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铁 第59章 第 59 章

双方交手第一个回合，对方没有如愿。

但夏志琪提醒自己，接下来直到春节的一个多月，她还必须战战兢兢。

幸好现在又多了沈薇这个帮手。

沈薇告诉夏志琪，自己有些老乡仅仅就是因为不会写英文字母，连想去工厂拧螺丝都进不去。在他们眼里能进厂就已经很牛，在他们心里比进厂更牛的是服务员、收银员、办公室文员。

这都属于没点文化干不了的工作，是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小时候虽然也没怎么好好学习，可好歹混了个高中文凭，又大着胆子来到海城，从卖挖机、卖保险开始，直到现在又有了“总监助理”的职位。

已经相当开心了。

所以沈薇对眼下的状态特别满意，整天脸上都带着笑意，好像永远不会累、不会烦。

特别是卢晓燕和张沛东两个，从一开始满心戒备，到后来觉得小蔡不够机敏或者忙不过来时，都会把一些跑腿的差事交给沈薇，连车库挪车位这种活儿，也放心把钥匙给她去办。

沈薇悄悄告诉夏志琪，那个张沛东表面上比卢晓燕好说话，是个老好人兼和事佬，背后其实说了她很多坏话，比如不懂销售、关系户、幼稚鬼、拿着鸡毛当令剑之类。

夏志琪今年20岁，加上穿越前的20多年，足有40年的阅历。

其中多半都是懵懂儿童和无知少年，真正拿来高效学习和揣摩世情的时间并不多。

幸好总体而言，她的智商和情商还够用。

因此她明白，只要有利害冲突，人就会天然看不顺眼对方，品行恶劣的甚至会想办法挖坑设埋伏。

眼下不仅文素林，还有自己，都是卢、张两人的眼中刺、肉中钉。仅是没有挑破而已。

12月中旬某个周五，张沛东非让所有人都加班，说是D大管理学院的MBA有联谊活动，他朋友在里面读书，可以允许他们进去做宣传。

所谓的宣传，并不是在活动现场张贴广告、登记意向客户名单，而是粗暴地直接发免费礼品。

张沛东计划是100套印有海南项目的台历以及笔记本，预算足足要10000块，光笔记本就要60块钱一个。

90年代末期的60块哎，可以够一家人每天的饭钱了，有鱼有肉那种。

大学生的零花钱也无非每个月几百块而已。

沈薇皱着眉头看着送来的样品，对夏志琪抱怨：“这水分也太大了啊，十块钱撑死了，简直把人当冤大头来坑。”

文素林翻着手里的东西，问夏志琪：“卢晓燕之前的报销，都到账了吗？”

她摇摇头道：“发票都快递到集团总部了，老板还没签字。”

怪不得这次张沛东学精了，先上报活动计划，获批后立即要求子公司支付前期的定制费，否则无法启动后续宣传。

文素林说：“吹吧，上周去高尔夫俱乐部给人家免费送礼，现场发传单，一个意向客户都没揽到，还不如我带着销售通过社区免费送水高效呢。”

夏志琪也看出来了，不管高尔夫还是什么别的高大上俱乐部，好多人都是来蹭吃蹭喝蹭玩。骗子比有钱人要多。

海城管理学院的MBA项目虽说需要真金白银才能拿下，里面的学员多半也是来淘宝镀金的，她并不看好。

为啥？因为这群人更精明，高净值人群的形象多半是摆出来的人设。

但他们还不能说不去，该给的钱也要给，谁叫夏老板愿意呢。

夏志琪冷眼旁观，辞退王芬、陆蕊以后，卢、张两个人便不再提及裁员或者添人这件事。

所谓的上班，对他们而言也仅是偶而来半天，来了就躲到办公室打电话，内容无非是邀请人参加年底的免费圣诞晚宴，说是能吃大餐，看演出，顺便听人介绍地产项目。

受邀的人一听，何乐而不为？

眼看着他们的请客名单上人越来越多，沈薇的疑惑也越来越大：“请人免费吃喝，谁不会啊？我也能找到一群朋友来，这可不是有效的蓄客，人家根本不是冲买房子来的。”

夏志琪何尝不知道，她叮嘱文素林：“咱们别光忙着给他们抬轿子，你们自己的揽客活动，不能停，否则到了春节，销售们零成交，打的是咱们自己的脸。”

文素林说：“你放心，这事我一直没停。”

夏志琪很想知道卢、张接下来的套路，他们不可能真认为靠这种坑蒙拐骗，春节就能把生意做成吧？

作为一个被母亲和老师当乖乖女培养的孩子，她从没有被教过的重要技能就是质疑和提问。

她也是在离开大学后，在创业的摸爬滚打中，慢慢摸索出来属于自己的一套办法。

最关键的一个就是：大胆地想，小心地问，别怕得罪人或者暴露智商。

因为有时候即便是看起来很蠢的问题，多问总会有别的发现，也能慢慢会触及到一些问题的关键点。

倘若打工人仅是埋头干活，不会追问、不会试探。

要么背锅，要么被坑。

反正卢、张二人已经把她当作了关系户、幼稚鬼，那她干脆将计就计，秉承着“无知者无罪”的原则，经常“虚心求教”，顺便再把他们猛夸一顿，奉承几句。

对方一开始警惕心很强，后来便疏忽不少，大概觉得夏志琪毕竟是个学生，无非是有点小聪明，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偶尔的时候，夏志琪还会对他们诉苦说集团总部如何克扣报销，是她在后面不停地催款，这才给他们报了一些账。

