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珩出来的时候遇见了程轩。
本想无视走开的萧君珩被程轩叫住,程轩冲他挑了挑眉:“又见面了,萧公公。”
萧君珩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别人唤他公公,但现在这是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特别这人喊着总比其他人唤着更让人不舒服。
他的语气中总有一股不自觉地对别人的贬低,虽然可能是无意的。
“怎么,萧首领又来跪着了?”
“还要谢谢公公害我在这儿跪了一晚上。”程轩反唇相讥:“我说你当日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呢,原来是有这么大一座靠山。”
“你自己没办好事儿怪在我头上干嘛?”
程轩:“……”这人真的是个小太监吗,说话怎么呛?
“不过说真的,殿下现在心情怎么样?”程轩今日是罚跪后第一次来汇报,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忐忑。
萧君珩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应该不怎么好吧。
程轩脸上一闪而过的惧意,他后退几步:“不然我把你送回去吧,今天好像不是汇报任务的好时候。”
萧君珩失笑。
你们慎刑司做事这么随心所欲吗?
他也没管大步朝着静心苑走去,程轩愣了几秒真的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倒是真有种程轩在保护萧君珩的感觉,突然萧君珩回过头:“你很害怕太子?”
程轩顿了顿,露出一种看白痴的表情:“你可以去问问谁不害怕?你不怕?”
其实……有点。
萧君珩低下头,面前这位程首领怎么看也有二十五六岁了,而太子却只有十九岁,虽说位高权重但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连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不敢去汇报事务?
然后萧君珩问出了一句可以杀头的话:“皇上和太子谁更厉害?”
程轩:“……”
你要死别拉上我。
“你说什么呢,皇上可是一国之主。”程轩一脸假笑。
是吗?
萧君珩并不挑破程轩眼中对梁衍的拥护,他垂下头眼波流转,似乎在想些什么。
那日之后,萧君珩虽然没有再见过梁衍,可静心苑却是热闹了起来。
每一日都有宫人送来大大小小的赏赐,小到跌打损伤的药膏,大到金银珠宝,堆满了整个卧房。
来福干脆收拾出一间专门放杂物的房间来安置这些赏赐,他有些好奇:“殿下怎么会对你这么好,就因为你上次救了他?”
萧君珩:“……”
……当然不是,萧君珩神色暗了暗,这几天梁衍都没有来找过他,连刘德全都没有在出现过。
若是长久以往他肯定就要忘记了,可这每天送的东西又在一遍一遍提醒着那日梁衍说过的话——
到我身边来。
像一种低垂在耳边的诅咒,让萧君珩心神不宁了好几个日夜,眼下都长出了乌青。
“最近没睡好?”来福问。
萧君珩叹着气点了点头,却又听见来福说:“奇怪哎,今天殿下怎么没有送东西给你?”
萧君珩一愣。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往常宫人送的东西都会在晌午送到,终于失去兴趣了,萧君珩心下松了口气。
被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天晚上,燕飞宫中的小宫女又来传唤萧君珩,距离弟嫂二人上次见面已有一月。
“又瘦了。”程锦燕看着萧君珩叹了口气:“我也想常叫你来这里,但是皇帝常常来这儿我怕你被看见,还好最近他有事儿被绊住了,你要常来看看嫂嫂。”
萧君珩下意识接话:“他被什么事儿绊住了……”
“太子被八皇子刺杀了,受了重伤,他正因为这事儿发怒呢。”程锦燕轻描淡写。
萧君珩却“腾”一下站起来:“什么?”
程锦燕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太子呢、太子没事儿吧?”萧君珩语气中带着急切。
程锦燕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对他的事儿这么在意……他没事,是八皇子倒大霉了。
梁衍虽然受了伤但好歹是救过来了,如今正在东宫养伤,可八皇子梁渊算是撞在皇上枪口上了。
刺杀梁衍的刺客在慎刑司的逼问下供出了幕后真凶——梁渊,皇帝大怒,一来为了这个混账儿子竟然刺杀自己的亲弟第,二来,这刺杀的目的实在是太明显——
夺嫡。
梁帝正值不惑之年,虽不算年轻但也绝不到要退位的时候,这梁渊竟如此光明正大地将这件事摆在台面上,正中梁帝最隐秘的恐惧。
梁渊直接被发放到最偏远荒凉的西北,永远不得进京。
也就是彻底被褫夺了登基权,梁衍虽看似被阴了一招,实际上却除掉了最大的对手。
萧君珩浑浑噩噩地回了静心苑。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梁衍受个伤他干着什么急,垂头一看,手里还攥着一个玉绣荷包。
一顿,他想起来这是嫂嫂提前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还有三日就是他的十五岁生辰了。
从前,那总是东峻王宫中最盛大的宴会,举国同庆,就连常常不在宫中的哥哥都会赶回来。
萧君珩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手掌不经意握了握荷包。
生辰这天,萧君珩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沉默,来福同他说话也总是走神。
“君珩,你是不是有心事儿?”来福问。
萧君珩摇摇头,听见一阵骚动,穿着青色侍卫服的男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开始搜屋。
萧君珩心中一紧。
不一会儿,几个侍卫便从他们住的屋子里出来,意料之外地他们没有去搜别的屋子,而是拿着几封书信询问。
“谁是来福?”
