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忙碌一天,到家时电视里正放新闻联播的尾声。
陈玦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客厅里坐着的陈父陈母,两人回头,陈贝果趴在陈父的膝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陈玦怪心虚地揉了一下鼻子,消失一整天,有狗生气了。
他有时觉得陈贝果真跟成了精似的,刚开始不熟的时候不陪它只是继续黏前黏后,熟了之后不陪它竟会甩脸子不理人了。
是个被惯坏的小朋友。
他跟父母问了声好,然后走到陈父身前,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我抱抱?”
陈父以为儿子在跟自己说话,手微不可见地多搭了一半小狗尾巴,心想我抱得好好的你怎么一来就抢狗呢。
这一天他和陈母带着贝果在山上钓鱼、采花,太阳落山后一起吃饭,还有散步。小狗摇着尾巴扑扇着大耳朵的身影穿梭在宅子里的每个角落。
明明只是多了条小狗,平日里冷清、空荡荡的房子却热闹起来,他和爱人都很愉快。
陈贝果朝外看电视的脸向内转,无声抗拒。
陈玦心道孩子大了不好哄了。
转身去厨房的小冰箱里拿了一袋冰冻莓果,晃晃袋子发出沙沙声,然后便看见某小狗的头动了一下。
陈贝果现在很纠结,简言之就是内心戏很多。
到底要不要过去呢?那边有爱吃的莓果,还有熟悉的这一天都没有的陈玦的抱抱,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陈玦这一天都不在真的十分可恶!平时他再忙都会带着自己,或者留出陪他的时间,结果今天呢?接了电话就走了!果然是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
越想越离谱,如果他是法官,现在陈玦在他眼里就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应该关起来!三天不给喝水!五天不能吃饭!七天不能抱抱!
陈玦看这招没用,心里一暗。
但自家狗终归是自家狗,狗不来就我我便去就他。
陈玦迈步,轻轻坐在陈父坐的沙发的扶手上。
其实陈父另一边仍有很大的空余,但不管是男性与生俱来的领地意识也好,还是时间带来的距离未消也罢,总之他没去。
思果心切,选了个折中的位置,得到了可以慢条斯理抚摸陈贝果的耳朵的机会。
头发丝滑,手感细腻,真好。
倒是陈父愣住了,虽然知道儿子过来是为了小狗,但放在大腿上手竟不知要如何摆放。
陈母适时出声解围:“小玦今天都忙了些什么啊?别太累了。”
陈玦说:“店里的事。之前我让他们把贝果吃不完的狗粮拿去分给流浪猫狗,结果引来一群,把它们送医院检查去了。”
陈父缓了缓,问:“有多少?”
陈街道:“快20只。”
陈母惊叹:“那么多啊。”
陈父又问:“做事要做完,你准备把他们安置到哪里?”
此话正中陈玦下怀,他之前在医院里想的便是找父母帮忙拿家里的闲置用地,于是说:“店里人多,安置不了,想请父亲同意,把城郊闲置的厂房借给我安置。”
陈家在湘南市南边有一个小工厂,那是陈父在湘南市置办的第一处产业,后来家族企业扩容升级,工厂迁进了更大更方便的工业园区内,那个地方便空置下来。
虽在城郊,但湘南市的经济地位固定了房价起点,再加上地方不小,挂牌好久都无人问津。
现在来看,废物利用再适合不过。
陈父说:“可以。”
老一辈的人或多或少讲情怀。那地方是他事业腾飞的开始,真卖了还是舍不得的。曾经他带着众多工人在这里干得热火朝天,中午夫人会来给他送饭,时过境迁,年轻时洒热血的地方安静下来了,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不如给小猫小狗安家,带点活气去,也算做善事。
拿到一块闲置地后事情便顺利多了,但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流浪动物救助涉及到的方面很多,要是每只小动物都以今天去医院医治的价格来救助,长久积累下去费用会指数级增长,不合算——陈玦在想拉着方宜年一起干点别的什么来接济这边,也算给自己赚个外快。
那家伙在宠物行业已混了好几年,认识的人中上下游产业没有比他更熟的。
但后续的计划陈玦没有跟陈父陈母说。
流浪动物救助这事是他自己要干的,陈父陈母给一块地算支持,剩下的,他得自己去承担。
陪着看完新闻联播,陈玦便抱着贝果回自己的小楼去,当然,是以挟持人质的姿势,深怕它溜了。
贝果的身形跟人比起来就一丁点大,但气性却比人还大,刚在父母的客厅里不就是不理自己嘛?
