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坦坦，日月可鉴 第67章 万河山

时永非被他火热的目光给吓的一个冷颤，她端庄的仪态顿时被吓的消散开去，她缩着脑袋，转身跑到归海复耕身后探出一张受到惊吓的俊容，在看到囚犯被锁链拉扯着才壮着胆子慢慢从归海复耕身后走出来。

“翁叔叔”，归海复耕主动上前打招呼，见翁仓一脸迟疑的看着自己，他主动自我介绍，“烟殊是我的妻子，我叫归海复耕，”他介绍完自己，就指着时永非，“这位是时皇后娘娘。”

翁仓这才了然的点头，他对着时永非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翁仓见过皇后娘娘，”他抬起头，兴奋之色涌上眼眸，“当年有幸一睹皇后娘娘尊容，至今难忘，我只是不敢相信，有朝一日竟能亲眼见着真人，实在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何时见过我？”时永非问。

“有一年您回乡祭祖，路过万河州，百姓们争先拜望，而我就是那万千百姓中的一个。”翁仓难掩激动，几年过去了，自己都已经白发苍苍了，而皇后娘娘依然如仙子一般美丽。

听了他的话，时永非又陷入回忆之中，她想起了曾经回乡祭祖时浩荡的队伍，和热情的百姓，那是她最为开心的几天。

“我们万河州的百姓很感念皇后娘娘设免费的文武校场，供孩子们学文学武，只是…”翁仓话锋一转，脸上的兴奋被悲伤代替，“草民，有一封书信，请娘娘过目。”翁仓从地上的乱草中扒拉出一封包着封皮的书信，他拿在手中，拍拍信封上的灰尘，又往身上蹭了蹭，才双手递到时永非面前。

时永非接过信，对折几下，抽出腰间的粉色丝帕将书信包好，捏在手。她清冷的目光从翁仓身上转过，余光扫了下归海复耕，最后退出牢房，往前走几步，直接走到一个空荡的狭小的牢房前，她才重重叹息了口气，扫视着牢房阴暗残缺的墙壁，后背隐隐发凉。

归海复耕将食盒打开，端出饭菜，放在杂草上，然后拧开酒壶，和筷子一起递给翁仓。

翁仓一直盯着他看，直到归海复耕一屁股坐在乱草上，他才笑眯着眼，欣慰不已，“有你做殊儿的夫君，叶青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翁叔过誉，晚辈不敢，实在是受宠若惊。”归海复耕不懂他为何如此抬举自己。

翁仓不答，只笑着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烧鸡，又夹了一粒花生米，最后来一口凉拌胡瓜菜，吃的心满意足。

“万河州人杰地灵，万河山尤其险峻，有老松屹立，有青松数千。殊儿知道我最喜欢哪一棵老松，哪一棵青松，平儿也知道他师父最喜欢哪条山路，若我死了，你帮我转告他们，就把我埋在我喜欢的那条山路的最高处的老松和青松中间，这样我的这把老骨头就可以滋养两棵树了，也不枉死一遭。”翁仓说话时，就像和一个孩子聊着家常一样轻松自在。

归海复耕听后，心中一紧，不禁为翁仓的安危感到担忧，他低头为翁仓整理脚边的乱草，趁机在他耳边低声说，“翁叔，你尽量拖住他们，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没关系，有酒喝，足矣！你回吧。”翁仓掰了个烧鸡腿大啃一口，冲归海复耕摆摆手。

“翁叔，您需要我带什么话出去吗？”

翁仓鼓着腮帮子摇头，嘴里含糊不清的，“没有。”

归海复耕对他拱手告别，并将食盒提走，走出牢门，他回望翁仓一眼，而翁仓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酒菜，并未抬头看他。

见时皇后和白发嬷嬷等在一旁，她手中仍然捏着粉色丝帕，不知道那封信她看了没有。

走出天牢，时皇后和白发嬷嬷相互搀扶着离开，归海复耕抬头看到叶烟殊正在远处等着他。

这个娇俏的身影驱散了他心中的沉闷，他柔和的笑着，抬头望着头顶的弯月如勾，星如烁海，觉得人生缥缈而又虚无。

他走到叶烟殊跟前，轻轻牵起她的手，似乎这双手才是连接着虚缈的真实，她的手有些微凉，他捧起她的双手，放在嘴前轻柔的哈着热气。

叶烟殊只是在夜色下站的久了点，手指被热气吹拂，温热的气息从指尖蔓延到整个手心。她试图抽出双手，但还是被大手给攥住了一只，她挣脱不开，只好任由他牵着。

回到海君侯府，归海复耕才恋恋不舍的将手中的温暖放开。

听到他们回来，一群人迎了上来，其中两个竟然是承王和岳持年，其他的有几个生面孔，他们都称呼叶烟殊为姑娘，称他为姑爷。

走到屋里，他见岳父岳母，谈叔、元叔、鲍安奇、项连澈竟然都在，等所有人落座，归海复耕将翁仓的话一字不拉的转述给他们听。

承王缓声说着，“万河山，师父最喜欢的小路，是沿泉而上。”