来福脸色灰白地跪在地上。
他和那个小宫女的事情被发现了,小宫女招出了他,这次几个侍卫就是专门来搜这些信的。
他被带走的时候腿都软了,几乎被人拖着出了大门,萧君珩追出去,只看见来福绝望的眼神。
萧君珩询问冬青:“他还能回来吗?”
冬青摇摇头:“这种人赃俱获说不定今天晚上就死了,小太监的命不值钱,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有太子撑腰呢?”
太子!
萧君珩拔腿就往东宫跑,直到被门前围了一圈的侍卫拦下。
许是因为上次刺杀的事,东宫的守卫似乎比上次来时多了几倍,他抓住其中一人是胳膊:“我要见太子,让我见见太子。”
侍卫不耐烦地将萧君珩甩开,垂头睨了一眼,看见对方只是个品阶低下的小太监便没有在意。
“殿下是谁都能见的?”
萧君珩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喉头一滑,接着就要硬闯。
下一秒又是被毫不留情的推开,胳膊磕在台阶上渗出血来,衣服被划破,束发也在拉扯中变的凌乱。
“刘总管!刘总管!”萧君珩爬起来大叫,这下侍卫彻底把侍卫惹怒了,他拔出长刀就要挥向萧君珩。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道黑影闪过,侍卫的手被卸了下来,铁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面。
众侍卫定睛一看,傻了眼。
这不是太子身边的暗卫吗?保护这个小太监干什么?
尬尴的情况下只有被卸了胳膊的侍卫跪在地上哀声连连,没有人再敢动手。
刘德全这才姗姗来迟从宫门走出,操着尖细的嗓音:“哎呦,小公公,你怎么来了?”
萧君珩迎上去:“刘总管,你让我见见殿下,好不好?”
刘德全看着萧君珩的小手抓着自己的胳膊,发丝凌乱,精致脸上还带着泪痕……主子的审美可真不错啊!
“你别急,我去通报一声。”说罢,刘德全便转身回去。
不一会儿,他扬着笑再次出来:“跟我进来吧。”
萧君珩长舒一口气跟着刘德全踏进宫中,梁衍这个时候不在大堂,两人走进东宫最深处的正寝。
带完路,刘德全知趣儿地离开了,萧君珩一个人进了屋。
梁衍正靠在床上,一进去便将目光落在了萧君珩身上。
又瘦了、脸色也不好。
梁衍想。
“奴才叩见殿下。”
长久的沉默……
长到萧君珩的身子就要开始僵硬,梁衍才出声:“你来做什么?”
萧君珩一惊——梁衍的声音很虚弱,看来嫂嫂说的他受重伤一点也不假。
“殿下,奴才想请您帮个忙。”
“你以为孤谁的忙都帮,你是孤的谁?”
虽然虚弱,但这声音中仍有不容置喙的威严,萧君珩忍不住抖了一下。
“殿下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梁衍:“……”
“奴才想来伺候殿下。”
“伺候?你说的是那种伺候是像刘德全那样?”
萧君珩摇摇头。
梁衍勾了勾唇角:“上次你只要点点头孤就会收了你,这次你总要做些能讨人开心的事儿让孤看看要不要收了你。”
萧君珩一僵,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梁衍,他撞进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一瞬间像是要被吸进去似的。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朝着梁衍的床榻爬过去,因为垂着头没有看见梁衍望过来那愈来愈暗的眸子。
他停到梁衍的床榻前,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眶里含着泪。
片刻,他将头靠在梁衍的大腿上,露出一截葱白的脖颈,细细软软地开口:“殿下。”
“……就这样?”梁衍的呼吸重了。
“殿下。”萧君珩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又喊了一遍梁衍,似乎在请求他饶了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久,梁衍的手掌落在萧君珩的头上,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罢了,说说吧,你想要孤帮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