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蹊觉得耳朵里哄了一声,心像是被拴了块石头似的直沉下去。
他红着眼想要追过去却被倚在树上无力的姜怯给扯住了衣角。
姜怯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这副虚弱无力的模样更是让洛言蹊蹙眉。
她呼吸变的急促起来,疼痛感一点一点的侵着她全身上下,她这倒也不全是做戏。
伤口里面的皮肉因为第一次与外界的空气接触导致腰间那一大片地方都有些冰凉。
哪怕是前世自刎的时候她也压根感觉不到疼痛,毕竟是死了。
前一世她被宠成了娇娇儿,在姜洛他们的保护下根本没伤过什么伤。
那时候天塌下来还有阿爹他们替自己抗着,可等哪一天天真的塌下来的时候却还有那么一个洛言蹊保她。
眼见洛言蹊要拂开她的手去追沈昭时姜怯心中一横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每一个字:“别……言蹊……痛……”
姜怯倒吸一口凉气,本来伤口还只是隐隐作痛可被她这么一动后又痛的厉害起来,鲜血一股劲的向往流。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她简直要被自己恶心到了。
被她再次这么一叫洛言蹊一时之间愣了起来,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不上沈昭了。
姜怯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不担心沈昭会被追上,可总归是怕万一。
洛言蹊握紧剑柄死死的盯着沈昭消失的方向,随后立马把手中的扔丢在地上大步朝姜怯走去想要检查她的伤势。
“不必了。”姜怯嗓音沙哑,淡然的面上古井无波,随后用尽身上所剩的力气冲着屋里叫了声“阿杳”。
洛言蹊呆在原地不动,唇角露出一抺苦笑,叫自己别走的是她,排斥自己的也是她。
姑娘家都是这样善变吗?好讨厌。
但他立马释然,如果是姐姐的话那怎么样都没关系的啦。
一呆在屋里的阿杳听到她的叫唤后再也坐不住了想要出来看看,可刚打开房门的霎那间就见到姜怯腰侧满是鲜血。
阿杳身体蓦地一怔,随即像发了疯的野兽似的抽出剑就要向洛言蹊刺去。
却不料她还没到跟前洛言蹊就转过身来,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叫大夫。”
阿杳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随后目光紧紧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姜怯。
姜怯冲她点了点头,阿杳得了命令这才收起了剑向院外奔去。
她想要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的闷哼了一声,死死的咬着下唇。
洛言蹊垂下眸,把自己的手臂放在她嘴前:“姐姐嫌疼的话就咬我吧。”
“不用,我能忍住的。”姜怯别过了头,惹的那三只银蝶夹上的铃铛“铃铃”作响。
洛言蹊默不作声的收回手。
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抱她进屋,可刚弯下腰姜怯就双手撑着地硬是自己站了起来。
“我自己来就好。”
她无力的扶着树身体还有些失重感,眼前一片黑,等觉得好些时姜怯才踉踉跄跄的向屋里走去。
洛言蹊笑盈盈的跟了上去。
回到屋里姜怯拿出昨天还没喝完的桃花醉又接了盆水开始准备用帕子给自己清理伤口。
洛言蹊的喉结动了动。
姜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还真准备呆在这看着?”
洛言蹊下意识的想点头却连忙摆手,转过身捂住眼睛,磕磕巴巴道“我、我这就出去!”说完就一股脑的跑了出去,在关上房门的时候又悄悄探出头:“姐姐有事记得叫我呀。”
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刚刚那副一脸害羞的样子立马变回了他本该有的冰冷。
他抬起头看着隔壁平阳国公府的墙头,面无表情的靠在房门上,眼里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神色。
屋里头姜怯轻轻用沾了酒精的帕子擦拭着伤口,可当伤口浸了酒精时她还是疼的“嘶”了一声。
她咬紧牙关忍着,等完全擦拭好时她的头上已经尽是汗珠了。
姜怯随后想到房间里没有纱布就直接用牙将自己的袖口撕开,手法不太娴熟的给自己包扎着,可偏偏几次都系不好,还时不时的碰到伤口。
而这时门外的洛言蹊突然问道:“姐姐,好了吗?”
