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状,有意给自己的一双儿女留点空间。
遂即说道:“皇后啊,前些日子合浦进贡了不少的珍珠,你陪哀家去挑一挑,挑出来好的给娃娃打首饰去。”
皇后上前搀扶着太后,嗔怪道:“母后可真偏心,儿臣陪您挑珍珠,难道一颗都不赏给儿臣吗?”
她着模样让太后瞧了十分开心,连连保证:“有有有,怎么能没有你的,你个促狭鬼。”
皇后听了,又羞又急:“母后!”
“哈哈哈,母后不说了,不说了啊,皇帝你记得等下往梧桐殿多送点好东西,替哀家好好哄一哄皇后。”
皇帝一颗焦灼的心,在母亲和妻子的玩笑下总算得到了稍微的缓解。
“是,母后放心,儿子省的了。”
太后在皇后和木犀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殿。
行至殿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
“娃娃,你也来,等会儿传尚工局的人过来,你看看要打什么样的首饰。”
谢以宁忧心忡忡的看了娘亲一眼,楚婉清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谢以宁无法,只得离开。
走的时候还不忘顺便附赠皇帝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是,外祖母,以宁这就来。”
等三位女眷结伴离开,皇帝这才转头对谢尧说道:
“朕估摸赵氏子被关进京兆府的消息赵端已经知道了,想必他会进宫来求情,你去太极殿替朕打法了吧。”
“是!”谢尧行礼退下。
现在殿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人。
一个坐在上首,高高在上,却难掩一脸愧色。
一个坐在下首,以帕掩面,涕泪涟涟,好不凄惨。
“婉清,朕...”
“皇兄...”
二人在屋里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楚婉清在出宫的时候一脸的志得意满。
她高抬着下巴,又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长公主。
她来拜别太后和皇后,顺便给谢以宁通气。
谢以宁一见她这样,就知道自己求的事情成了。
“多谢娘亲成全。”
楚婉清闻言哼了一声:“你个坏丫头,去吧,你舅父在殿里等着你呢。”
谢以宁蹲身行礼:“是,只是女儿不知,娘亲这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是要干什么去啊?”
楚婉清白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
“本宫自然是给你这个讨债鬼收拾烂摊子去。”
谢以宁嬉皮笑脸的道谢:“那就多谢娘亲了。”说罢,又对着太后和皇后行礼:
“外祖母、舅母,以宁先去正殿瞧瞧舅父,一会儿再回来陪您们挑珍珠。”
小宫女们手里捧着好几匣子的珍珠站在一边。
太后和皇后在木犀、沉香的帮助下正在挑珍珠。
太后不在意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谢以宁退了出来,又在湛露和白露的搀扶下去了正殿。
刚出殿门,就见湛露端着托盘上前来。
“郡主先用些饮子吧,说了那么多话,还没来得及歇歇呢。”
“好,正好渴了呢。”
谢以宁接过茶盏喝了起来。
她确实渴了,这一天忙忙碌碌的一直在说话,连点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白露拿着帕子等在一边:“今儿个真是辛苦郡主了。”
“傻姑娘,霍萧现在可是个香饽饽,要是不早点将此事定下来,本宫怕夜长梦多,到时候再生变故就不好了。”
她几下就喝完了茶盏里的果子饮,又让湛露再倒上一盏。
白露和湛露一脸的心疼:“郡主,您非得嫁那霍萧不可吗?”
解了渴,谢以宁就端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闻言叹了一口气:
“是啊,皇家与世家打高祖皇帝起,斗了几十年了,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成了,从此以后世家屈服于皇权,再不会有世家势大的时候。
若是败了,只怕这天下早晚要回到前朝的时候,就连那皇位给谁坐,都得听他们的。”
说道最后,谢以宁一脸的嫌恶。
湛露叹了口气:“是,只是奴婢心疼您受苦。”
谢以宁潇洒的笑了笑:“身为女子,在这世上哪有不苦的,端看这后宫,哪个不是出身尊贵,在家时锦衣玉食的养着,连句重话都没听过。
进了宫,说好听了是天子嫔御,其实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终日里谨小慎微,战战兢兢,那才是没意思的活法呢。”
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都只剩下气音了。
倒是湛露和白露听的吓够呛。
“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谢以宁看够了笑话,才哄着两个小丫鬟。
“好了好了,本宫不说就是了,瞧给你们吓得。”
白露吓得直跺脚,还不敢大声,畏畏缩缩的样子有趣极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湛露,都一脸哀怨的看着谢以宁。
但谢以宁并没有停下来,只是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你们看舅母,贵为皇后,一国之母,,何等的尊贵,后宫嫔妃无不敬畏,又是何等的威风,可你们又怎知她心里不苦呢?