他得看紧抱住了,何况一天没见他想它得紧。
可是我们贝果不是很想理他。
他回想这人一天的所作所为,先是不打招呼就走了,一天都没有陪他,然后身上又带着其他小狗的味道回家,可不要以为他不是真的小狗就闻不出来!
刚刚离得近只是朦朦胧胧一层,现下在他怀里呆着,陈贝果能识别出起码十几只小动物的味道!
怎么?外面有其他小狗了?
蹦跳的思维像坐上了滑滑梯,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最初只是不经意开始的一个设想,但是贝果越想越觉得有理可依,忍不住心慌起来。
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呀,陈玦有别的小狗了,陈贝果不是唯一了。
那是不是以后贝果漂亮的衣服要跟它分享,好吃的莓果要分享,甚至陈玦还会帮它亲手做饭……还有还有,陈玦会不会像搂着他睡觉一样搂着那只小狗睡觉?!
陈贝果越想越远,越想越着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在精灵族里长辈们也会宠爱除他外其他的小辈,明明陈父陈母对自己也很好,明明陈玦为他提供的生活品质没有变,他还是可以吃吃睡睡优游自在地度过剩下的时间。
他为什么要担心,又是在担心什么呢?
对陈玦的生气逐渐转变为对自己的不解,还有这种不解没办法找到原因的着急。
独栋小楼门口,陈玦要换鞋便先把陈贝果放在地上。
但是它落地就一溜烟地跑没了。
陈玦盯着那道耳朵扑扇的棕白色身影,纳闷:难道真的生气了?
再想今天陪的时间确实少了,以前最黏糊的时候他俩整天都在一起,甚至更近一步,陈贝果会一直待在自己怀里。
这么对比下来,陈玦将心比心,贝果不适应、要闹小情绪再正常不过。
小狗虽小,可是却不是没有脑子,对环境、主人态度的变化是很敏感的。
这都是在乎主人的表现,难道不对吗?
陈玦决定睡觉的时候好好哄哄它。
但当他洗漱完毕走进卧室的时候开门的动作险些愣住——陈贝果没有上床,破天荒第一次睡在床边的小床上,用不知道什么办法的办法盖好了被子,圆头对着门外,也就是陈玦的方向,背影看起来瑟缩、孤独又可怜。
他好半天才抬脚过去,蹲在陈贝果身后,宽平的肩膀在壁灯的照射下化作庞大的山影,笼罩住贝果。
他想把它抱起来回床上去睡,又怕贝果已经睡着了会吵醒它。抬起的手在空气中动作几回都没有落到贝果身上。
半晌,陈玦想还是算了,他俯身把床上的玩偶都搬下床围在贝果周围,关灯上床睡觉。
黑暗中,陈贝果仍然被那个问题困扰着,像一尾困在罗网里的鱼,怎么挣扎都不得解脱。
这种苦闷加上今天对陈玦消失一天不陪他产生的思念、失落搅和在一起,让他很不想面对陈玦。
心里太混乱了,像一个强迫症的书架被人蓄意打翻,原本分门别类收好的书被横七竖八潦草地放在一起。
他想一个人呆着。
今晚没有陈玦的拥抱和他身上闻起来让他安心的咖啡、木头和皂角混合的气味,陈贝果很难适应。
迷迷糊糊酝酿睡意的时候,陈贝果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当初被陈玦选中的那个房间,那里有好多只和他长得极其相似的小狗,然后陈玦开门进来了,抱住他身旁的一只,叫他“陈贝果”。
梦里的自己看到这一幕时如遭雷劈,扒拉着陈玦的裤脚想说“不是它,我才是陈贝果”,可是梦里没有小狗按钮,他也不能化作人身。
陈玦抱着“陈贝果”轻轻地迈步绕开它,像不认识他似的,说:“我只能带一只回家,你在这里等其他主人。”
悲痛和委屈顶破心房,在众多一模一样的小狗中间,有一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习惯的不止陈贝果一人。
以往陈玦都搂着贝果睡的,今晚怀里少了一个软乎乎、奶香奶香的小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上床时身体自动摆成平时抱陈贝果的那个姿势——轻微侧躺,右臂作围拢状,左手搭载右臂上面。
可是没有小狗来。身体在某些时候比心灵更诚实,它好像发现了今天的不对劲,于是翻来翻去的不让主人入睡。
一直到凌晨四点,陪陈玦来回折腾一天的身体才因为不堪疲惫,强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