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磨硬泡之后,棠映也没套出什么话来,兄长的嘴宛如上了锁,任凭她撒娇讨好皆不为所动,整个人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不听不听,妹妹念经。
不理不理,放过自己。
棠映初次交涉就栽了个跟头,蛮不服气,一叉腰,哒哒地跑回房,收拾起她那些金贵物件。
行李是早在回长安前便送入了府中,现在分门别类叠放在一起,仆从们不敢碰,只等棠映下过命令,众人才好收拾一并送去库房。
眼下无事,她自己挑拣了些簪钗对镜自揽,几番下来,又觉得暑热,干脆打发给了芙蕖和采薇,命人服侍自己沐浴更衣。
翌日,棠映起了大早,特意让采薇替自己净面上妆,敷粉,匀红,描眉,注唇,由点及面,处处讲究一个完美。
长安女郎多如浩瀚星云,环肥燕瘦,各有容姿,棠映极爱美,但凡示与人前,必定是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要精致得体。
采薇跟随她多年,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她擅于服侍棠映起居,在妆容和衣裙的搭配上是绝妙的高手,可饶是见惯了自家郡主的天姿国色,此刻还是晃了晃神,当即敛目低下头去。
镜中少女笑容浅浅,正抬手扶鬓轻推髻上的两支细头钗,五指纤长柔美,肤色莹白赛雪,半是侧目对镜揽照,眼波流转,天真娇俏,面靥如画,似蓬莱仙君。
采薇垂下眼睑,替她拢好肩头的素纱披帛,良久才问:
“郡主可要备马?”
“这是自然。”棠映倏尔一笑,旋即起身,朝外走去。
绯色裙裾曳过织毯,带起香几上青花缠枝熏炉里的青烟,室内一阵香气弥漫。
她瞧了瞧窗外的天色,语气隐隐期待:“又是一日好风光,正是邂逅郎君的好时机。”
早间兄长派人过来传了话,说是晚些时候带她去昆明池泛舟,可棠映等不及兄长捯饬磨蹭,这厢已经坐上马车,行驶在去往皇城的途中。
昨夜派芙蕖前去裴府门口盯了一晚,方才传来消息,说是裴行简晨时未出,疑似彻夜未归,她便猜测这人定是宵肝忧劳,又在宫中将就着歇了一夜。
裴行简此人,又名尚,字慎思,显德十六年进士出身,先帝在位期间,出任翰林学士,才智渊博,很得圣人倚重,后拜起居郎,秘书省少监,御史台中丞,门下侍郎。
在先帝驾崩、少帝即位后,任中书令一职,与门下侍中,尚书左右仆射同为三省长官,均为宰相。
但因其独特的帝师身份,裴行简风头远胜于门下侍中庄士廉和尚书左仆射房良业,是真正的天子近丞相,又称右丞相。
这人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以至于少帝曾言:“恩师于朕,如高阁明镜,镜中正衣冠,镜外立德行;师从恩师,朕先晓胜贤,后明得失,恩师诤谏,以为终身之诫。”
……
这些零零散散的传闻都是棠映差人前去闹市,特地打听来的消息,毕竟事关天子宠臣,那是拿上笔墨,往人群中一甩,就能自动成章的地步。
芙蕖这丫头办事快,将将才过一夜,便将所有记录汇编成册,眼下已经交到了她的手中。
棠映这会儿正拿着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她的正前方是一张四脚案头几,上面摆放着一个胡桃木雕漆金食盒,食盒之中铺满了冰块,其间盛有一道冰镇点心。
名为“酥山”,是奶酥加热融化而成,后调入蜂蜜,堆砌成小山模样,放入冰窖,直至冷冻凝固。
正值夏日,酷暑难耐,为了这么一口冰,她足足洒了两层汗。
好吧,其实是采薇出了全部力,她以监工为借口,在旁边瞧着,一时上了头,还差点把脑袋伸进地窖里头去。
可就是这么“费尽心思”才得来的“酥山”,她自己都没尝入味,就这么眼巴巴地拱手让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言之欢喜,胜过千万次暗示。”
眼瞧着长安小娘子们对裴行简如狼似虎的追逐态度,棠映深感自己慧眼识美男,为赶在裴家儿朗议亲之前,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长乐郡主看上的人,必定是要昭告天下的。
……
在打听好裴行简下朝常走的街巷后,棠映果断命人将马车停在了路边,掀帘一瞧,顿时吓了一跳。
同行的小娘子不少,个个花枝招展,妍丽非常,含情的媚眼一致瞥着大明宫的方向,空气中都涌动着暧昧的气息。
