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声,将姜雪松的思绪拉回现在。
晴山端着面条进来,道:“小姐等急了吧?”
笑意盈盈地把面碗放到她面前,眼睛瞟到食盒,疑惑道:“小姐还买了酥山吃?”
姜雪松把食盒推开,随口应道:“嗯,顾公子送的。”
晴山如临大敌般地盯着那碟子酥山,气鼓鼓地说道:“他来找小姐了?”
“没有,托人送的。”
“哼,没良心的家伙,小姐打算就这么原谅他了?”
姜雪松夹面条的手停在半空,思索了一下说道:
“突然看开了,纠结那点事情毫无意义。有时间还不如多看点卷宗,年底考核拿个优,还能早些升官。”
晴山见她这般态度,嘴角翘了起来,指着那食盒问道:“那这东西怎么办?”
“丢掉吧。”姜雪松不在意地说着。
晴山笑眼弯弯,双手搭在食盒上,应了一声便拿起往屋外走。扔那东西的时候恨不得用上十二分的力气。
这一幕正好让李书衍派去的暗卫看了个正着。
那暗卫等人回屋了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从酥山下把令牌取出来,叹息一声,转身往秦王府走去。
秦王府内,李书衍正盯着面前的沙盘深思。
那沙盘上钉着京中各要员名字,用红线表示两两之间的关系。
“殿下。”暗卫悄声出现在书房里,李书衍回头瞟了一眼,继续对着沙盘深思。
随口问道:“她把东西收了?”
那暗卫小心地从怀里把令牌拿出来,往前伸了伸。
李书衍凝眉看着那令牌,一把夺过来,提高了嗓音问道:“她又不要?”
“姜大人……吩咐人把东西扔了出来。”暗卫看着自己王爷越来越黑的脸色,声音也低了下去。
纪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说道:“要不,下次殿下当面送给姜大人呢?”
李书衍冷眼看过去,手里掂量着令牌,越发不解,这姜雪松从前不是最喜欢惊喜的吗?
怎么如今……难道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姜雪松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喊一声冤枉,自己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令牌的事。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去大理寺,一进门差点被吓了一跳。
许念顶着眼底的乌青,坐在幽暗的存证堂里,离远了看还以为是冤魂来索命。
“师兄?”姜雪松声音有些许迟疑,小声喊道。
许念听到她唤自己,半天才侧过头来,打了个哈欠,强提起精神,幽幽地说道:“师妹,来得这样早啊。”
姜雪松倒了杯浓茶递给他,开口道:“师兄来得更早。”
许念一听这话苦笑一声:“哈,哈哈,来得早?我这是还没走,又熬了一宿。”
他颓废了片刻,赶紧揉揉脸,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模样。
抱怨道:“别提了,昨晚我想着处理完手上的案子就回家,结果来人报案说,升平坊的一处宅子起火,烧死好几个。”
姜雪松神色复杂,她昨夜便知道太后灭口的事了,故意问道:“是有人故意纵火?留活口了吗?”
许念对她脑子转得这么快,感到一丝惊喜,开口道:
“嗯,尸体已经交给老邵头了,身上都带着伤,应该是杀人后放火毁尸。金吾卫去得及时,正好抓到一个活口。”
姜雪松静默片刻,那人是李书衍故意送到金吾卫面前的。
许念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幕后主使疑似太后。”
姜雪松神色平淡地应了一声,倒是引起了许念的怀疑,微微侧目说道:“师妹,你也太冷静了吧,那可是……太后啊!”
“单凭他一面之词也不能定案,就算真是她做的,裴相也能想办法帮他翻案。”不是姜雪松说丧气话,是事实如此。
许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道:“翁家三公子昨天就请回大理寺了,只是他咬死了不知情,大理寺也不好对他用刑。”
毕竟是刑部尚书的三公子,事情还没有盖棺论定之前就对人家用刑,到时候少不了被人弹劾。
姜雪松深呼口气,抬眸看向他,眼神坚决道:“师兄,我可以去审问他吗?”
许念轻谓一声:“当然可以,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妹自是有大本领,只不过不愿在人前显露罢了。
“王武今日在值吗?”
许念点头应声道:“在。”
姜雪松嘴角轻弯,解释道:“他长得正气,正好和我唱反调。”
许念看着她这副笃定的模样,不疑有他,自顾地补觉去了。
地牢门口,姜雪松又交待了几句才进去。将披风的兜帽戴上,在这阴暗的地牢里,看着倒像是来索命的无常。
王武手里的刀鞘大力地砸向围栏,锁链被震得哗啦作响。
翁文自幼锦衣玉食,在这牢里吃不好睡不好的,一直熬到天亮才有些许困意。
这才刚刚躺下,就被人吵醒。没好气地转过身来,怒声道:“哪个不长眼的?没看到小爷我睡觉呢吗?”