哼哈二将拿到了钱，明白很多后勤事务还要靠她斡旋，因此也客气了不少。

毕竟这世界，无论是国家还是企业，无论是家庭还是个人，所有的矛盾，总归都离不开一个字：钱。

这次到海城管院的宣传，夏志琪也跟了过去，文素林打趣她：“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发传单吗？”

夏志琪说：“我带你们吃夜宵，我知道那地方哪里有好吃的。”

他们那天叫了几辆车，提早把几箱材料带到现场，管院给了他们个教室，一群人在里面拼命分装材料。

张沛东则和那些MBA学员一起开会、看演出，偶而出来晃荡一圈，他一眼看见文素林带着人在搬东西，却仅对夏志琪假惺惺地说：“这么辛苦的活，夏总怎么都自己来？”

夏志琪笑道：“老板交代过的啊，要百分之百支持你们，我这不全力支持？”

张沛东也笑了：“待会活动结束，我约了几个学员还有教授一起吃饭，夏总一起过去，让他们看看咱们的管理团队多年轻。”

一句话不提边上的文素林。

夏志琪看了下他，见他低着头在忙，似乎没听见。

活动举行到一半，中场休息前，张沛东这才拿着麦克风站上台，说本次活动有商家赞助，要送大家一些小礼物，欢迎来海南来玩诸如的客套话。

夏志琪和几个销售，亲自把礼品袋一一分发到各人手中。

东西快要发完时，只听见有人问：“老张，你春节也在海南吗，我去了能约你一起玩不？”

然后就是张沛东的笑声：“当然去，也当然有空陪你玩，我只管把人送到海南，至于成交不成交，要看销售队伍自己的本事，我可不管。”

那人哈哈大笑：“你们这活儿可真好赚钱，行，那我就带全家去，到时候找你打麻将。”

张沛东很利索地喊了声“没问题！”

夏志琪怕被看见，连忙低头弯腰，假装整理礼品，从会议室两边的阴影里退了出来。

原来这孙子心里是这样打算的啊！

等她把话告诉了文素林，他生气地说：“从来没有这样的分销商，把成交都压在甲方头上，他们倒是想得美。”

夏志琪说：“知道了他们确凿的计划，我就能狙击。就是不知道当初的合同是怎么签订的。”

文素林摇了下头：“合同上写得很笼统，而且你不要自己做主。”

他看四下无人，这才道：“何总是夏老板的亲姐夫介绍的，咱们老板从小没父母，全靠亲姐养大，而且他姐夫是他公司那边经济开发区的书记，夏老板肯定不想与何总闹得太僵。”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当下属的不要出主意，让夏老板作主去，免得里外不是人。

夏志琪点了下头，怪不得这个分销商做乙方做得那么嚣张。

她对他说：“这片我熟，待会我请你们吃夜宵。”

文素林说：“张沛东都请你了，你还是给他点面子，我无所谓，带着销售们随便吃点就行。”

说得很轻松，其实到底是有些意难平在里头的。毕竟两个人职务是相当。

很快活动结束了，张沛东出来对夏志琪嚷嚷道：“走啊夏总，坐我的车去。”

说完这个，他看眼正在带着下属收拾物资的文素林，热情洋溢地说：“文总也去，其他人都去，我朋友开的饭店，让厨子给销售们下点鸡汤面，吃饱了再回家，这么冷的天。”

销售们本来就又冷又饿，听了这话都很开心。

文素林这时候再回绝就显得没意思了，只好和大家一起打车跟随过去。

地方倒是不远。

可到了以后，夏志琪迅速就被请进了包厢，张沛东一句话没提文素林。

他想，和下属一起吃面也没关系，咱不争这个脸。

哪知道销售们和他在冷飕飕的大厅里等了很久，才有人给每人端上一碗面。

这是一碗匪夷所思的面。

刚上的时候，文素林闻了一下，气味就是一只活鸡的味道。

如果你在菜场买过活鸡，应该闻过这种来自鸡窝的味儿。

然后有人尝试了一口，鸡汤的味道就像一整只活鸡放在锅里炖，然后捣碎了过滤一下。

文素林也尝了一口，包括羽毛、鸡心、鸡胗、鸡肝、鸡肠，鸡肠与鸡胗里面的内容，层次分明的在他的嘴腔与鼻腔里爆发，差点让人把刚才吃下的东西一起吐出来。

有人赶紧喝了一大瓶水才压下去，没人再敢吃。

有个销售叫来服务员气呼呼地问：“你给我们吃了什么东西啊？”

那人翻着白眼道：“有的吃不错了，想吃好的自己花钱点菜啊！反正张总说随便下碗面条打发就行，何况我这还加了一只鸡在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