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衍舟将事情讲给了连睿,连睿听罢后略略思索了片刻,便皱着眉看向她,一副郑重的样子:“竟然有这样的事?”
虽和连睿接触不过半日,但齐衍舟已发现他虽外表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的糙汉子,可实际上却是心细如发,粗中有细。
并且,他身上还有在场其他锦衣卫身上都没有的一点好处。
那就是——对沐晖足够忠心。
所以,饶是此时齐衍舟手中掌握的线索已足够将沐晖身上的嫌疑尽数洗清,她也保留了些许没有全都告诉连睿。
以连睿对沐晖表现出来的忠心来看,只要沐晖尚有嫌疑在身,连睿便会全力协助她调查下去。
这样,有了锦衣卫的助力,她抓到凶手的机会便会大一些,重安帝也不会降罪于她,甚至最后也许还能博得沐晖的信任。
如此一箭三雕的机会,她必须要把握住。
齐衍舟点头道:“他们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意在何处已昭然若揭了。”
连睿愤然道:“如此说来,姓纪的竟是伙同那李州,专挑了这日在皇上面前来陷害我大哥!”
伍声在门口伸着脑袋,听罢也咂舌道:“还做的如此周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滴水不漏。”
连睿听罢伍声的话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周全?滴水不漏?到底是没白跟着那姓纪的几年,说起话来都是这般拐弯抹角的夸赞!”
伍声也不傻,自然能听懂连睿的阴阳怪气,便嚷嚷道:“姓连的,你几个意思?有话放明白里说!”
连睿并不搭理他,只啐了一口又骂道:“你管我说谁呢?我只道南院的狗当真是只会些下作手段!呸!”
连睿说完也不再理伍声,便俯下身来仔细检查那地上的血脚印和其他的痕迹,发现再无可探查的线索之后,才招了招手示意齐衍舟和他一起出去。
二人来到外间,伍岳自然已在外面听见了齐衍舟几人在内对连睿所说的话,此时神情上便有些窘迫。
连睿也未给伍岳留脸面,冷着脸直言道:“伍大,你那混账兄弟便也算了,但怎么说你也是跟着大哥几年了,做事也这样不仔细?连何时混进去人都不知道?”
伍岳道:“连兄弟,镇抚使大人交代的事情我没办好,要罚要骂我伍岳认了!只是我兄弟二人一直戍守在外,确实并未有人进去过!”
伍声也附和道:“我和我大哥寸步不离,这门上的铜锁也是刚才你们要进去时才打开的!”
连睿见二人言之凿凿,不由望向齐衍舟。
只见那柔弱纤瘦的青衫公子,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再不见晌午时春风得意的样子,而是轻轻凝起了眉,认真的思索着。
片刻后,她开口问道:“会否那人不是从门内进入,而是另有入口?”
这话倒是提醒了连睿。
他看向周围,这是都督府内再偏僻不过一小院落,因背靠北角,成日里晒不到阳光,这几间仅有的厢房便在都督府内无人问津,鲜少有人到来。
若不是恰好今日都督府内贵客满临,又要押解何波至此,怕是还要尘封许久。
这院落不大,每间厢房不过两小厅,因而只有一道门出入,而伍声与伍岳二人戍守在那间偏房的房门外寸步不离,照理说,应当是无人能混进去的。
可事实却是,那人不仅进来了,还出去了,两名锦衣卫在外竟然全无所觉。
连睿挠了挠头:“这他娘的真是奇怪了,难道有什么都督府内的特殊密道?”
齐衍舟摇了摇头:“不会。这院落空置这么久,若是内部真有什么特殊密道,想必也不会废弃至此了!”
连睿听罢后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这屋子竟连窗户都只有一扇,还只朝向门的那边,不由无奈道:“难不成会什么飞天遁地的秘术?”
飞天遁地?
虽是连睿的一句戏言,但也实是提醒了齐衍舟!
她忙抓着连睿的胳膊问道:“连大哥,能否带我上那屋顶上瞧一瞧?”
那偷偷潜入进来的人‘飞天遁地’的秘术必然是不会的,但能秘密潜入屋内,让两个在外戍守的锦衣卫都没能发现动静,此人身手不可小觑!
那,上个房顶总不算什么难事罢?
连睿也恍然大悟:“你是说那李州可能是从屋顶潜进来的?”
齐衍舟点了点头。
连睿这一路上虽嘴上并未言明,但其实内心当中已十分佩服他的聪明才智,所以此刻几乎是在他点头的同时,便与伍岳使了个眼色。
二人皆是锦衣卫中武艺卓绝的好手,齐衍舟人本也纤瘦,此时连睿与伍岳二人一左一右腿脚上稍一使力,便毫不费力地携着他一起上了屋顶。
齐衍舟和连睿几人一起在屋顶探查,果不其然,发现了几枚被人挪动过的砖瓦。从那空缺出来的屋顶往下看,正是方才几人发现血脚印有异的地方!
伍岳不安道:“这……怪不得我兄弟二人在外一步未离还能有人进来,竟是从屋顶翻下来的!”
连睿也颇为震惊:“后军都督府内还有这样的高手?还屈居于百户的位置?”
齐衍舟只在一旁继续小心的探查线索,听得连睿的感叹才抬起头来:“何以见得?”
