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松回过头,只见一个脸颊泛红的小姑娘羞涩地望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轻声问:“有什么事吗?”
这一问倒是让小姑娘的脸颊更红,眼睛在许念身上偷瞄了一眼,低声说:“你是姜雪松吗?能和我到旁边说几句话吗?”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见许念看过来,赶紧低下头,紧抿着嘴巴等待着她的回应。
姜雪松狐疑地瞧了一眼,又望了望一脸茫然的许念,考虑片刻后,点头应道:“好。”
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道:“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她转头指向游廊尽头,“那边安静些,我们去那边说怎么样?”
姜雪松点头跟上,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她跟丢了一样。走到稍微僻静一点的地方,小姑娘停下脚步。
自我介绍道:“我叫吕筱思,殿下的侧妃是我姐姐。”
“嗯”
吕筱思介绍完便有些扭捏,紧盯着周围,见没有人经过,才红着一张脸,声若蚊蝇地开口问道:“那个……许大人他可有婚配?”
姜雪松心下了然,看这小姑娘的模样,莫非是对许念动了心思,摇摇头道:“没有。”
吕筱思兴奋地握紧拳头,继续追问道:“听说你和许大人青梅竹马……”
姜雪松出声打断她的话,“算不上青梅竹马,我与他亲如兄妹,没有别的感情。”
吕筱思长出一口气,道:“耶!”见周围有小厮经过,赶紧收回手,假装整理衣服,见人走了才开口: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许大人人不错,文采又好,想多了解他一点”说着她递上自己的荷包。
“方便的话……”吕筱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姜雪松只能侧头过去分辨着,“可不可以帮我引荐一下?”
吕筱思现在像一只熟透了的蟹子似的,她捂着脸等着姜雪松的答复。
“吕小姐,侧妃叫您”嬷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假山处传来,吕筱思赶紧应声道:“诶,来了。”
她急急忙忙地说道:“多谢你今天告诉我消息。”说完扭头就跑了,姜雪松看着她的背影,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倒是有些率真可爱。
左右宴会那边无甚乐趣,姜雪松干脆顺着小路去逛逛花园,走了半炷香的时间,见周围小厮越来越少,赶紧停下脚步,再走恐怕就到内宅了。
她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小荷塘,深吸一口气,倒是觉得放松。突然,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响。
一转身,就看见略带戏剧性的一幕:一个和尚,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拎着酒壶,嘴里还叼着吃得差不多的鸡骨头。这人正是道止。
道止见到姜雪松的那一瞬间也有些惊讶,按理说,这个时间宾客们还没吃完饭,怎么会往这边走呢?
他强装镇定地拿下嘴里叼着的骨头,油渍麻花的脸挤出一抹笑容,问好道:“姜施主。”
姜雪松没顾得上听他说话,只是用眼睛扫视了他一下,从他的脸上移到他右手的酒壶,再移到左手的鸡腿上。那表情明显在问:和尚竟然喝酒、吃肉?
“姜施主不必用这副表情看着我,别管经过谁的嘴,最后不都是一团污秽,那谁吃又有什么区别?”
他把手里的鸡腿往前伸了伸,继续大言不惭道:“心中有佛,破戒亦是高僧;心中无佛,严守亦是无用。”
他倒是有自己的一套歪理,姜雪松敛回心神,略带警惕地开口询问:“你认识我?”
道止故弄玄虚地开口:“贫僧略懂一点相面之术。能认出姜施主并不稀奇。”
他探出脖子,一脸认真地盯着姜雪松的脸,解说道:“贫僧看你这面相,日后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唉,只是,这过程中难免会有些坎坷啊。”
他哀叹一声,连连摇头,似是在替姜雪松可惜一般。
姜雪松抬眼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江湖骗子的话术罢了,谁信谁傻。
她沉了沉肩,有意与他周旋道:“哦?可惜在何处?”
道止见状,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不显,反而更加一本正经起来。他缓缓踱步至姜雪松身旁,目光在她脸上游走,仿佛真在细细解读着什么天机。
他用鸡腿比画着,嘴里振振有词道:“眼如含玉,必嫁贵夫;鼻直耳厚,富有主见。好面相,像姜施主这样好的面相,我只见过三个。”
道止停顿一下,微眯眼睛,推敲良久正色道:“鼻梁高挺,野心不小,哎呀……”他长出一口气,继续道:“若是姜施主的野心是那些金银俗物,那必然能得偿所愿,怕只怕……”
道止又故弄玄虚起来。姜雪松声音冷冷地回道:“怕什么?”