再说我母亲,先帝最疼爱的嫡公主,皇亲贵胄,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亲自教导,那时候先帝可还在呢,祖母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连外祖母都不能说什么。
如今她与爹爹夫妻恩爱,儿女都有出息,又都承欢膝下,可谁能说她就不苦呢?”
她揉了揉两个丫鬟的头:“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可你们就怎知我嫁到霍家一定得受苦呢?
世间所有事,都需要靠人谋算,霍家出身寒微是不假,可正是这样,他们是见识也浅,谋算也无,这样的人家,才是最容易掌控的。
嫁过去了,便是当家主母,那才是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呢。
到时候你们两个就是主母身边的大丫鬟,威风的嘞。”
见两个丫鬟若有所思,谢以宁也不再说了。
总不能什么都要她这个主子来教,让她们慢慢想去吧。
想明白了,日后对她们也大有益处,想不明白也没关系,有她看护着,总能保她们一生无虞。
不过她还是得给她们提个醒:“有些话,日后就不要再说了,要是让有心人传出去,只怕会有碍局势。”
听了一番教导的二人一脸的愧疚,自己给主子添麻烦了。
二人正色道:“是,郡主,奴婢记下了。”
教完了下人,也休息好了,谢以宁再次挺直腰板,信步走了出去。
“走吧,想必舅父也等急了。”
主仆三人离开,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芙蕖也静悄悄的走到内殿去。
太后漫不经心的问道:“走了?”
芙蕖点头轻声道:“是。”
又把主仆三人的谈话重复了一遍。
听完之后,皇后率先开口:“还是娃娃那孩子心大,儿臣原本还担心她想不开呢。”
太后收了手,摆摆手让宫女们下去。
“那孩子聪慧,见事也明了,这些孩子里哀家最放心的就是她了。”
“是呢,世人多攀附权贵,唯有娃娃,心胸阔达,不慕名利。也只有母后您,能教出这么性情高洁的姑娘了。”
听了奉承的话,太后自是开心。
“她生来就在富贵窝里,还求什么富贵,她自个儿就是权贵。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母后说的是,儿臣受教了。”
木犀取来了太后进来常用的熏香和香具。
皇后就在一旁陪着太后篆香。
“哀家听闻,你母家有意送个女儿进东宫啊。”
一室的寂静,只听见太后突然间开口。
皇后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母后,儿臣...”
太后摆摆手:“怎么,陈家出了一个皇后还不够,储君的后院,他们也想分一杯羹?
还是说,他们打量着日后太子登基,想再出一个陈家皇后?”
皇后吓得急忙跪在地上:“母后息怒,陈家绝不敢有此心。”
太后就让皇后这么跪在地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皇后啊,你是一国之母,更是太子生母,凡事应该多为皇帝和太子考虑。陈家日后如何,自有天恩决断,更要靠儿郎们打拼,一味的盯着后宫算怎么回事。
你陈家也是随太祖皇帝打杀出来的,难不成想学前朝的连家?”
皇后伏在地上,身子压得低低的:“母后恕罪,儿臣稍后就传信与父亲,一定打消陈家上下的心思。”
“如此最好不过了。”太后将香炉的盖子盖好,这才看向皇后。
“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那些个于太子无益的心思,必不会是你生的。但你身为皇后,面对这些污糟,哪怕是你的母家,也该拿出皇后的威严来才是。”
太后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继续说道:
“再者说来,太子妃哀家很满意,东宫由她管着,一点子胡乱事都没生过,安稳极了。她呀,有子有宠,有功劳有家世,武将家的女儿,身体也好,哀家瞧着也是个长寿的。
陈家起的那些心思,既是不忠,亦是要陷太子于不义,皇后,日后谁才是你真正的依仗,不用哀家说,你心里也清楚。
孰轻孰重,你要拎得清些。”
“是,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起来吧。”
“多谢母后。”
沉香和豆蔻方才被吓得瑟瑟发抖,现在听太后叫起,颤巍巍的过来扶起皇后。
眼见皇后坐下,太后又吩咐下人:“给皇后上一盏茶,压压惊。”
太后的关心让皇后不由得红了眼眶。
“皇后你别怪哀家,这么多年,你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恩威并施,你做的很好,哀家都看在眼里。
只是这么多年了,每次面对你的母家,你都会软了心肠。这于太子无益,也于你无益。
虽说你坐稳了中宫的位置,但你与皇帝间,也不止这后位不是?
若是为了陈家那些个与你不亲近的,坏了你与皇帝的夫妻情分,你说你亏不亏得慌。”
听着太后的谆谆教诲,豆大的泪滴进了皇后手中的茶盏里。
“母后...”
“好啦,别哭了,拿茶叶揉揉眼睛,省的一会儿哭肿了眼睛回去让人瞧见。”
皇后依言收了泪水,又在宫女的服侍下整理仪容。
等离开了寿安殿,她依旧是那个母仪天下的陈家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