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那一片沿江的小屋,走到花坊,入目又是繁华色。
柳清霄在码头站立许久,看花船在江面上飘荡,微风吹起微波。江水拍打着岸边,一下一下,像是在呼唤。
“少爷。”文宣瞅着水面,“潭女娘是从花楼上掉下去的吗?”
“倒是跟少爷很像呢。”
柳清霄回头。
看来文宣没注意房间里换下的纱布,于是也不知道潭潇越受了外伤。
“应该不是,她没事去花楼做什么?”
“那不是……”文宣挠了挠头,“也是,女娘穿的女装?”
“那少爷在看什么?”
柳清霄呼了一口气,重新浮起笑容,“看海阔天清。”
“走吧,回府。”
“对了,我们去竹谊斋买点点心。忙活一上午,我都饿了。”
等到了金平坊,把最后一块点心咽进肚子,柳清霄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今天的事,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吧?”柳清霄看向文宣。
“少爷想要说今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吗?”文宣反问。
柳清霄点头,他想了许多理由说服文宣保持沉默。
“但是总会有人问的。”
“谁?”
文宣指了指少爷,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柳清霄颓丧,他和文宣都换了衣服。之前走得匆忙,他把自己换衣服的事情都忘记了,也没有把换下的拿回来。
不过**的衣服,他就算想起了也不会去拿,叹气。
“就说我们去逛了成衣铺?”说着柳清霄自己就摇头了,这种谎一问就露馅。
“少爷。”文宣见他纠结,于是主动说道,“如果夫人问的话,我是会实话实说,少爷救了落水之人才湿了衣服的。”
柳清霄转头,见文宣一脸的肯定,“那其它人?”
文宣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确了。三夫人能得到什么答案,三老爷就能得到什么答案,定安侯和老太君也会得到一样的回答,
“好吧,行吧。我就不该指望你。”
不主动揭露是一回事,在主家的询问下撒谎或者隐瞒又是一回事,文宣可以在少爷的要求下保持沉默,但显然文宣还没有学会帮少爷撒谎。
不过虽然柳清霄已经做好了被诘问的心理准备,但是刚回家就被询问这事还是发展得快了点。
参与了新年第一场国家性质大型仪式活动回来的三夫人按照往年的惯例来找儿子说话,到了院里才听映月说少爷一早出了府,现在还没回来。
稍显失落的三夫人于是准备回去,然后就在花园的小路上偶遇了刚从府外回来的两人。
一眼就看见了儿子身上蕊黄缎绣的锦袍。腰间束着同色系带,侧边坠着玉玦,端的是人间富贵色。
却不是今晨的红袍。
三夫人走上前去,拉开儿子的双手,转圈看了一番,才笑着说道,“倒也是不错,就是袍子宽了些。”
“迎儿如今不喜欢红色,告诉母亲就是了,母亲又不是非要你穿上。”
“外面的衣服哪有府上绣娘做得好,看这袍子,根本就不合身。”
唐迎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刚换的红衣,“母亲误会了。”
“今早的那身不慎沾了水。这一身虽然不太合身,却是好心人家提供的新衣,不然儿子就得穿着湿衣回府了。”
三夫人的神情立马紧张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迎儿没受伤吧,让母亲好好看看。”
“文宣也是,怎么让少爷湿了衣服……你也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莫不是有人向你们泼水?”
说着神情严肃起来,把他往屋子里带,分明是准备审清楚了。
“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受伤。”唐迎劝住了紧张的三夫人,说了自己救人的事情。
“找人来就行了,何必自己亲自下水。大冬天的,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快请大夫来。”三夫人吩咐,目光从文宣转向映月,“去熬点姜汤,别进了寒气。”
“迎儿,你要为娘想一想啊,娘可救只有你一个孩子。”
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眼见着母亲泪水都要下来了,唐迎赶紧继续说道,“不是孩儿下的水,文宣去救的,儿根本救不会水。我只是在岸边帮忙搭了把手。衣服是搬运落水女子的时候侵湿的。”
三夫人更揪心了,“你都不会水,怎么还敢救人呢?掉下去了可咋办?”
