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东旻帝都
八月廿四,未时一刻。天日中,正值艳阳高照。
城门前,花祭夜一身疲倦来到,过来时那匹马驹早在出发的第四天便累倒。凝望城门上方的‘浔阳’二字,他心里不由得舒了口气,幸而来得不晚。
皇家娶亲,新人需提前一日进宫。
今日城门的守备比平时严谨,出城倒是无事,而进城的人个个都需查过一遍,才肯放行。
排着进城的队伍极长,花祭夜见此,正想过去排队。却见一士兵过来,向他行礼道:“花三公子。”
花祭夜只是此次征西将领的一员,虽在军中担任副元帅一职,但皇帝并未敕封,所以在朝中并无官职。
花祭夜摆手示意他免礼,问道:“何事。”
“公子提前回京,不知可有圣谕。”
“并无。只有主帅亲手书信一封,军中缺粮,元帅特命我前来求粮。”
那士兵道:“能否让属下一观。”
花祭夜面露愠色:“临行前主帅特意嘱咐,此信需由我亲自交与陛下手中。你,还要看么?”
听到花祭夜拒绝,士兵也不恼,只见其不卑不亢道:“如此,还请公子在此稍候片刻。”
“怎么,如今我进不得浔阳了?”
“不敢,只是需要大司马府前来领人。”
“你!”
花祭夜气极,险些要对这士兵发火。
却见一人,从城内而来。那人一身藏蓝色常服,虽似平常,但气质不凡。一看便是世家公子,而所过之处,看见的士兵皆对其行礼。
“二哥。”
花祭夜看到,向其揖礼。
此人正是花泽言,花祭夜的二哥。
他扶起花祭夜,问道:“何时回来的?”
花祭夜微愣,道:“十三。”
场面一度沉寂。片刻后,花泽言又问道:“哥让你回来的?”
“是。”
花祭夜脸上一片淡然,但内心已起波澜。他没想起,回到帝都,第一个审问他的却是他的二哥。
花泽言不再多言,他从旁边牵来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花祭夜。二人骑上马,往花府而去。
城门到花府虽说不远,但走路也需半个多时辰。
路上,两人一直沉默。待快到花府时,花祭夜忍不住开口,道:“二哥,颜曦她…”
还没来及问起,就被花泽言打断了:“花轿还未上门,有何问题你可以亲自问她。”
“二哥?”
花祭夜一脸茫然,这句话的意思,是否是‘去问颜曦,别问我,问了也不会说。’
却见花泽言拉紧缰绳,使马停了下来。
花祭夜见此,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若是你,便乖乖待在军营,静候陛下传召。而不是似你这般,去求大哥放你回来,”
“放我回来?”
花祭夜冷笑:“原来二哥也知道这是变相的软禁。要我装作毫无察觉待在浚州么?”
“……”
见花泽言不语,花祭夜又道:“若当初带回降书的是大哥,二哥留守浚州。此时我应该以被二哥软禁在军营了吧?”
“不可能。”
“什么?”
“大哥身为主帅,无论如何,回递降书这事都不可能由他来。”
“…祭夜只是问如果。”
“没有如果。”
花泽言话一说完,立即驾着马继续朝前方走去。
花祭夜一愣,不知道二哥不愿说的理由,只是深知再继续问下去,怕是两人不免一番争执,他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二人路上再无交谈,直到花府门前。
此时门外聚集了前来道贺的朝臣。
花晟虽不愿张扬,但毕竟是皇家亲事,酒席还是需要办的。只是过来的人多了,地方开展不出来。便将前厅设为待客之地,好招呼客人。
花泽言见大门人多,便往侧门而去。
花祭夜看着门口一派喜庆模样,心下一沉。
二人在侧门前下了马,交由小厮带去马厩,便往府内走去。
花祭夜道:“倒也气派。”
“毕竟皇家亲事,若不办好些,怕是丢了陛下的颜面。”
“是啊,毕竟皇家亲事。”
言语中倒有几分轻蔑。
花泽言听出来,回瞪了他一眼。
“随我去趟书房。”
花祭夜毫不犹豫拒绝了:“我想先去看看曦儿。”
花泽言脸色一沉,道:“久在外,回府先见长辈。还需我教你吗?”
花祭夜摇头,向其告罪。便与花泽言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前,两人来到,花泽言敲了下门,唤了声:“爹,三弟来了。”
里面传来声音:“让他进来。”
“是。”
花泽言应了声,便示意花祭夜进去。
后者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被前者推了进去,并顺便将门带上。
花祭夜在门前踌躇,直到内厅传来声音。
“进来了就过来。”
无奈之下,他走进内厅。
厅内那人依旧是年前离京时的那个模样,此时正坐于案前,低头似有所思的样子。
花祭夜行揖礼,道:“父亲。”
花晟:“陛下尚未召回,你为何此时便回来了?”
“军中缺粮,大哥派我回来求粮。”
“你好歹也是副元帅一职,楠儿这般大材小用?”
“有非战时,副元帅不过一个称呼,其实与普通士兵并无差别,何来大材小用之说。”
“听你这般,倒似有些委屈了。”
花祭夜低头道:“不敢。”
花晟问道:“粮食还能维持多久?”
“最多月末。”
“罢了,后日随我入宫。”
此时已过早朝,又忙于太子婚事,要见皇帝怕是不易。明日又是大婚,照例休朝,不议政事。只能等后天早朝了。
“是。”花祭夜顿了顿,道:“父亲若无其他要紧之事,祭夜便先行退下了。”
说罢,便直接往门外走去。
花晟见此,立即喊道:“慢着。”
花祭夜微愣,停下脚步。
“都是当过副元帅的人了,还如此毛躁?”
花祭夜道:“…那不知父亲可还有事?”
“无事,便不能留下来?”
花晟有些怒意,一直强忍着不发火,偏偏眼前此人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
花祭夜低头道:“既然无事,那祭夜能否先退下?”
“退下吧!”
“多谢父亲。”
花祭夜转身就走。
花晟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满腹怒气化成一声叹息。
片刻后,他在案前拿起摆放在案上的一纸画卷。画上是一女子,巧笑嫣然,似有天人之姿,画中人物身后景致却与书房外景一般无二。画卷已有年月,虽保存完好,但已微微泛黄。
看着画卷许久,他眼角微红,抚摸着画中人的脸颊道:“他的性格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