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铁 第50章 第 50 章

1998年国家才取消福利分房，开始大规模地推出住宅，怎么现在就让她卖商品房去？

难道在这个世界里，政策提前了？

夏志琪不解地问：“海城的房子？”

沈明桦否定道：“哪儿啊，是海南的旅游地产，酒店式公寓，拎包入住那种。”

懂了。

海南称得上内地地产界滥觞，21世纪内地商业大佬，不少都曾在海南烂尾楼中徜徉过，发家的、倒塌的，活下来的都是楷模。

房地产大亨中一多半,都在海南淘过金,比如冯仑、潘石屹、王石等。

他们最早获得时代财富密码的人,统称“92系”。

据说93年之前，海南极盛的时候，在650万居住的岛屿上，起码有2万多家地产公司。

他们的玩法也很简单，把土地抵押给银行，获得贷款后继续扩张，买入土地，凭空设计图纸，拿着图纸卖楼花。

等到土地涨了，可能还没有开工，然后继续把土地带着设计图纸一起转手给下家。

一块土地在倒手十几次之后，土地还是土地，楼也还没起来，但是每个击鼓传花的公司都套取了红利，赚得盆满钵满。

而最早的那块土地，却还是荒草长得比人都要高的地块。

至于那种酒店式公寓房，夏志琪小时候也听说过很多。

就是春节自己拿来度假，平常拿来出租给游客，收益和管理方一起分成。

现在97年底，离93年的宏观调控没几年功夫，海南那种遍地烂尾楼的地方，还有人敢卖房？

How dare you？

沈明桦不动声色，继续介绍说：“项目在三亚，一期已经交房了，不是那种烂尾工程。项目离海滩有500米，园林里种了名贵树木，我去现场看过，绝对是个有品质的公寓。”

夏志琪道：“这种公寓适合北方人，他们那里冬天冷，有强烈的冬日度假需求，江浙没那么迫切。”

有一句话她没说出——目前年薪一万都不到的普通人居多，大部分人在居住地换套新屋都没有余钱，度假屋完全属于奢侈品，只有衣食无忧的有钱人才会去买。

沈明桦反驳道：“哎呀，海城这鬼地方冬天又湿又冷，江浙和海城人民都没暖气，这鬼地方冬天根本不宜居。”

也没错，长江以南冬天的冷法和北方不同，她来这里第一年就把手给冻烂了。

夏志琪说：“那我去做啥？销售对吗？”

沈明桦纠正她：“准确点来说，是销售部的行政总监，不用亲自面对客户卖房子，杂活儿更都不需要你动手，也不要求你有任何相关经验，只要人要机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可。老板是狄先生好哥们，人家说就要人品靠谱，最好是大学生。”

一点都不需要销售经验？这也太难以置信。

夏志琪琢磨：那我去干啥？坐在那里当招财猫吗？

沈明桦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有会卖房的人，你只要管住他们别乱来就行。”

管销售？

销售队伍可是全天下最难带的队伍，他们上能瞒老板，下能欺客户，两头通吃都是常规操作。

管他们保准能让人头秃。

她心里正在嘀咕，沈明桦问：“敢不敢接？薪资很高，两个月给你3万5，春节销售行情好再加奖金。合同一式两份，期末考试和一些重要的课程，你照样可以去，不会耽误你学业。”

夏志琪心里其实没谱，但听见了这个数字，想也没想道：“没问题！”

晚饭她约了唐婕，对方一听就说：“哎呀，这活儿不好干！”

倒不是说房子本身有问题，而是队伍不好带。

她男朋友的五金厂有很多基层工人，男朋友自己也在农村呆过一阵，对这个很有发言权。

唐婕觉得不管找工作还是待业，人都不能待在一个很底层的地方。

她男朋友高中没考上曾经想回老家复读，最开始周围的邻居对他都比较客气，后来知道他复读，很多人就变得趾高气昂，私底下到处嘴他去海城读中学也不顶用，高中都考不上，像样的工作更是找不到。

各种恶意接踵而来，有的简直莫名其妙。

容易反思自我的人，在那种地方能内耗致死。

夏志琪很感谢唐婕的劝诫。

但她觉得多种多样的事情亲自经历一遍之后，人的实际感受才会是有效的。

等那个时候她再做选择，才不会有浪费生命的感觉。

如果她为此犯怯，放弃眼下的机会，将来肯定会后悔。

她想了想，决定去找趟杠子叔了解情况。

去杠子叔家那天是梁华领路，她提前买好了一只鸡、一条鱼，杠子婶很热情地接待了她，还烧了好几个菜。

杠子婶不见得知道丈夫去酒吧应酬的事情，她对此并没有提及。

看得出，杠子叔很见她的情，对她也知无不言：

“狄先生的公司很大，是正规的施工单位，我见过狄先生几次，他人很斯文，听说以前还是大学生，在央企的设计院里做土木工程师，后来自己辞职下海单干发了财。

狄先生对工人很好，从不拖欠工钱，沈小姐买我房子也是他出的。狄先生还说小夏你有眼光，看得很长远。

沈小姐嘛，人也很爽快，帮我不少忙。至于他们两个是啥关系，咱们心里都有数，那又不犯法，也不影响咱们，更不是咱们能评论的了。”

