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
陆小凤到严府的时候,书房半开的密室中发现受了重伤的张英凤,而段小峰已不知去向。
密室之中布满了凌乱的打斗痕迹,显然不久之前发生过一场恶战。陆小凤注意到密室桌上有一支几近燃尽的香。
他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张英凤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嘴角有微微干涸的血迹。他告诉陆小凤,是肖祐和秦无昭打伤了他,并带走了段小峰。
张英凤受的伤很重,他的身体愈来愈冷,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他知道自己已没多少时间了。
“陆小凤,这时候看到你,还挺令人高兴的。”张英凤气息奄奄,这个一贯沉稳内敛的峨嵋大弟子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
他拒绝了陆小凤给自己输内力,道:“陆小凤,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太多。我一直,是照着师父说的去做,多的,我从来不问。”
这也是独孤一鹤放心他知道自己这么多隐秘的原因,一个沉默、又顺服的弟子。
“独孤一鹤抓段小峰究竟是为什么?不是为了玉玦吗?”陆小凤不解。
张英凤:“师父本来是要杀了他的,但是此事严长老是被利用的那个,他知道了缘由之后,保住了段小峰的命,代价是答应师父,段小峰的武功不能留。一个废人,即使以后恢复了记忆,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他顿了顿道:“但有一件事我很确信,师父从来不相信玉玦能开启帝陵宝藏的传闻。”
“那他为什么要杀段小峰?还有青帮,不管十六年前还是三年前,独孤一鹤执着对付言醉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在找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在言醉身上。” 说完,张英凤咳出一口血沫,力竭地喘息着。
陆小凤心念斗转,十六年前的对峙、三年前的灭门……独孤一鹤究竟在找什么?他又是否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既然已经决定放过段小峰,如今又为何要对他下手?”
“严放已死,段小峰如果有一天恢复了记忆说出一切,峨嵋派将声名扫地。”
陆小凤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但此时张英风已近油尽灯枯,他也没说什么。
“陆小凤,你不会明白的,峨嵋之于我这样人的意义。”他释然笑道:“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快死了……”
这一瞬,他想起了从前许多事。从小向往江湖,想习武。投了峨嵋,成了独孤一鹤的关门大弟子,师兄弟姐妹们和乐,师父虽严厉但也慈爱,那是多么纯粹又快乐的日子啊……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知道的隐秘越来越多,手上沾染的血腥也越来越多。
那些英雄憧憬原来也是难填的欲壑,江湖显露出内里狰狞的本相。他机械地服从着,渐渐就忘了来时的路。
后悔吗?他没时间后悔。
张英凤的气息逐渐弱了下去,陆小凤面露不忍。
闭上眼前的一刻,张英风想起自己小时候最爱捏泥人,老师傅夸他极有天赋,要传他衣钵……下辈子,做个捏泥人的也不错啊。
他再没有醒来。
陆小凤替他阖上双目,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不详的预感。
等他掉头赶到烟雨阁的时候,只见到花满楼一人,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青衣人——青衣楼的人。
“连姑娘被梅谢雪带走了。”花满楼听到陆小凤的脚步声,急道。
对于此时的陆小凤来说,不会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
——
青衣楼第一楼的位置并无改变。但陆小凤到达这里的时候,只见到了满地残尸,和一袭黑衣的秦无昭。
男子比上次见时,武功又进益不少。长鞭垂在一侧,向下滴血万千。
陆小凤皱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人离开峨嵋后一直在为梅谢雪做事,甚至隐隐有传闻,他本就是青衣楼的副楼主。
但此刻,他杀的这些,都是青衣楼的人……
身前之人血气翻涌,他转身朝向陆小凤,陆小凤发现对方的眼睛似有血雾漫过,等再仔细一看,黑瞳并无异样。
奇怪。
“段小峰人呢?”
“肖祐把他带回蜀王府了。”
“张英风是你杀的?”
“陆小凤,我以为你会先问她在哪里。”秦无昭的眼里写满了不耐。
“很显然,她不在青衣楼。你为什么杀这么多青衣楼的人?”
“青衣楼本就是他手中的磨刀石。”秦无昭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何况,他让我去助肖祐救走段小峰,是故意为了支走我。”他不自觉握紧了手中长鞭,周身再次散发出血戾之气。
陆小凤一时无言,秦无昭却难得多话。他举目看向陆小凤,眼里流露出浓重的不满:“你不该让她一个人去见梅谢雪。”
“他究竟要做什么?”
秦无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此人心性狠毒,生平罕见。而且,他很熟悉连七的过去,或许你可以从这个方向去查。”
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里?”
“她救过我,我欠她一条命。”秦无昭道:“你我分头行事,三日后在这里碰头。”
陆小凤不喜欢秦无昭,但面对对方的提议,他并没有提出反对。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目标一致。
临走时,秦无昭道:“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此时松涛阵阵,天色向晚。
陆小凤伫立良久,喃喃道:“不是希望,是必须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