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坦坦，日月可鉴 第90章 黑夜

大汉那如雷声般的狂叫，将林中所有人都给震了出来，他们一个个拿着刀叉将叶烟殊护在身后。

百姓们纷纷看过来，他们看到自己的家人如今完好无损的出现的面前，激动万分。

林中为首的一个老者大喊，“叶姑娘治好了我们身上的病，也就是治好了你们家人的病，拯救了整个齐州的百姓，你们应该跪地感谢才是，怎可如此放肆！”

那大汉定睛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老爹，他嘴角抽搐，“爹，你不是去京城了吗？”

“这不是染了瘟疫，没有去成吗？你个混账小子，我平日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如今撺掇乡亲们，恩将仇报，可有半分良心！”老者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愤恨的瞪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大汉羞愧低头，只得跪在地上请罪，“归海夫人，以往多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多谢你救了我爹一命。”大汉对着叶烟殊的方向连连磕头。

当魏为民带兵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眼前和谐的一幕，顿时松了口气，他立即命手下从山上将归海复耕他们三人接下山来。

等叶烟殊被百姓们护送到州衙的时候，归海复耕他们三个也刚好被魏为民派的人给接了回来。

叶烟殊将治疗瘟疫轻重症的方子写在纸上，归海复耕、鲍安奇、百默三人抄写，日夜不歇，最后由魏为民派兵贴在各个村里，让百姓们依方熬药。于是短短一天时间，街头巷口都贴满了药方，再经过齐州城百姓们的口口相传，凡是得瘟疫者人人皆可按照药方自医。

齐州的瘟疫很快得到了控制。

一个月之后，京城派来官员视察疫情，闻到齐州大街小巷都是药汤和艾草的味道，又见百姓们多精神抖擞，人人自医，一片安宁祥和，毫无瘟疫后人间炼狱的凄惨，他如实禀告朝廷。

半个月后，归海复耕接到圣旨，“东绥皇帝令，归海复耕赈灾有功，即日起任兵部尚书，其妻叶烟殊治瘟疫有功，特封一品诰命。”

魏为民和鲍安奇还有百默都得到了黄金封赏。

齐州之行终于告一段落，归海复耕要回京上任，第二天一早便整装待发，带着将士们与魏为民夫妇告别。

待他们到了京城，归海复耕就急忙入宫交还兵权谢恩。

皇帝归海子威收了兵权后，又将手中另一个虎符递给他，“回宗啊，朕收你两万兵权，还给你五万如何？”

归海复耕双手接过虎符，跪地谢恩。

叶烟殊一入宫便被皇后和柔恩公主给接了去，她看见一桌子满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感动地热泪盈眶。

皇后和柔恩公主拉着她问齐州之事，叶烟殊一一讲了，这边刚讲完，那边归海复耕就来接人了。

别了皇后娘娘和柔恩公主，两人出了宫，直奔侯府，却见侯府大门上竟被贴了封条。

正在两人感到无比震惊之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姐夫，侯府被封了，你们随我来吧。”

叶烟殊扭头看向从角落处骑马而来的弟弟，惊问，“怎么回事？侯府怎么被封了？父亲母亲现在何处？”

一旁的归海复耕、鲍安奇、百默听后也大吃一惊的看向叶善松。

“在你们的耕殊宅，此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先回去再说吧。”叶善松哀叹一声。

听弟弟如此说，叶烟殊更觉惊疑。

等一行人来到耕殊宅，就看见叶青化夫妇带着杜英和陈熤还有几个丫鬟家丁在门口迎接。

叶烟殊见父母明显沧桑和憔悴了许多，很是担忧，“父亲，母亲，你们没事吧？”

看母亲施岚只是摇头笑笑，那笑容淡的有些苦涩，“没事，快进屋吧。”

“对，快进屋说话。”父亲叶青化本来严肃的脸上却生生挤出了一抹笑容。

父母似乎有事瞒着她。

进屋落座之后，叶青化才缓缓开口，“唉！一切祸事皆是从叶善泽而起，他以匪蔻为伍，抢夺百姓财物，伤人无数，瘟疫也是他带到齐州的。”

几人惊愕不已，叶烟殊当即摇摇头，“大哥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是不是被人诬陷了？”她不相信，她一直认为大哥的本性并不坏。

“起初，我和你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可惜…我们调查的结果却是相反。”施岚痛心疾首的捂着心口，话语中有着说不尽的凄凉。

“可…大哥本性善良，我想，他肯定是受人胁迫，不得已才…”叶烟殊还是不愿意相信。

提起大哥，叶善松就觉心口就窝了一团火气，他打断姐姐的话，“姐，你醒醒吧，大哥早就已经变了！”

听着弟弟愤怒又凌厉的语气，叶烟殊愣在了原地，她从未见过弟弟如此绝望过。

叶善松看姐姐被自己的语气吓住了，他才压下心中的火团，缓声说:“叶善泽早就失了心智，他自甘堕落，假借咱们上河盟的名号在外边胡作非为，危害百姓，和匪患搅在一起，为上河盟树敌无数。他可曾有想过父母和你我在京中会受到怎样的牵连？他又何曾想过父亲这个宗主还有何颜面面对上河盟的盟众？”