“嗯。”
洛言蹊笑盈盈的进了门,在看到姜怯腰间被系的歪七扭八的包扎时无奈的叹了口气:“姐姐你这样是系不好的。”
他说完没顾姜怯的意见慢慢将布料一圈一圈的拆开,又重新给她包扎起来。
相比于姜怯他的手法简直是娴熟多了,就好像常常做这件事。
在遇到姜怯之前他每日都是浑浑噩噩的渡过,挨完打后只能偷偷蜷在角落。
那个时候没有人给他上药,以至于在受伤的时候他要么就是慢慢等伤口结疤,要么就是去扯想布料自己给自己包扎。
姜怯挑眉,想要甩开他的手却不料身体突然发不出一丝力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发觉反抗不了姜怯只能忍着恶心任由他给自己包扎。
她不是那种特别认死理的人,只是一处还流着血的肉罢了被洛言蹊看了去倒也无所谓。
盯着直身跪坐在地上低头认真给自己包扎的洛言蹊,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衣服已经被染上鲜艳的红色。
姜怯觉得自己愈发摸不透这人了。
“姐姐,我脸上没字的。”洛言蹊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她摇了摇头,伸出沾着血的食指在他脸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个“坏”字。
少年的眼睛冲她眨了眨,睫毛像把小扇子,笑意不减的问道“姐姐写了什么?”
姜怯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干脆就没回答。
她躺在床上开始觉得眼皮沉直想闭上眼睛,可一想到身边的人是洛言蹊后她使劲按了按自己的伤口处,可尽管这样可还是没能敌过困意。
她怕这个时候洛言蹊趁机补上一刀再把这伤推给别人,那样她冤都要冤死了。
毕竟前世让自己惨失亲人的是他,让自己生不如死的也是他。
姜怯觉得自己和洛言蹊真是太有缘分了,上一世死在他手里,这一世不会还要吧?
好歹……好歹换个人啊。
姜怯觉得那些话本子果真诚不欺她,原来被人刺了剑后真的会想要睡过去。
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姜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乖孩子”。
……
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上盖着的还是自己的那床锦被,而外头一片乌黑约莫着已是寅时了。
她已经被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腰间换上了干净的纱布,身上那股血腥味也被浓浓的药味取而代之。
劫后余生姜怯松了一口气,心下感叹自己还没死。
见她睁开眼睛醒了后一直坐在椅子上直盯着她的阿杳大喜过望,连忙跑到里屋去唤人。
所有人都拥了过来,仔细一看他们的面容都憔悴了不少,想来是一直在她这里守到了现在。
个个眼圈都泛了红的站在她的床前紧张的看着她,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洛云遮神色不是很好,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姜怯的手,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桃枝……你难不成难受?难受的话娘立马就去叫大夫过来!”
姜怯感觉到了她的手在发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想要用手撑起身子坐起来却疼的“嘶”了声。
她这么一叫所有人的心又都提了起来。
姜洛把她按在床上,嗓音比以往要沙哑许多,他咽了咽口水,半天才说道“桃枝你别动,你想要什么和我们说!〞
“……水”姜怯只觉得嗓子干的不行,指了指桌子上的水。
姜懦连忙去给她拿了过来,姜怯想要伸手接住却不料姜懦直接一点一点的用勺子喂她喝下。
他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呛到了姜怯。
喝完了水姜怯才觉得自己好多了,她其实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看着大家这样就不自觉的想要再……
撒撒娇。
上一世她人小鬼大,总觉得自己是郡主不该弄那些小姑娘的架子去撒娇,如果让百姓们知道她这个郡主还在撒娇那企不是招人笑话?
这么一想姜怯那时就与家里人有意疏离了些,一开始受了伤或有了烦心事还会同阿杳诉诉苦。
可奈何阿杳不会说话还一根筋,根本没法安慰她什么,久而久之姜怯只得把那些事情通通憋在心里。
姜愿看着姜怯这副一脸满足的模样心像是突然被什么拧了一把,又一想到她那时被歹人刺了一刀该有多痛顿时间心疼的不行。
他们家虽是武官,可自家小妹一直都是娇养着的,从来都没受过什么伤,何况这次还这么严重。
他温言问道“桃枝你还可记得那歹人的模样?亦或是他可说了自己的目的?”
