好好呆在卧室里，可转念又想到每次自己开门回家，它都会摇着尾巴来迎接。

如果这次他把进家的人误认为是自己……陈玦的眉头皱得更紧，底下踩刹车的脚泄恨似的更加用力……

希望不要出事，陈贝果千万不能出事。

平日要两个小时的车程今天不到一个半小时就跑完了，他冲进店里，脸上风雨欲来的表情把店员们吓了一跳，店长都不敢来搭话。

等电梯的那几秒度日如年，光滑如镜的电梯门上映出陈玦的脸，冷汗涔涔，惊怒交加。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陈玦简直迫不及待，急切的心情淹没理智，他推开所有的门和窗，大肆寻找，可室内都寻不见陈贝果。

被掳走了？

又奔往卧室去，最终在投影仪旁找到一个歪倒的小身影。

陈贝果？！

陈玦摇了摇贝果，没有反应。

那一瞬间的感觉无法形容，陈玦不敢去设想陈贝果是不是被那个人吓应激或者虐待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了条毯子把陈贝果周身一裹，立马开车前往宠物医院。

陈贝果在他身边呆着，虽然昏睡不醒，但好歹没有走失就放心许多。

七魂六魄回体，理智也恢复，陈玦立马打电话报警有人私闯民宅，留下地址和相关信息后再给店里打电话说等会有警/察上门检查，要好好配合，又说自己马上回去。

几个电话下来宠物医院近在咫尺，陈玦把贝果交给医生，说：“拜托检查一下，突然有人闯进家不知道有没有吓着它，对它做什么坏事，还有一直叫不醒是怎么回事？！”

言语表达得很清楚，但护士从他怀里接过小狗的时候分明察觉到他在抖。

医生一边嘴上应着“放心放心，我们会尽力的”一边抱着陈贝果进检查时，正拿着听诊器开始检查的时候，狗醒了。

怎么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