王武单挑眉,进了牢房,浑不在意地说道:“呦,公子还睡着呢。也是,在这牢里的消息也不灵通。”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您还不知道吧,外面已经变天了。”
翁文揉揉眼皮,眨巴了几下,反问道:“你睡糊涂了?敢拿小爷消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王武嘴上讥讽:“咱们大理寺的牢房,皇子也是蹲过的,您一个刑部尚书的公子,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待审吧。”
翁文被他噎得难受,喘着粗气,斜眼看着他。
王武冷哼一声,随后搬了把椅子进来,就退到外面等候。翁文看着他这动作,脸上不自觉地浮起得意之色,以为这是沈温从来见他了。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过来,急得他探着身子往外看去。眼睛瞥到那还开着的牢门,心念一动,想要出去透口气。
还没等站起来呢,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翁文赶紧坐好。姜雪松一身嫩白色拖地披风,悄然出现在牢房门口,停顿片刻后走到椅子前坐下。
翁文探出身子看过去,见兜帽下有人脸才放心。他不在意地半倚着棉被,出声道:
“这又是哪家的小娘子啊?是我爹叫你来的?”
姜雪松看着他那副纨绔模样只觉得恶心,轻声问道:“翁公子睡得可还好?”
翁文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牢房里臭气熏天,姜雪松一来倒是带了些香气。
他啧了一声,开口道:“也就那样吧,不如小爷的白玉床睡着舒服。”
姜雪松轻笑道:“那是自然。只是翁公子还不知道吧?您的白玉床以后恐怕都没机会睡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翁文接连听了两遍这话,不免有些慌乱,以为真出了什么事情。
他撑起身子呵斥道:“你少给我胡说啊!我告诉你,我父亲是刑部尚书,我姑父是丞相。就连陛下都与我有些亲戚关系,谁给你的胆子说这些的?”
姜雪松嗤笑一声,声音宛如鬼魅:“是呀,你还有个好表姐,她执意用巫蛊之术祭拜那个男人,闹出了人命案子推到你头上。”
火光映衬在她露出的下巴上,更添几分恐怖:“你的好姑父一手策划了刺杀桓王,眼下已经被幽禁在家,自顾不暇了。”
姜雪松半真半假地开口:“翁公子好好想想,咱们的陛下是想要一个涉及巫蛊的母亲,还是会把这罪责推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身上。”
姜雪松两只手按住扶手,继续道:
“至于你的父亲,今天一早弹劾他渎职、包庇罪犯、弄虚作假的折子就摆在了皇帝的书桌上。舍弃你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是舍弃他刚到手不久的正三品尚书之位?我想,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
姜雪松的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他被人舍弃了,像是一块碍眼的抹布,被随意地踢开。
翁文挣扎着站起身来,声音拔高了许多,情绪激动地说道:
“你骗我!不可能的……他们不会抛弃我的!”
姜雪松撑着扶手猛地站起身,走近拽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是吗?那不如咱们就等着瞧瞧。我等着你被抛弃的那一天。”
她手上的力气加大,声色俱厉道:“到那一天,我要亲自把你拖回地狱,剖心挖髓!我要把我受的苦楚十倍百倍地还给你,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最后一个字,突然一声雷声在旁边炸响。翁文惨白着脸,不敢呼吸。姜雪松手上的力气一松,翁文立马瘫倒在地。
姜雪松蔑视地看了一眼,转身出了牢门。站在牢门口,她回身悠悠道:“翁公子,冤有头债有主,你躲不掉的。”
等狱卒把牢门锁上时,翁文还倒在地上愣神。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句“你躲不掉的”,时不时地还呜咽几声。
姜雪松绕过转角,立马把身上的香囊扯下来,扔进水桶里。王武正拿着个铁皮站在那里,这个东西晃动起来和雷声有几分像。
见她过来了,脸上一抹傻笑,道:“我审案子这么多年,竟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法子。”
姜雪松疲惫地应声:“刚才演这一场戏,还真是耗费精力。看来这骗人的游方术士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死马当活马医,这法子也就能唬住他。换了旁的心性坚定的人,一点用都没有。”
王武有点失落地叹了口气,道:“还想着用这法子日后能轻松些呢……”
他话还没说完,牢房里就传来了翁文哀求的声音:“我招!我都招!人不是我杀的,我就是个跑腿的。别杀我!别杀我啊!”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姜雪松转过头看向他牢房的方向,嘴角噙着一抹笑,吩咐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他的口供卑职会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
姜雪松轻轻点头,取下兜帽,径自离开。至于那翁文,被她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喊,趴在栅栏上求狱卒带他出去,说牢房里有索命的恶鬼。
不出半个时辰,翁文就招了个干干净净。口供正放在沈温从的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