棠映突然觉得,“先下手为强”这个法子行不通,她还是改用下下策,干脆“后来者居上”吧。
裴行简这朵烂桃花,她还非摘不可了。
棠映一边感慨男色误人,一边倚在窗边看着打马路过的五陵年少,悠哉悠哉赏着景儿,却听外面隐隐传来几声不小的惊呼。
她忽感时机已到,却不似其他小娘子那般,娉婷立在街边,而是敲了敲车壁,示意芙蕖将马车驶去路中,当街拦住了那辆车驾。
对方被这突然闯出的“惊喜”弄得措手不及,驾车的少年费了十足的力气才堪堪将车停稳。
他狠咽了一口唾沫,刚要转头回禀自家郎君,却看对面马车之上,赫然走出一位貌美女郎,立在车前,正笑盈盈地朝自己看来。
女郎桃花玉面,身姿窈窕,其色夺目,恍若神妃仙子。
少年张大嘴巴,痴痴望着,竟不知做何言语。
“小郎君,烦请通报一下你家主子,我有事相告。”
少年仍是巴巴地回望着,听见仙子开口,也不过喃喃应了声“嗯”,魂飞天外,哈喇子流了半个下巴。
棠映粲然一笑,还想再问,对面马车已有异动,接着一阵窸窣声响起,厢门大开,从里步出一个身着紫缎衣袍,腰束十二金銙玉带,头戴黑幞头的年轻男子。
紫袍是朝中三品以上官爵才能穿戴的常服,能将这身老气横秋的穿得如此俊美绝伦,可见此人容貌绝非一般。
不只是棠映,就连旁侧许多见惯了场面的小娘子,都禁不住一眼羞红了脸。
裴行简负手在后,凝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对面那位贵女身上。
他自入仕起便时常出入宫廷,又与一众皇亲国戚共事多年,颇会识人看色。这名女子,他在她方才出声时就已猜出了她的身份。
“郡主。”他叉手揖礼,声音温润而低醇。
棠映信步走下马车,手里还不忘提着那个宝贝食盒,谁知左看右看,某人却是淡定如斯,眼里不见任何重逢的波澜。
她不禁蹙眉,怀疑方才那句问好,是否真是出自这人之口。
“少傅这是刚出宫?你住哪个坊,我差人送送你可好?”
棠映就站在车旁,仰头望着他。
裴行简狭长眼眸一眯,静静看着面前的棠映,恍惚又记起数年之前那道时常跟随着他的窈窕倩影,不禁莞尔:
“臣自散朝后归来,正要回去崇仁坊家中,不知郡主经过,冲撞了你的车马,是臣的疏忽,怎还敢麻烦郡主相送。”
谁知棠映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还真认认真真地与他计较起来:“那也确实不凑巧,狭路相逢,少傅你的车马确实冲撞了我的车驾,经过方才这一闹腾,我的马儿受了惊,现在在闹脾气,说什么都不肯挪步……”
裴行简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这匹膘肥健硕、通体赤红的西域良驹,敛起神色,默不作声。
棠映自顾说着,撩起裙裾已经走至跟前,搭起驾车小郎的手,一抬脚,踩上裴府的马车,反客为主继续道:
“我呢,急着赶时间,就勉为其难与少傅同乘一车,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想必不会计较我的不请自来吧。”
裴行简还未说什么,他的贴身侍从姚舟已经欢欢喜喜迎着棠映入到车内。
那模样,若是臀后有尾,定是要摇着尾巴颠颠地跟上去。
“郡主您放心,咱们郎君可是出了名的人俊心善,您要去哪儿,知会一声就成,有什么需求,也只管吩咐在下。”
棠映点头,将手里的食盒转交到他的手中,佯装无意识地露出一个浅笑。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有劳小郎君了。”
姚舟被这一声“小郎君”喊得五迷三道,霎时失了魂,等反应过来,裴行简已经立在身旁,冷冷地望着他。
“郎、郎君……”
“下次切记,不要擅作主张。”
姚舟正正经经地点了头,等裴行简转身,兴奋得原地摇起了花手,却不妨被突然回头的裴行简瞧见,他又轻咳一声,赶忙改口:“小人明白。”
裴行简无奈地瞪他一眼,抬手揉揉眉心,只觉得麻烦不已。
算准了他下朝的时间,又踩着点来此处蹲人,明面上是偶遇,实际却是有备而来。
他猜不透这位郡主到底有何目的,略一思忖,紧跟着也踏上了马车。
棠氏法则第一弹:只要主动,我们就会有故事
大家好,我们形(行)影(映)不离cp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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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