“翁叔最喜欢的老松，我记得是长在万河山悬崖顶端的那棵歪脖松，至于青松，应该是离那歪脖松十五步远的指头粗细的松树苗。”叶烟殊分析着。

“翁仓给时永非写了封怎样的信呢？”项连澈很好奇，“这个平日里看着不苟言笑的万河舵主，不知会给他心中仰慕的女子写些什么动人的情话。”

“陈述当年右仆射暗中索取老百姓学文学武的钱财一事。”施岚的话让项连澈砸舌，但是仔细一想翁仓那个闷葫芦，本就是个忧国忧民的人，他个人的心思当然不会写在纸上。

归海复耕这才明白为何翁仓在见到时皇后时目光那般炙烈的原因，原来是爱慕。

他见岳父沉默不语，再看向谈佑随和元开业，他们的脸上都涌现出一股浓浓的哀伤、痛惜和绝望。

这样复杂的情绪，归海复耕曾经在军队中见过很多，那是战场上面对濒临死亡的兄弟们，束手无策的感觉。这种感觉曾深深刺痛着归海复耕的神经，令他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其他人的神情也都很沉重。

“是时候动一动了，我们不能让老翁白走一遭。”叶青化目光阴沉，话音冰凉刺骨，这是归海复耕第一次看见岳父阴冷的一面。

叶青化扶着桌子站起身，沉沉的目光略过所有人的脸庞，“明日万河山，劳烦兄弟们为这四个小辈领路。”

他的手从归海复耕和叶烟殊的跟前划过，下一个是承王，最后一个是鲍安奇。

“是，请宗主放心！”万河州的兄弟们站起来，齐声应道。

天上的弯月和星星被乌云逐渐吞噬，云层中裹着明晃晃的闪电，头顶时而倾盖着闷雷。

侯府的人太多了，归海复耕和叶烟殊还有鲍安奇没有地方可睡，只好来到耕殊宅。

鲍安奇被安置在了一旁的厢房，杜英和陈熤正在准备明日进山用的东西。

归海复耕牵着叶烟殊的手走到卧房，他抽出腰间的匕首，送还给叶烟殊，“这把刀我一直带在身上，在战场上它护了我一命，此次去万河山必定会有危险，我的武功不如你，无法护你周全，你带上它，我才安心些。”

叶烟殊将刀又推给他，“这刀已经不适合我这样的高手了，再说了，我有刀有剑，有飞镖，有射弓，还有…,反正我的武器多的是，还是你留着防身吧。”

归海复耕挠挠头，“那好吧。”

“明日是去挖宝藏，凶险自然不可避免，到时候刀剑无眼，你自己机灵着点。你记住，江湖不比战场，没有兵法可循。”叶烟殊不放心的嘱咐一句。

“万河山不是上河盟的地界吗？”

“是，但是万河州地域特殊，它西邻西河，南邻群山，群山以南就是下河盟，下河盟混乱不堪，多是奸臣走狗。翁叔在时他们必定不敢越界入山作乱，只是现在翁叔被押天牢，想必下河盟早就蠢蠢欲动了。”

“什么宝藏？”

“当然是金子，但更重要的是一封信。”

“是万河州刺史和右仆射的书信？”归海复耕猜着。

“没错。”叶烟殊用力点头。

“那翁叔给时永非的信……”

“是抄写的，而且内容也多有更改。”

“原来如此！”

轰隆了半夜的雷，只震下几滴雨点，远处的天边又挂上了几点星光。半夜，承王带着岳持年和一众人来耕殊宅敲门，叫起叶烟殊和归海复耕骑上马，举着火把就走。

鲍安奇匆匆骑马跟上，杜英和陈熤驾起昨晚准备好的马车，紧紧追随。

他们一路持叶青化的令牌出城只是被守门士兵盘问几句，然后就放人出城了。出城后行了一段路，到了西绥河上，早有几艘可运车马的大船等候。

河对岸，火把通明，等他们下船后，几百名上河盟的兄弟严阵以待。叶烟殊、归海复耕、承王、鲍安奇在前，其他人在后，骑着马浩浩荡荡的涌向万河州山。

星光渐浅，月光也更加显得淡白无力，霞光自山下涌来，给万河山罩上一层霞红的外衣。

泉水涓涓自山顶潺潺流下，一行人留下车马，带上一些挖土用的工具和箱子，再配上武器，留一部分兄弟看马车，其他人全部沿着山泉而上。

他们身体灵巧的跳跃着，一会儿攀附在树上，一会儿又跃过山石，就像一群井然有序的猴子，而这其中最显笨拙的就是归海复耕了。

他轻功不是很好，尽管已经在竭尽全力地跟着大家一起跳跃，但最终还是落在了后面。

眼见跳跃着的队伍越来越远，归海复耕心中暗暗着急，脚下加快步伐，只是在蹬到一个树杈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树杈断了，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身体滚下山坡时，他快速伸出脚勾住一棵树，才稳住身体。

他站起身，向前看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队伍，他顾不上手臂被划伤的血口子，一步一步的逆着泉水的方向向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