“只怕姜施主图的是权!是生杀予夺!是万人之上,无人之巅!”道止说话的时候,嗓音里带着些特有的厚重感,拉扯着姜雪松的思绪。
道止背过身去,望着那片池塘,故作高深道:“姜施主面相中透露出的野心勃勃,善谋略,善弄权,此乃大才之相。然而,这世间之事,往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扭回头注视着姜雪松,油渍麻花的一张脸偏还要故作深沉。眼睛微眯,嘱咐道:“你的野心若是能跟对贤主,自然能青云直上;可一但站错了队伍,恐怕就……”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姜雪松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虽然被道止戳穿了心思,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似乎在欣赏对方的表演:
“那依大师之见,我该如何抉择,才能确保自己跟对了人?”
道止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在下巴上留下几道更深的油渍。
道:“世间贤主虽多,但能真正识人用人者,寥寥无几。贫僧夜观天象,发现近日来,桓王殿下应对的那颗星,异常明亮,似有王气加身。”
他说的一本正经,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佛祖那里听来的真言。但实际上,不过是临时拼凑的一套说辞,目的就是拉拢姜雪松加入桓王阵营。
姜雪松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她自然明白这和尚的用意,垂眸道:“大师这是给我批了个,被权力熏黑了心的恶女命吗?”
道止见状,知道姜雪松不相信自己说的,神色里染上些焦急,其实他根本不懂什么相面,更不会给人看命。
说姜雪松图的是权力也只是他的猜测,毕竟在他看来,这天下没人不爱权力。当初他就是用这些论调忽悠的李书德。
见姜雪松这般精明,道止退一步道:“姜施主,世间万法,皆有缘由。等你亲自见到桓王的风采,或许便能领会到贫僧口中的玄妙了。”
姜雪松眉头轻蹙,眼神中带了几分无奈,缓声开口道:“大师言重了,在下并无那般能耐。雪松名为院长,实为质子。京城之内,英才济济,岂是我这初来乍到的女子所能比肩,更遑论玩弄权术?”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低垂,仿佛真的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她内心并不全然如表面那般无助。
道止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那双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他并未立即反驳,而是望着那株残荷,仿佛品味着什么。
他背过手,玄而又玄地开口道“世间万物,表象之下往往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你我皆是红尘中人,谁又能看清谁呢?”
他转过身来,脸上笑意更甚,眼神里却是多了一份从未见过的认真。
姜雪松抬眼,与道止的目光交汇,那双眸子里既有惊讶也有挑衅:“大师如此笃定在下有那般本事?”
道止笑而不语地看着她。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姜雪松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留下一个回旋的余地。
而道止,也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姜雪松眼睛扫过他左耳那个不明显的耳洞,出声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法号道止,无寺无庙,一白身和尚罢了。”
姜雪松在心里默默重复着道止两个字,随后开口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扰大师清修了。”
清修这两个字,和道止放在一起多少有点讽刺意味。
道止转过身,目光紧随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施主若是跟对贤主,必是青云直上。切记擦亮双眼,若是走了歪路,待新皇登基,施主必将成为刀下第一个亡魂。”
道止半是诱哄半是威胁的话,几乎直接点明李书德有谋逆之心,而她若是不加入,日后必遭不幸。
姜雪松没回头,步伐反而越走越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道止这番话。
望着女子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道止无奈地叹口气,随后咬了一口手上的鸡腿,感慨道:“这一天天的,竟让老子操心。唉!”说着浑身扭动,抱怨道:“和这么文绉绉的人说话还真难受。”
姜雪松走过转弯后,见道止看不见自己的身影时才放慢脚步。暗自思虑道:这和尚说的这番话多半是桓王授意的。
桓王夺位的可能性确实大一些,但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姜雪松,不会轻易下注。看来得亲自见一见这个桓王了。
想明白后,刚要抬脚往宴席走去,就听见烟花在不远处的天边炸开。
她仰起头看着烟花一点点消散,脸色越来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