弟弟的一番话，让叶烟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一时很难接受，她需要时间静一静。

见姐姐面露悲伤，叶善松绝望笑着，“自私的恶魔，不配我们为他痛心！”他嘴上说着绝情的话，心中却如流血般的疼。那个人毕竟是他从小最为信赖和引以为傲的哥哥，信仰一旦崩塌，他不知道，以后除了黑夜他还能仰望什么？

他紧紧攥着佩剑，气冲冲的走到院中，乱舞一通，来疏解心中的郁愤。

屋里的叶烟殊神情恍忽的按着桌子站起身，她垂着脑袋，走到院中，看见在夜色中疯狂舞剑的弟弟，眼泪如奔涌的河水止不住的流淌。

她抹去眼泪，仰望天空，无边的漆黑，就像是一张巨大的黑网，又像是一个无止境的深渊，让人充满了绝望。

她茫然地走出院子，跳上一匹马，拍马狂奔。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归海复耕见此连忙上马飞奔追去。

漫无目的骑马飞奔的叶烟殊，穿过人烟稀少的街道，越过一片片田地，一片小树林，来到一条小河边。

她听着潺潺流动的河水，在马背上失神了好久，直到一阵凉风吹入她的心肺，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才回过神来，勒马停下，接着从马身上滑落下来。

她弯腰在地上摸索着土块，捡起一块，奋力抬手，就使劲往河面上一扔，苦闷的心如被土块击中的水面，破碎着泛着一圈圈涟漪。

涟漪的暗淡水纹上，突然闪起点点火光。

怎么会有光？叶烟殊立刻回头，眼前却闪烁着一抹跳跃的火焰。

她朝火焰的后面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归海复耕那刚毅的脸庞，她惊讶不已，“你怎么在这儿？”

归海复耕举着手中用几根树枝做成的火把，走到她身边，将火把递给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失魂落魄的妻子，此时他脑子里就想到这一句话，“只要有光就有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

叶烟殊定定地望着他，黑色的眼珠里闪烁着火焰的光芒。

她不知怎么就觉鼻前一酸，眼底瞬时涌起一层薄雾。

她泪眼模糊的接过火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一阵风吹来，火焰就摇摇晃晃地被乱风给吹灭了，黑色再次席卷而来。

归海复耕在黑夜中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烟殊，你别怕，我这里还有两个火折子呢，足够点燃这片林子，为你照亮黑夜。”他故意说。

“你敢？”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叶烟殊用手使劲拍打着他宽大的胸膛，破涕为笑。

“不敢不敢，只要娘子不同意，我绝对不敢做放火的事。”归海复耕温声笑道。

“你说，我大嫂就不管我大哥吗？”叶烟殊由此想到大哥大嫂。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低头紧紧抱住她，并低声在她耳边轻语，“那你…难道就不管管我吗？”

叶烟殊试图伸手推开他，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是任凭她怎么推，归海复耕就是不肯松手，她只好无奈道：“刚刚不是才管过吗？”

“那是开玩笑的，不算数。”归海复耕撒娇般的仍旧紧紧抱着她，贪婪的闻着她发丝间的艾草香气。

“你先松开我。”

“我不。”

叶烟殊投降，“那你到底……想让我管你什么？”

“我的心。”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砰砰直跳的心上。

“你心里有别人？”叶烟殊故作打岔问。

“嗯。”

“……”叶烟殊顿觉无语。

归海复耕见她不说话，慌忙开口说：“除了你，还有……你的影子。”

“咦…真无聊！”听到他的答案，叶烟殊心中忘却了烦恼，扯开嘴角笑了。

归海复耕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牵起她的手，柔声说：“咱们回家吧。”

“嗯，”叶烟殊突然想起父母忧郁的面庞，心中一阵酸楚，她犹豫了片刻，“回将军府吧。”她想要暂时逃离那个让她感到沉闷的家，于是决定回将军府冷静冷静。

“好，娘子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天涯海角我都去得。”归海复耕会心一笑，他用火折子点亮那个树枝做的火把，和叶烟殊一起跳上马背，穿过林田街市。

马背上的叶烟殊竟觉得夜风比之前温柔了许多。

将军府近在眼前，她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她迈进属于自己的家，来到卧房，推开窗，竟见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

“奇怪，月亮怎么突然出来了？”她手托着腮，自言自语。

“是一直都在，只是阴云散开了而已。”归海复耕亲自为她掀开被子，“烟殊，累了一天了，你去睡会儿吧，一觉起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经他这么一说，叶烟殊顿时就觉浑身疲累，头有些疼，有些昏沉，她走到床边，整个人陷进被子里，闭上沉重又虚乏的双眼，任凭归海复耕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大哥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会保护弱小的她，会逗她开心，会给她做好玩的玩具。

梦醒之后，一切美好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就如昨晚窗前的那轮明月。

正神伤之时，她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表姐，表姐，”。

喊声刚落，就见肖希璞笑嘻嘻的推门进来并回身关上门，直接走到床边。她撇嘴，“表姐，你又睡懒觉！”

叶烟殊自动忽略掉表妹对于自己睡懒觉的不满，她揉揉发红的眼睛，坐起身穿好衣服，问一脸欢喜的表妹，“什么事这么开心？”

肖希璞笑笑不答 ，反而指着窗外的太阳光说，“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再不起，都快要日落西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