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一夜辗转无眠,棠映数次从睡梦中转醒,索性掀被起身,披衣走到了东面那扇半开的棂窗跟前,支出半个身子,悄咪咪去看隔壁的动静。
烛火还亮着,却不闻阅卷捧读之声。
也不知裴行简睡了没有,因她所站立的角度,只够看见几束落败的枯枝。
棠映琢磨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底的那点别扭,推门出去,摸黑行至裴行简房前,抬手正欲叩响,又忽然一顿,将这念头生生压了下去。
裴行简那般讲究理法的人,怎会孤男寡女与她私下相会。
此刻多半已经歇了,自己还是莫打扰得好。
棠映转头,择了块干净地方,坐在屋前台阶下,望着穹顶那弯皎洁的上弦月,许多话堵在喉间,非得说出来方能安心。
“少傅你这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到了,我今晚说谎骗了你。”
里头没有回应,她接着自言自语。
“我因斗殴之事得罪了左相,险些出降外藩,与那突厥蛮人为妻,幸得少傅和房公拼命相护,才免遭算计,得以保全自己。虽说此事已经告一段落,但我心底念着,始终戒不掉你的好。
“我自小任性又霸道,看上的东西就没有要不来的,许因是为阿兄宠我太过,脾气也是养得越发娇纵刁蛮,眼下才回长安不过月余,就惹上了庄左恒这厮赖皮,他威逼利诱,竟还要娶我为妻……”
夜风可真冷啊,棠映觉得从外到内连骨缝都是凉的,下意识拢紧双手对着嘴巴呵出一口暖气,再搓了搓面颊,揩去眼尾的小片濡湿。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瓮声瓮气地咕哝道:
“我不想嫁给庄左恒,也不想被人当作筹码,献宝似的地送来送去。我喜欢的男子,需得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他聪慧、知礼、风趣、健谈,最好能够哄我开心,生生世世、里里外外、从身到心每一处都专属于我一人。
“虽然少傅你好像不太符合我心目中郡马的形象,但也没关系,我喜欢你的脸,长得好看,我看了欢喜,无所谓其他,我反正是要定你了,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不求你能短时间内回应我,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不能接受旁人,因为你才是我的良配。”
身后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过,就如同她的剖白始终入不了他的内心。
秋风吹了又吹,雾霭散了又散,夜已经很深,连月亮都躲进了云层里。
棠映絮絮叨叨说完了话,又是笑又是哭的,肚子里的存货终于倒腾完,心反而安定下来。
就当作是一场没有回应的倾诉,
她这般想着,便起身拍拍衣裙,又回头冲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笑道:“少傅你说得对,我这样毫无理由地硬闯进府,确实有些不太合规矩,圣上不怪罪,但不代表世人不会因此而诽谤于你,我不能仗着身份,赖在裴府白吃白喝,否则与那地痞流氓又有何异。
“今夜多有叨扰,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明日派人去给阿兄说一声,让他过来接我回府,顺便辞别一下老夫人,免得留下来再给她添麻烦。”
棠映双手叉腰,噘嘴气鼓鼓又说:“你定也是这么想的吧,觉得我像麻糖一样甩都甩不掉,脾气又差,还老是黏人……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没试过着实心痒痒得很……”
声调越来越小,最后的最后,只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棠映神思恍惚,连怎么回的屋舍都不清楚,拥被盖过头顶,翻转扑腾几圈,直到月上中天,才带着疲倦沉沉睡去。
只是她不知道,离去的一瞬间,门后烛火轻曳,立在窗后的青年负手而立,浅浅闭上了眼。
这一夜,有人同样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
翌日大早,天刚微亮。
棠瑞便已得到消息赶来裴府要人了。
气势汹汹,眼冒火光,一路横冲又直撞,在见到棠映从裴行简的院园里走出来后,气得简直没当场跳起来。
“你们两个还睡一起了?”他拉着妹妹来回翻看一圈,不确定道,“这家伙没占你便宜吧?”
“阿兄你说什么呢?”棠映跺足,满脸大窘,“没凭没据的,传出去多丢人。”
棠瑞不信,脑中的画面越跑越歪,他四面环顾一圈,压低了声音问道:“他有没有什么隐疾?”
棠映狐疑:“怎会?”
“好啊……你……”棠瑞咬牙切齿,“果然干了羞羞的事情,对不对?”
棠映忙里慌张地去捂他的嘴,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你小点声,别吵着老夫人。”
棠瑞心头怒火上涌,又将她揽在身前仔细检查了一遍,脸色忽然变得很是耐人寻味。
他瞅瞅远处正叠罗汉看热闹的一众奴仆婢女,又低头摸了摸棠映稚幼的脸颊,忍不住附耳问道:“你疼不疼?”
棠映不明所以,只匆匆点了点头:“是有一点点。”昨夜没睡好,估计落了枕,后颈到现在还疼着。
棠瑞气不打一处来,攥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跟阿兄回去!这破地方莫要待了!”