母亲您可真会抓重点。
唐迎只好陪着安慰,过会儿大夫来把了脉,说了没什么问题。见三夫人并不太安稳的样子,于是提笔又开了一副保健品。
三夫人谢过大夫,“麻烦您给文宣也看看吧。”
大夫也没啰嗦,同样把了脉,文宣喜得一副保健品。柳清霄两副方子都看了,发现居然是不太雷同的。
少了些珍稀药材,却多了些补充气血,驱寒健脾的药材。
只是这样一对比,就更凸显他的那份保健品是真的很保健品了,除了昂贵和味苦一无是处。
柳清霄放下药方,交代下去熬药了。
三夫人守着两人喝完药之后才放下心,过会儿三老爷也到了,一家三口于是一同用了午饭,算是新年的小团圆。
当三老爷听说唐迎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之后,也是有点焦虑,但跟三夫人焦虑的方向不同。
“女子的话,不知是哪家的千金?”三老爷皱着眉头问,大顺对女子贞洁看得其实挺重。
不过唐迎只需要一句话就让三老爷眉目舒展,“是文宣救得人。”
然后又一句话让三老爷眉头皱得更深,“是潭潇越。”
“天机阁那个女娘?”三老爷连声音都放大了。
三夫人还有些糊涂,她不太关心政事。但见丈夫神情严肃起来,也同样感觉到了问题,“什么女娘?潭潇越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三老爷叹了口气,“迎儿,你这人救得,就不太适宜了。”
说完转向三夫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潭潇越,六皇子谋主。天机阁是一个江湖门派,实则是六皇子的情报机构。”
相比起这个,他宁愿儿子救了哪家的千金被非君不嫁,也好过救一个敌方智囊。
只能说幸亏是吃完了午饭之后问的,要不然这顿饭都吃不完。
刚刚跟自己妻妾儿孙一大家子人团聚完的定安侯听到三弟过来的时候还在感慨弟弟心里有他。
然后就得知了自己侄子亲手炮制的坏消息。
听完消息的定安侯倒是没像三老爷那样神情大变,“你说你是在花坊下游救的潭潇越?”
“我以为是落水的女子,听居住在江边的妇人说,花坊是常有女子落水的。”
“我见那人并不像已经死亡,所以才让文宣把人拖上来,想着好歹是一条性命。”
说着,唐迎又继续补充到,“我之前见到的都是男装,所以没认出来是她。是她醒了之后主动向我暴露的,否则我不一定能认出来。”
并不是,柳清霄在看见清醒的潭潇越的第一刻就认出人来了。但是唐迎却不一定,毕竟文宣在潭潇越自爆姓名之后都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潭潇越是谁。
定安侯挥手,见唐迎愧疚,宽慰道:“救了就救了吧。”
现在再去杀一遍也来不及了。
以天机阁会首的能耐,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想必早联系上天机阁,定不会留在原地。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时机。
这样想着,定安侯还是问了侄子救人的具体地点,以及妇人的院子特征,暗中遣了人去看看。
唐迎有些踟蹰,“潭潇越落水,是我们造成的吗?”
定安侯摇了摇头,“主力不是我们。”
但是恰逢其会,四皇子在其中推了一手,这也是今天大朝会时瑞王殿下告诉他的。
说是事发突然,四皇子没能先跟定安侯府商讨应对。
能够六弟的智囊干掉,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也就行了些便利。
今年的除夕夜里有几位典吏宴请下属,净街虎们齐聚一堂,欢饮达旦。
所以打斗追逐持续许久,有被惊到的路人,却没有撞见捕快。
唐迎哦了一声。
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上京就这么大,事情就这么多,而定安侯府在网的中心。
说到这里,定安侯府的态度强硬了点,“近期你不要出门了。”
说完看向三老爷,“翰义,管住你儿子,不要让他乱跑。”
他补了一句,“昨晚,潭潇越可不是一个人出的门。”他们甚至重新评估了解令的武力值。
三老爷脸色又白了一层,他可就这一个儿子。
于是刚刚出了主院,三老爷就冷了脸,当着唐迎的面吩咐上了,“福伯,跟家里说一声,近期不要让少爷出府。”
“每回出去都惹出事情,在家里好好复习功课。”
“是。”福伯应下了。
这是下了禁足令了,柳清霄想着。心里明白父亲在担心什么。
他甚至猜想,就算父亲不下这个命令,门房也不会让他出门。定安侯对府上的掌管力度可比三老爷大不少。
柳清霄于是被赶去了书房,他也乐得如此。
候府主院,定安侯在送走弟弟之后又等了许久,才见雷总管从外间过来,“没有人。”
“嗯。”定安侯也没太失望。
晚间,从书房里出来的唐迎收到了一袭熨烫干净的红袍,是早间才新换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