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望月阁倒是一片祥和,烛火明亮,书房里一青衫少年专心致志地抄写佛经,面色苍白,还时不时咳嗽几声,引得一旁安静磨墨的书童频频侧目。
少年病态的脸色下是极其清隽出尘的样貌,两颊还泛着病态的潮红,将那白皙如玉的皮肤衬得更为天人,也更显脆弱不堪。
书童瞧见放在书桌上的药碗,里面的汤药还未动,碰了碰碗壁已经凉了许久,“公子,这药都冷了,小的去温一下?”
“去吧。”青衫少年没有抬头,只是应了一声。
手中的笔也没停,他的字写的极好看,潇洒凌厉,笔致劲健,如他一样好看,只是更显锐气。
书童出去没多久,桌上烛台忽明忽灭,好像有一道黑影闪过,青衫少年瞥了眼顶上屋檐,没有作声。
过了片刻,书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过来,面上有些许犹豫:“公子,郡主那边好像又闹起来了。”
那笔才停住,墨水滴在纸张晕染开来,少年终是抬头,清俊的样貌无论是何人看了也要称赞一句好颜色。
他没有在意已经成为废纸的佛经,慢悠悠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事?”
书童将药放在他面前,摇了摇头,撇着嘴道:“小的可不敢离太近,不然又要挨板子了,不过王府的侍卫好像都出动了,连我们这偏僻的地方也有几个人来查看呢。”
烛光照着屋内,在墙上映出几道影子,仔细瞧去好像在两人之间多了一道,只是一个絮絮叨叨说着没注意,一个低头沉思也不在意。
“惯会告状。”少年轻骂一声,倒也没恼,神色如常,把被墨渍侵染的白纸放在烛台上焚烧地一干二净。
书童忙解释,还有几分委屈,“哪有,公子你说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小的受委屈没什么,可公子已经连续几天熬夜抄佛经了,正常人哪受得了啊。”
少年不吃他这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拿起笔继续抄写着佛经:“回不回来不都一个样,安静一些。”
“是。”书童拖着长长的余音怏了下去,专心磨墨。
“扣扣扣——”
不远的门口传来敲门声,书童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得到允许,才前去开门。
才打开一缝,昳丽的五官就映入眼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书童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心中暗暗叫苦,脸上还不能显现。
连忙行礼:“小的参见郡主。”
来人正是周意映以及侍女楚楚。
瞧着把头快要低下去的书童,现在唯唯诺诺的小书童到后来居然成了柳凛风手下大将,饶是周意映重生归来也还不敢相信。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面上故作不悦,恐吓道:“七月你头低这么低干什么,本郡主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小的惶恐,郡主天人之姿,不敢触及。”七月直接跪下了,生怕周意映寻机会惩罚他。
这样的行为让周意映越发觉得奇妙,语气也没有以往的盛气凌人,“起来吧,柳凛风在哪?”
这样平和的语气让七月受宠若惊,差点就抬头看面前到底是不是周意映了,幸亏仅存的理智扼制了这个想法。
他结巴了一下,想着莫不是又要欺负自家公子了,顿时满面愁容,言语间也有些胆战心惊,“公子,公子在书房抄写您交代的佛经。”
佛经?
周意映一时没想起来,看向身后的楚楚,楚楚附耳小声道:“月前郡主以柳公子不敬王妃之名,命他抄写佛经万遍。”
而七月看着这主仆两人窃窃私语,心中更是忿忿不平,他家公子抄了好几个晚上,手都要抄断了,郡主倒好忘的一干二净了。
“那去书房。”周意映看向七月。
七月没动,周意映的一记冷眼瞥过去,一下子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带路。
望月阁太小了。
这是她踏进来的第一想法,看惯了他在洛城那样宽敞明亮的住所,这样狭小灰暗的小阁子让她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
稍远的墙角下尽是枯黄的杂草。
那书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小,一进门就看见柳凛风在专心致志地动笔,书桌上堆积着如山的纸张,他被夹在其中。
现在他还是病怏怏的瘦弱模样,一脸温和还有没有褪去的少年稚嫩,对不上记忆中那张杀伐果断的面容。
七月刚想出言提醒,被她一拦,径直站在门口许久,两眼紧紧盯着,妄图找出一点相同,可惜没有,只能失望地垂下眼眸,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柳凛风。”
听到有人唤他,柳凛风面带疑惑的抬头,看到来人眼底有几分诧异。
周意映不常来望月阁,往常有事都是派人唤他前去,这是头一次主动来找他,而且还是这种温和的语气。
“郡主有何事?”他有些困惑,放下笔,走了过来,刚想行礼,却被周意映下意识扶住。
这样的举动让在场几人不由吃惊,几双眼就这样望着她,扶住才意识到不对的周意映,手僵硬片刻猛地松开手退后几步。
“王府出了贼人,侍卫说最后逃向望月阁的方向,那小贼聪明,到现在还没被抓住,望月阁常年没有侍卫,我担心……我便来看看。”
没忍住脱口而出的关心被面前人波澜不惊的眼神阻断,她本就跳的极快的心安静下来,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若不仔细听,估计都听不见。
“多谢郡主挂怀。”
柳凛风听闻像似受什么大恩大德,朝周意映弯腰行礼,这次她没阻止,那动作行云流水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
盯着面前的人,周意映不放过一点细微的变化,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柳凛风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表情,没有丁点改变。
七月本来在一旁垂头丧气地不敢吭声,听到周意映的话大惊,慌张地看向柳凛风,“贼?公子,那我们快让侍卫检查一下吧。”
“这是什么?”