杠子叔的意见是，沈明桦不会骗人，她可以去看看，真不行就不干呗。

至于行政总监嘛，杠子叔说：“估计就是办公室主任、大管家之类的职务。你不需要懂太多业务，但要赤胆忠心。”

他说狄老板就有个办公室主任，背地里都管这人“李莲英”。

工地上的业务“李莲英”都不懂，但他会管钱、能辨人，会帮老板当黑脸、背黑锅。

杠子叔觉得行政总监和这个应该差不多。

他虽然学历不高，胜在见多识广，分析得很有道理。

夏志琪敬了他大大的一杯酒。

吃饭时，她问他们将来啥打算，杠子叔抿了口酒才说：“攒钱，我还是想回老家盖个房。”

“买啥房？”杠子婶儿不依了，“你真是老糊涂了，闺女以后就在这里留下来，要就在海城买。”

叶落归根是大多数人的想法，除非是肉眼可见的好处，否则人总是想随大流。

夏志琪感谢了杠子叔的解惑，也对未来的工作有了个初步的猜测。

没过几天，她就通过沈明桦牵线，联系上了那位老板，对方也姓夏，挺巧的。

夏总约了她周五上午在市中心某办公楼见面。

夏志琪赶了个大早出门。

没办法，电子地图还没诞生的年代，她出门必须带着纸质地图，忙活好一通才能精准定位。

那地方叫“万都大厦”，地段非常好，大堂更是敞亮、富丽，装修都赶得上卫斯汀酒店了。

办公楼在八楼，很吉利的一个数字。

电梯门打开后，她以为会看到开发商的办公室，没想到出来就被一片绿意盎然的开阔天地所包围。

眼前的世界，除了用真实绿植搭起来的绿化墙，还有不少高大的热带植物。

再加上灼灼的灯光、24小时滚动播放的海浪音效，以及不时拂面而来的室内新风、白沙子堆积而成的人造沙滩，是要在室内复刻热带风情吗？

场景养护成本很高，可见开发商真是财大气粗。

只是她来得有些早，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办公室大门紧闭无人。

夏志琪只好在人工海滩上四处闲逛。

电视机上正在滚动播放着一些实景纪录片，背景应该就是酒店公寓现场。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明星以及海南当地的领导和一期住户的合影、报道，以及对项目周边环境的详细介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壕”就一个字。

“吱嘎”，走廊角落里的防火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个穿制服的保洁阿姨。

她一眼看见夏志琪，道：“他们这帮人从来没有准时上班，总要拖到九点半才来。”

夏志琪问：“会让客户等他们吗？”

保洁撇下嘴：“哪里有客户，我都没见过几个，销售倒是招了不少人，来来去去不停换人。”

发完牢骚，阿姨才将拖把从桶里拔出来，蘸着水在地板上一顿猛拖。同时还不忘问：“你是来应聘销售的吧？”

夏志琪含含糊糊地回答了她。

电梯“叮咚”响了起来，走出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脸上都带着妆，穿着高跟小皮靴。

她们没有看见夏志琪，也没把保洁放在眼里，先是开了办公室大门，又把一些和项目有关的展架从屋里拖出来，旁若无人地聊着天。

高个子问：“那人后来给你花钱了吗？”

矮个子撇嘴说：“我让他先买条金链子给我，毕竟都谈了一个多月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别把人当寿头瘟生。反正金项链是不会买的，如果我表现好，可以先买个金手镯。”

高个子道：“啧啧，这男人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一点甜头没吃到，就不肯花钞票。”

两人聊了会儿私事，高个子又道：“我接下来准备盯牢那个客户，让他至少下定金锁定一套海南的房子，不然这月再不开单，文总要骂人了。”

矮个子抱怨说：“太难了，咱们这里千辛万苦找到意向客户，把人派到海南还不让我们陪，非要从海南售楼处另派地陪，这人还得从我们的佣金里分成，真不公平！”

开发商这么做，应该是不舍得花钱买往返飞机票给海城销售，便让海南当地销售跟进。

结果无非是一份佣金两人享，并不影响开发商收入，但会打击海城团队的积极性。

高个子说：“对呀，我们隔着千山万水卖房，难上加难，海南那帮人坐在酒店，什么都不做就能收钱，这叫什么事儿！”

在海南售楼处现场卖房叫“坐销”，工作难度小，提成比例偏低。

在海城展示处卖房的叫“行销”，工作难度大，提成比例偏高。

看来这两套班子之间，必然是有矛盾的。

这时，高个子终于发现走廊里有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