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跳下墙头。他高扎马尾,月白武袍,眸子黑亮,唇角带笑。有着少年的恣意洒脱和明媚绚烂,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
苏栈将画轴卷起,遥遥躬身,“参见皇上。”
陆衍几步跑到苏栈面前,欲伸手去扶,犹豫片刻,还是放下手臂。“老师不必多礼。”
苏栈见陆衍没有拉拉扯扯,暗自松了口气。“皇上怎么来了?”
陆衍双手背在身后,略弯腰低头,笑吟吟看着苏栈,“老师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苏栈不置可否。
“假话是,我想念老师,特来看望。”陆衍毫不脸红,“真话则是,我对老师相思成疾,寝食难安,为解相思之苦,只能来见老师一面。”
苏栈看陆衍今日行为规矩,以为他自省以后改过自新,一听这席话,方知陆衍岂止是没有改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
“皇上若如此,臣便失陪了。”苏栈说着,转身欲走。
“老师别走,是我口无遮拦。”陆衍一把扯住苏栈手臂,触感温热。
本以为多日不见,会近乡情怯,见了才知,是情更深,意更浓。
长路漫漫,不可操之过急。陆衍忙在心里劝自己。
“朕今日来,确有事同老师商议。”
苏栈这才停住脚步,示意陆衍,“皇上请坐。”
二人在院中石凳就坐,树叶沙沙,竹影斑驳。
“方才老师见过啸鹰了吧。”
苏栈将手中画轴轻放在桌上,“臣见过了。”
陆衍目光不经意瞥到画轴上,问:“朕觉得时机已成熟,老师意下如何?”
“臣定当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张典当日作证,他与司礼监秉笔吉祥暗通曲款,臣先从吉祥下手。”
“老师聪慧,朕届时派言官弹劾赵连。老师一切小心。”
苏栈坚定道:“请皇上放心。”
虽然不能回应陆衍的感情,但为陆衍铺路,苏栈义无反顾。
“老师,朕这画如何?”陆衍摩挲着画轴,目光落在苏栈唇上。
见陆衍谈及正事不过片刻,又转移话题,苏栈无法,只能回答:“皇上妙手丹青。”
“朕前些日子听戏文,戏文中说将难忘之人画于纸上,日日欣赏,可得日日心动。”斑驳竹影打在陆衍面颊,盖不住他的绵绵情意。
“皇上若无其他要事,臣便失陪了。”苏栈抓起画轴,便要起身。
陆衍迅速按住画轴,“老师,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希望您不要越陷越深。”
陆衍又拽着苏栈坐下,“那日对老师言辞激烈,语气强硬,是我错了,我给老师赔礼。”
苏栈见陆衍态度诚恳,刚想夸他懂事,与他冰释前嫌。
话未出口,便听陆衍接着道:“但喜欢爱慕老师,我不认错,我没有错,也不会改。”
苏栈哑口无言,无动于衷。
陆衍却丝毫不觉尴尬,目光炯炯。
苏栈被他盯得面皮发热,干咳一声道:“皇上的烫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老师都不知道,痛死了。”陆衍可怜巴巴伸出手掌,放在苏栈面前。
上面光洁无暇,没有半分烫伤痕迹。
苏栈见他无碍,这才放心,“这些点心,皇上日后不要再做了。若再伤了,臣担待不起。”
方才得到关心,陆衍心情正好,“那不行,老师爱吃啊。朕昨日还学了新的,回去就做给老师尝尝。”
“皇上还是不要费心了,臣意志坚定,不会动摇。”
“老师什么都不用做,接受我的好,这并不难。”
若换了旁人,此番深情。苏栈确实会感动,甚至会动摇,但他不能忘记,这是他的徒弟,是靖朝的天子。
不能回应他的感情,所以也不能接受他的好。
“衍儿,你做这些无意,为师不会接受的。”希望一次次所愿落空,陆衍可以知难而退。
苏栈并未等陆衍答复,转身回了房内,却还是带走了陆衍送的画轴。
陆衍看着苏栈的背影,松散的发髻,青色的衣衫,为这初显炎热的仲夏添上一抹清净。
他陆衍不知何为知难而退,只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次日,刑部称死囚张典愿以将死之身戴罪立功,招认背后之人乃司礼监秉笔吉祥,证据确凿,吉祥被捕。
接连几日,朝中诸多言官弹劾赵连同吉祥,贩官鬻爵,侵占田产,收受贿赂,结党营私。
弹劾奏折纸片一般飞入内阁和司礼监。
“赵掌印。”陆衍坐在龙椅上,俯视跪在面前的赵连。“近几日,朕听到许多弹劾赵掌印的声音。”
本来,奏折递到司礼监后,赵连将弹劾自己的折子留中不发。
却不想朝会之时,言官纷纷上表,直面皇上,赵连这才被宣来问话。
赵连倒是临危不乱,“回皇上,言官看不惯宦官,由来已久,臣这些年,不被弹劾一千,也有八百了。臣身正不怕影子斜。”
“赵掌印行得端做的正,可这悠悠众口挡不住。赵掌印说朕该如何处置?”
“谨遵皇上吩咐,臣绝无异议。”
“张典供出了吉祥,掌印有何看法?”陆突然转移话题。
赵连心中一颤。之前他派人去暗杀张典不成,反被苏栈察觉,后来张典被转移至刑部暗牢,赵连又多次派人暗杀,却都未得手。
本以为张典顾及家眷不敢招供,却不想张典竟将吉祥供了出来。
赵连应对不及,正欲采取措施,就被陆衍宣进了宫。
此刻的赵连跪俯在地,“臣……吉祥确实认臣做了干爹,但吉祥所为,臣不知,还请皇上明鉴。”
陆衍神色淡淡,“掌印不急,这吉祥说的话也未必可信,等吉祥在刑部牢房走过一遭,掌印再下定论不迟。”
“臣遵旨。”赵连只得应答。
陆衍自高位走下,却并不让赵连平身,“掌印入宫多久了?”
“回皇上,臣入宫已三十年。”
“三十年,朕记得……”陆衍缓缓道:“朕儿时掌印乃是父皇的大伴,也曾对朕照顾有加。”
赵连不知陆衍何意,只得回复:“伺候皇上是臣的本分。”
“父皇也对掌印不薄啊……”先帝驾崩之前,曾任命当时的赵连为司礼监掌印,可入朝堂议政,乃托孤之臣。
“先帝待臣恩重如山。”
“不过,赵掌印做臣子做久了。”陆衍行至赵连面前,“掌印是不是忘了,自己乃是内臣。”
赵连心中一惊。“臣……奴婢不敢忘本。”
“掌印言重了。”陆衍这才示意赵连平身。
“朕近日怀念幼时,又思念父皇,掌印这几日不必出宫了,就留在御前伺候。”
原来如此,赵连终于知道陆衍唤他进宫所为何事。
吉祥被抓,受不住逼供,必然会将他供出,他若留在宫外,还可想些对策。而今被留在宫中,便是被折了翅膀。
赵连虽不愿,却皇命难违,只得说:“奴婢遵旨。”
这边话音未落,忽有内侍通传苏栈入宫觐见。
“掌印先下去吧,朕有事再传唤。”陆衍匆匆吩咐了赵连,整整衣衫迎了出去。
“老师来了。”
看文的宝宝们,收藏一下吧,打滚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我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