姜愿这么一提众人才想到那个刺伤姜怯的歹人,顿时都竖起耳朵等待她的答案。
姜怯沉默了一下,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洛言蹊。
他脸上那个“坏”字已经被擦掉了,而身上那件沾了血的衣服此时还没换下。
漆黑的眼眸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此刻直勾勾的盯着姜怯,只等她一个答案。
那时候洛言蹊瞧见了自己与沈昭是面对面,现在若想要撒谎说不记得了是断然行不通了。
过了一会,房间里终于响起了姜怯的声音:“是个高大个,一脸胡渣,模样长的……长的有创意,圆脸小眼睛。”
随后姜怯又像是思考了一下:“他说他要找一个人,后面的我就记不清了。”
她说完后姜洛立即吩咐下人去贴告示搜找此人,并愿意找到后重金赏赐。
姜懦突然眼里精光一闪,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手手心:“对了桃枝,你院口的侍卫呢?”
话说出在场的所有人的愣住了。
是啊,从他们匆匆赶来的时候压根就没在院口看到侍卫!
洛言蹊:“我来给姐姐送晚膳时也没见着。”
姜怯摇了摇头,抬起头与姜洛对视着:“最近姜府是有什么事情吗阿爹?孩儿院口的侍卫想来都被调去帮忙了。”
洛言蹊在这她不好说的太清楚,只得委婉一些。
姜洛瞪大了眼睛,姜府有没有什么事情他这个一家之主最清楚不过了,随后又看了眼一旁的洛言蹊。
他干笑了两声,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接下她的话道“哈哈哦对!这不昨日正巧给你和姜懦过生辰嘛我就把侍卫都调到前院这边来了,还好桃枝你提醒我,我等会就把他们调回去。”
姜怯点了点头,下意识去瞧洛言蹊的神情。
他脸上没有一点被疏离的怒意,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就怎么静静的和她对视着。
姜怯连忙收回目光,手一点一点攥紧床单。
姜戾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松开,院中侍卫被调到前院他可以理解,那阿杳呢?她是姜怯的贴身丫鬟,姜怯遇难的时候她去哪了?
他一寸寸地捏紧了骨节看着阿杳:“阿杳,小姐遇刺时你在干什么?”
话一出姜怯心里只剩下三个字:完蛋了……
她默默的将手臂挡在双眼上,无奈的叹了口气,阿杳是个不会说谎的直性子一定会将沈昭一事给如是的说出来。
她从上一次就觉得和沈昭相处准没好事,现在好了,说不定要和平阳国公府结个仇和沈昭相杀相撕一辈子了。
却不料想象中的对自己的疑问并没有来临,倒是只有姜戾反问阿杳的声音。
“小姐遇刺的时候你在喂兔子?”
姜怯移开了手臂,只见阿杳点了点头承认了。
她心中一震,立马掀开被子也不管是不是赤着脚,一下子就护在阿杳面前:“二哥是我让阿杳去喂的兔子!如若你要罚就连带着我一齐体罚好了!”
姜戾皱了皱眉:“说谁我要体罚阿杳了?”难道自己在这丫头眼里就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家伙吗?
姜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被她护在身后的阿杳就一把抱住她把她放到床上,又用帕子擦了擦她脚上的灰尘,最后才给她掩好被子。
姜戾见到姜怯那一脸迷茫的样子无奈的笑了,本来一直板着的脸笑起来竟又多了几分俊美:“阿杳归根结底还是你护主不周,这次就扣你两个月月钱好了。”
阿杳平日里压根就没有要花钱的地方,将自己的月钱都攒在一个盒子里。
她点了点头,对此没有任何怨言。
“既然桃枝没什么大碍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别打扰了桃枝休息。”姜洛把手握成拳举到嘴边咳了声,随后看着姜怯道“学堂那我先帮你请假,过几日等桃枝你好了再去。”
姜怯自知没办法就只得道了声好,待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阿杳二人时她起身靠在床板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阿杳。
还没等她开口问阿杳就开始写了起来。
“小姐不希望。”
姜怯失笑,对上阿杳那双坚定的眼神后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晚之后姜怯一连在床上躺了十余天,院口的侍卫也按照姜洛的要求要比别院多上一倍。
洛言蹊早就在隔天就回宫了,这让姜怯不禁也松了一口气,养伤的这几天倒也过的清静。
中间她怕耽误了学习进度几次表明自己没什么大碍欲要去学堂时姜懦和阿杳都会半步不离的看管着她一下午。
而沈昭可能是出于愧疚感每晚都有他自己的办法悄悄来见她。
他来时还总会给她带些新奇的小玩意,说的次数多了姜怯渐渐也就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