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衍舟听完李氏的回答,心中便已断定,二人中是秦氏在说谎!
当晚,秦氏故意在三更时分弄出些动静将李氏吵醒,待李氏出门查看后,因其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一时没有看见外面站着的那人,秦氏便有意指给李氏看,并在言语上用‘红衣鬼’来刻意引导李氏。
在秦氏的刻意引导与都督府内悬挂的火烛灯笼的光照下,才让李氏误以为那人身穿一袭红衣!
虽然齐衍舟是结合着两人的供词与刚才的情景推测出来的,但秦氏用心不良,想来也**不离十了。
在一旁一直听着齐衍舟与李氏问话的果儿突然一蹦一跳的走到了齐衍舟面前,她脸上又换回了之前有些羞怯的神情,开口问道:“公子,您是在查翠儿的案子?”
“对,”齐衍舟看着眼前的果儿,见她言语间似乎与何翠儿颇为熟稔,又问道,“果儿姑娘,你是知道些什么想和我说吗?”
果儿见眼前俊美如玉的青衫公子唤了自己的名字,脸上更是红彤彤如熟透苹果般娇艳欲滴,她羞怯的开口道:“公子,我和翠儿从小一起长大,您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
齐衍舟还未开口,旁边的李婆子已皱着眉,用手推了推果儿,道:“去!去!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别来这里妨碍大人查案。”
果儿不服气的撅起了嘴,一把拉下了李婆子的手,嘟囔道:“娘!我和翠儿是朋友!朋友遇害,我怎么能知情不说呢?”
原来,这李氏竟是果儿的娘。
齐衍舟看着果儿的样子,那女孩子娇小玲珑,梳着两个发髻,脸上稚气未脱,一张红扑扑的笑脸青春又朝气,大约何翠儿若是还活着也应是如此鲜活美丽。
齐衍舟沉声道:“想不到果儿姑娘年纪小,却很有些忠肝义胆的侠义心肠。也是殊为难得了。”
果儿见齐衍舟像是夸奖她的样子,便好奇的蹦过来问道:“公子,什么是忠肝义胆?什么又是侠义心肠?”
齐衍舟解释道:“唔……大约可以理解为朋友有难,你便不畏艰险,倾囊相助。这便是侠义心肠。”
她突然想起沐晖的脸来。
虽说动机并不单纯,可现在她这样以身犯险为沐大人洗脱罪名,算不算的上是忠肝义胆与侠义心肠呢?
果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更加坚定了要帮助齐衍舟查案的决心。
她一路跟着齐衍舟来到偏院中一处开阔的庭院,找了张木条椅,便坐了下来,李氏因不放心女儿一个人,也一并跟了过来。
齐衍舟问道:“果儿姑娘,我想问问你,何翠儿平日里可有认识什么人吗?”
果儿用指尖点着下巴,眼睛眨巴着思索道:“翠儿不大爱与旁人说话,她在都督府里只和我们后院几个姑娘一处玩,并不认识什么人。”
齐衍舟又问:“你和何翠儿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察觉到她近日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
果儿歪着头,思索着,脸上的神情突然一变,惊呼道:“公子,我还真想起了一件事!大约一两个月前,我做完活后准备去伙房吃饭,却看见翠儿在伙房外的槐树下哭了,我正准备上前去问翠儿怎么了,却看见秦婆子从屋里走出来,不知跟她说了几句什么,何翠儿便跟着她走了。我吃完饭后想起来,又去问何翠儿,但她却只说我看错了!”
果儿鼓起嘴,又补充道:“公子,我定不会看错的!那天,她的眼睛都哭肿了!但是何翠儿不告诉我,我也没有再多问,后来睡了一觉,就浑忘了。公子方才问起,我才想起这件事来!”
齐衍舟听罢,也觉得奇怪:“何翠儿和秦氏关系很好吗?”
“这……”果儿抬头看了看她娘,只见李氏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果儿看着她娘的神情,有些犹豫道,“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齐衍舟见两人的神情,知道其中必然有故事,便语气柔和对着果儿说道:“果儿姑娘,何翠儿是你的朋友。她如今为歹人所害,你作为她的朋友自然要帮助她找到害她的犯人了。这样才不枉你们一起长大,相识一场,对不对?”
果儿听到齐衍舟的话后,似是颇为触动,摇晃着李氏的胳膊央求道:“娘。您让我说罢!我真的很想帮翠儿!”
“娘,您也是看着翠儿长大的!您以前与王婶子那么要好,如今翠儿不在了,我们应该帮帮她们啊!何况,那秦婆子平日里也多番欺负您……”
“够了,够了!天老爷,这真是冤孽,”李氏听着果儿再旁的央求,一把推开了果儿的手,但一双眼睛中也已留下了泪水,“大人,还是让民妇来说吧。今日若是不讲出来,民妇也只怕会日夜不安!”