瞥见柳凛风身后奇怪的东西,越过他将书桌上的白纸拾起,一滴血点缀其中,颜色暗淡不少,像是有一段时间了。
周意映还想追问,耳边传来楚楚惊慌失措的声音。
“郡主小心!”
眼前飞快蹿过一个黑色身影,她脖颈处一凉,双肩被人牢牢抓住。
那贼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手中匕首紧紧抵在周意映的细长的脖子上,险些划出一道红痕。
脖间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大胆!你知道你抓的是谁吗!”
一旁的楚楚急得大喊,眼眶红了一圈,想上前,却怕周意映受到一点伤害。
“放我出去,不然我们一块死。”
那贼人低哑着声线,看向在场唯一能发号施令的人。
这样的场景让周意映袖中的手暗中蓄力,只等贼人露出一丝松懈。
场面就这样僵持着,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伤了我,我爹和舅舅都不会放过你的。”她率先开口,沉着冷静,看不出一丝慌张。
“少说废话,天高皇帝远,城南王不在王府,太宣帝那厮也在皇宫,老子就算杀了你们全部人谁会知道?”
那贼人嗤笑,手中的匕首贴的更紧了,白皙的脖颈露出一丝血色,恐怕在下一秒周意映就要身亡于此。
“不要,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求求你放了郡主。”见周意映受伤,楚楚脸色惨白,立刻放声大喊,还险些跪在他面前。
这一举动引得贼人往她那边看去,柳凛风趁他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七月的腰带抽出,那贼人下意识去躲,反倒迎上了怀中周意映的掌心。
为了保命不得不推开她,在那单薄的身躯被推向前的一刻,竟一掌拍去,掌力非比寻常,还没等其他人反应,柳凛风抢先一步用后背挡住。
见打到的人是他,贼人一顿,但此刻容不得多想,看着侍卫因为这边的动静而赶来,只能一脚踏上屋顶。
几个步伐间,踏月而去。
柳凛风也因受伤而踉跄几步,幸得七月从旁搀扶,但他没有关注逃走的贼人,反而一把拉住差点摔倒的周意映,也顺势阻挡了她要是去追的步伐。
微微虚弱的声音从唇齿间艰难地吐出:“有没有受伤?”
可周意映没有理会他的关心,挣脱他的手朝外面追去,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那贼人已经不见踪影。
看着那贼人和上辈子一样跑掉了,她眼带怒意,又见那惨白不堪的脸色,想起刚才紧急的场景,心中郁气渐加,毫不客气地推了一下他。
“谁要你多管闲事,你身体虚弱逞什么英雄。”
自己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学别人以身救人,真是愚不可及!
这个书房很小很挤,原本站门边的柳凛风被这大力一推,倒退在了书桌旁,腰间还被桌角磕碰,终是忍不住吐出一小口血。
沾染了刚刚抄好的佛经。
“公子!”七月神色大变,连忙赶过去接过那虚弱不堪的身体,拿出帕子轻轻擦拭他嘴角的鲜血。
这样的场景让周意映始料未及,看见他嘴巴的血迹心一沉,下意识想靠近,却被七月一脸防备地看着。
她瞳孔轻颤,好像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嗓音都有些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会倒忘记了此时年纪的她根本不会在意柳凛风的死活,应该说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也只会拍手称快。
只是这样的景象让她幻视前尘重重,目光不由落在方才推人的右手上,带着些许不知所措。
她没有想到柳凛风的身体虚弱到这种地步。
那段时间里柳凛风在她面前是一个坚不可摧的人,武艺高强,也不曾染上几次病,让她忘了少时在王府时他是这般弱不禁风。
即使重来,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看着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就忍不住埋怨,明明她没有立场。
但柳凛风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咳嗽着,好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喉咙动了动,有些话到底是没说出来,只能转身,拉着还发愣的侍女往外奔去,“楚楚,去叫大夫,我们去叫大夫。”
慌张的心蒙蔽了双眼,没有察觉七月浮于表面的关心和柳凛风背对她不停颤抖却依旧笔直的身躯。
待两人走远,柳凛风擦去嘴角的血迹,弯曲的身子恢复正常,瞧着摇摇晃晃的烛火,一声叹息响起。
七月身旁出现一个去而复返的人。
从外看,只见望月阁书房忽明忽灭,人影幢幢?。
“主子,查到了,是瑾王的人。”
柳凛风没有多大反应,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残骸,道:“七月,把蜡烛熄了,睡去吧。”
七月应声:“是。”
望月阁彻底暗了下去。
周意映:我力气怎么这么大,把人家都推吐血了!嘤嘤嘤
柳凛风:没事,是我太弱不禁风了,不关郡主的事。
好你个柳凛风,装可怜是吧,女儿别被事物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了!他一拳能干三个大汉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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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