想来连睿本身便已是身手不凡,又跟在沐晖身边多年,见过的高手自然是不少,因此能得见多识广的连睿如此感叹,这李州作为一在京卫所的百户,竟身手如此了得,确实是有些令人费解了。
连睿知齐衍舟所疑为何,解释道:“你不知道,伍大在这事上虽有些疏忽,可他本事是有的!他守在外面,就算他那混账兄弟是个聋的,可从屋顶上翻几片瓦砾下来,再从这么小一窟窿里跳下去,伍大岂有听不见的道理?”
伍岳也补充道:“此人落下去的那步便是朝向内测的一双足印,几乎是瞬间他就发现了地面的异常,又及时收了力气调整步态,如此这般动作,却能于无声无息间完成,又出去……”
齐衍舟经二人略一点拨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连睿和伍岳二人低着头在空缺的附近一寸寸的寻找着线索,齐衍舟独自一人站在那也无事可做,便也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探查,她伏低身子沿着那破旧屋顶的外沿向前走着,突然便在那垂脊的末端瞧出了一丝异处。
她弯着腰,慢慢的沿着外沿向着背脊处走去,待到了那异处的位置后便俯下身子,仔细的瞧那地方。
只见那背脊的最外侧,正沾染着半块棕红色的印记,那印记上还沾有几处污物,如同乌黑的发丝相互缠绕在一起。
齐衍舟从袖口里拿出条方帕,将那团污物捏起来一块放在洁白的绢子上查看,只见那污物腐溃不堪,已辨别不出是什么东西了,她又放在鼻间闻了闻,一股腥味顿时充斥整个鼻腔,令她难忍的皱起了眉。
可这腥臭的味道,却十分熟悉。
仿佛今天曾在哪里闻到过!
似乎是……
还未等她回忆起今日究竟在何处闻到过那腥臭的气味,异变却在此刻陡然发生,她只察觉脚下一空,接着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坠落。
因都督府内这偏院多年来无人踏足,再加上年久失修,即使是她方才已经足够小心地在上面行走,却料不到脚下那块看似坚固的瓦片会在瞬间破碎!
脚下的支撑顷刻间化为一片粉尘,待连睿发现齐衍舟坠落并匆忙伸出手时,已然来不及了!
可好在未随众人一起上屋顶探查的伍声,虽倔着性子不愿和连睿待在一处,但也时时刻刻关注着上方的情景,此刻便及时接住了下坠的他。
一场虚惊。
好在无人受伤。
齐衍舟紧紧的抓着那方帕,还没刚抬头望向伍声,却见伍声突然一松手,她整个人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虽好过从几米高的屋檐上直接坠落,但直接着地的这一下也实实将她摔的不轻,她皱起眉看向伍声,却见那身着一身黑衣的伍声此刻正涨红着脸,看也不敢看她。
连睿在上面也看见了这情景,赶忙飞身而下,朝他伸出了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又问道:“小子,没事吧?”
见齐衍舟起身后无甚大碍,连睿又扭过头狠狠瞪了一眼伍声道:“混账东西!你为何接住了人又扔下?!你那心若是还在南院,便回你指挥使主子身边罢!”
伍声这次竟破天荒的没有与连睿拌嘴,只是红着一张脸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实在是奇怪至极!
齐衍舟顾不上背后的疼痛,忙摊开一直紧紧攒在手中的方帕:“连大哥,你看这个!”
那洁白的方帕之上,一小团似发丝扭结缠绕在一起的污物甚是扎眼。
正是刚才她在屋顶背脊的最边缘处,发现的那半块血脚印上沾染的东西,上面还有些干涸的印记,印的方帕上血迹斑斑。
“这是……”
连睿捏起一小撮放在眼前查看。
齐衍舟答道:“方才我在那屋顶最外沿的地方发现了半片脚印,这污物便是沾在那血脚印上的东西!”
连睿又问:“然后呢?”
齐衍舟道:“晌午时我与那二人一道前往伙房查看,路中间有一鼎裂了的水缸,我走上前去查看,里面有几条金红鲤鱼将水缸中泥泞水草翻了一地……”
连睿看着那污物又问:“这东西是那水缸中的?”
齐衍周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时我看见那水草便想到,若是这东西沾在了脚底上,最是不好清除。他二人早就设计好了要借着这事除掉镇抚使大人,在和我一道探查时便多番诱导我去窗下查看那翻窗凶徒的脚印,可他们却未想到……”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伙房窗外的脚印上,也沾了水草!”
窗外的脚印,碎裂的水缸,再到屋檐背脊上的血脚印,根本都是同一人所为!
连睿也学着齐衍舟之前的样子,将那帕子上的水草放在鼻下闻了闻,同样与衍舟一般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正是那水缸中的死水夹杂着鱼的腥味混在一起而成。
连睿复又将那帕子放在齐衍舟手中,又问道:“齐兄弟,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你去陛下面前回话,姓纪的在大殿中肯定多番阻挠,你的推论不假,可有证据证明是那李州吗?”
齐衍舟听闻连睿的话,朗声笑道:“自然是有的,而且是借力打力!”
见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连睿一颗因自家大哥还未洗脱罪名而紧绷的心似乎也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众人正说话间,却听见外间人声响动,似乎有许多人朝着这都督府中的偏院过来了,连睿率先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去相迎。
“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