齐衍舟看着她的样子,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一段李氏的回忆。
大约是十三年前咒水之难后,重安帝萧止金决议迁都,后军都督府也遣了原江宁郡中的一批老人一同迁往京中。
这其中就有李氏一家与何波一家。
许是一路上互相照顾的缘故,两家的小姑娘也爱在一起玩耍,李氏与王氏二人便十分交好。
何王氏年轻的时候是个心地极为善良的女子,也非常的贤惠,何波彼时五十岁上下,亦是吃苦耐劳,很有上进心,对妻子敬重,也疼爱两个女儿。
但这一切,都在十几年前的一个雨夜中戛然而止。
因咒水之难才结束不久的缘故,许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何王氏心地善良总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接济些旧衣和粗粮。
这一日夜里正是雷雨交加,何王氏隐隐约约听见都督府侧门外似乎有人在叩门,电闪雷鸣中何王氏冒着雨披上了衣服,打开了都督府的小门,见是一受了伤的女子奄奄一息,见她可怜,便带进了自家中给她吃食,帮她治伤。
那女子伤好后便深感何王氏对她的恩德,认了她做姐姐,何王氏也委托何波在都督府中为那女子找了一闲职。
中间发生了什么,因时间过去太久,也并不是当事人,便按下不表。
李氏只知道,不到一年后,那女子便在都督府内生下了一个婴孩,虽则何波没有承认,但大家都默认那是他的孩子。
从前的何波敬重妻子,也疼爱两个女儿,但自从得了这个孩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开始喜怒无常,白日里做完活就在屋中饮酒,李氏有时从二人门前经过,时常听见何波酒醉后羞辱打骂何王氏。
言语中十分狠戾,全然不似从前的模样,李氏虽有心帮忙,但自家男人死的早,她也只是一个都督府中带着女儿勉强生活的寡妇,便有心无力了。
而那女子,是个极有手段的人。
能蛊惑的了何波这样的人在都督府中安身,便也能蛊惑的了其他人,几年间便从一孤苦无依的女子,做到了如今都督府中伙房采买的管事肥差。
这女子,便是秦氏。
秦氏在后军都督府的女人堆里,名声并不好。
姑娘婆子们都不爱搭理她,年轻的姑娘们大多都是家生婢子,知道她当年做的那点龌龊事,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因此只敢在背后‘小秦姑娘’、‘秦婆子’的戏谑的喊着。
大约是几年前,秦氏不知从哪里认了个哥哥,据说其人有个一官半职,为了自己的孩子能从军,便蛊惑何波将自己的大女儿塞给了他那哥哥做妾。
何王氏一生唯有两个女儿,一直视若珍宝,况且良家子哪有人家会狠下心送去给人做妾的!她哪里肯愿意?
李氏不知何王氏最后如何,大约是免不了何波的一顿毒打,大女儿何燕儿最终还是给秦氏那哥哥送去做妾了。
从那之后,何王氏的精神便有些不正常,李氏有时过去跟她说话,她也只神情呆呆的应着并不答话。
李氏说完已是双目垂泪。
虽然只捡了些要紧的说了,但几段话,寥寥几十字,何尝说得尽一位悲苦女子的一生?
何王氏心地善良,自身并不富裕却总接济穷苦的人,见秦氏孤苦无依,给她吃穿,为她疗伤,甚至在后军都督府为她谋了生计!
最终却落得个中山狼的结局。
齐衍舟不由想到何王氏临死前撕扯着喉咙,长叹的那一声大人啊……
何王氏当时想说什么呢?
是想说秦氏害她一生?还是何波薄情寡义不堪托付。
然而人死如灯灭,如今也无从问询了。
活着的人能做到的,也唯有尽力还她们一个公道,唯此而已。
齐衍舟听罢也颇为感慨,她也没有想到,中间会有这样的内情,她思索了片刻后,又朝着李氏问道:“你可知秦氏在后军都督府中的哥哥是谁?”
“并不知道,也从未见过。秦氏虽和民妇同住,但她一月中,约莫只有三四天宿在此处,”李氏犹豫后又道,“不怕大人笑话,有时候婆子们聚在一起说话,她们都说秦氏那哥哥,其实是她在外的相好。”
“呸!果然是‘小秦姑娘’才会做出的龌龊事!真是叫人恶心!”果儿听罢后皱眉啐道
“可知道秦氏是哪里人吗?”齐衍舟思索后,又问道。
“之前仿佛听她说起过,大约是……”李氏凝眉苦想,道,“大人,我想起来了,她是荆州府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