“还没跟老夫人请安呐。”棠映从来都跟不上兄长这仿若脱缰野马般的速度。
不过稍迟了两步,便被他扛在肩上,一把塞进了马车。
“回王府。”车夫片刻都不敢耽搁,驾车喝马,鞭子挥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棠瑞动作野蛮又粗鲁,将她连拖带拽地摁在座上,声音也带了些许严厉。
“内道场不必回了,好好待在府里,跟着采薇学学女红,你那狗爬式的绣活儿也该好好练练了。”
棠映顿时脾气上翻,转头要去跟棠瑞干架。
“阿兄说话好没道理,我怎么就惹到你了。”
棠瑞长叹一声,改而去抚她的脸,却被棠映偏头躲开。
他去扳她的双肩,逼她看向自己,又遭到她的奋力抵抗。
“年底阿娘回京,我会同她详细商议,裴家的这门亲事,便如你所愿吧。”语气略带妥协。
……
长兴坊公主府今日来了一位稀客,自称携有国政机密要事,欲当面求见棠宁。
声调高亢,恳恳切切,倒真有几分真诚之意。
守门的卫士们不敢惹怒这出家的道人,颔首示意他稍等,当即转身入内禀报。
约摸两炷香的工夫,终于有人影自府内奔来,临到近前,方看清楚模样,乃是公主身侧的高阶侍婢,小圆脸上堆着笑,对那道人福了一礼,说:
“公主有令,真人请随我来。”
道士上前拜谢,随侍婢缓缓步行入内,但见府内景致喜人,楼阁连绵,热泉相衔,清秀雅丽的池馆水廊贯穿其中,错落的山石亭台比肩而立,来往奴婢穿金戴银,不乏姿色姝丽的西域美人。
道士眼底一抹精光闪掠而过,却不敢细细打量,匆忙一瞥,加快脚下行进的步伐。
待到乐真公主面前,他一改常态,行了个叉手礼,并自述来意。
“贵主安好,臣有要事相奏。”
棠宁坐于堂屋上位,着男装,梳高髻,打扮极为另类,却有一股得天独厚的飒爽之姿,惹得道士暗中打量了数眼,不禁稍显晃神。
她曲腿随意斜坐着,看起来并不如何重视,只似笑非笑道:“李丞孤身前来,应当不是同我叙旧的吧。”
秘书丞李义师,太后男宠李义师,还是曾经那个混迹街头、落魄求生的李义师,棠宁统统都没有兴趣,她只奇怪此人原为太后一党,为何半道易了主,改投她的门下。
“明人不说暗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李义师再拜,神色愈发恭敬:“臣想殿下之所想,急殿下之所急,臣愿为殿下马首是瞻,助殿下成就大业。”
棠宁噗嗤笑开了来:“我只是一个女子,不过略读过几卷薄书,却做不了官,也担不了大任,你何以觉得我会成事,还说些莫须有的辅弼之词。”
她冷冷看着他道:“狂悖之徒,口出恶语,单凭这几句话,我可治你个谋逆重罪。”
李义师吓得浑身如过掣电,跪地诚惶诚恐:“臣并无此意,臣只是斗胆,想与殿下谋个合作。”
棠宁敛了疾色,正经道:“你什么意思?”
李义师毕恭毕敬:“陛下苦外戚久矣,身为人臣,当披肝沥血,昧死上陈,臣愿助陛下以及贵主,除邪惩恶,肃清朝野。”
棠宁偏头看他,脸上玩味之色正浓:“你是太后的枕边人,就如此笃定我会信你?”
“殿下只能信我,也只有我,能助殿下……”他眼神略显迷离,却又带了股冰面破碎般的坚定,“彻底扳倒庄氏。”
……
回府后的日子寡淡且无趣,棠映花了半月的时间,才逐渐接受自己已被软禁的事实。
没有撒泼打闹,她规规矩矩地跟着采薇学女红,并有模有样地研究起了茶道。
棠瑞同朝廷告了假,闲来无事,便与棠映对坐品茗。
只是他喝不大惯这南边来的饮品,甫一沾口,便吐得个干干净净。
“何处学来的这煮茶之法,实在难喝。”
棠映笑道:“就是你嘴里念叨的,那个年老色衰的家伙。”
棠瑞果然一副吃了苍蝇的憋屈模样,低哼一声,啐道:“裴行简自身都难保了,你可知他……”意识到自己多了嘴,忽又顿住,不说话了。
“他怎得了?”棠映继续追问。
棠瑞避而不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快到用膳的时候了,我去庖厨看看新宰的羊肉烤好了没有。”
棠映轻飘飘抿了一口茶汤,半晌才道:“说实话!”
棠瑞一噎,扭头又坐了回来。
“这家伙最近忙着参撰律疏,编出来的东西却有些不伦不类,刑罚量罪极其严苛,把一干贵族子弟得罪个干净。”
棠映拍手叫好,笑得分外欢快:“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这群玩物丧志、唯恐天下不乱的蠹虫也早该整治一下了。”
棠瑞冷哼:“只怕世家不会轻易放过他,起先汝阳王上奏弹劾,被圣上强行压了下去,如今却连百官也暗地里跟风,裴行简不被报复,怕也离贬官不远了……”说着忽感后背一凉,他转头又对棠映道,“别劝我帮他,八字还没一撇,这妹夫我是不认的。”
“阿兄不帮,我帮,反正与他后半辈子过活的又不是你。”棠映叉腰,冲他扮了个鬼脸,拔腿就往外跑。
棠瑞望之一愣,俨然看呆了眼。
“去哪儿?”
“给你好妹夫撑腰去。”
棠映找不到别的帮手,只能求助于芙蕖,让她盯着长安城里曾与裴行简有过过节的人家,一旦有变,立刻来报。
谁让裴行简吃亏,她便让谁不好过。
芙蕖领命当夜便偷偷出了府,一连几日,安稳无状,就在棠映耐心都快磨尽之时,却突然带回来一个消息。
“郡主,出事了。”
……
长安城南明德门前无故出现了一张未署名的告示,张贴于城门楼下进出关卡最为显眼之处。
黄纸黑字,洋洋洒洒,引得无数百姓昂首驻足围观。
这是一篇带有强烈控诉之意的榜文,用最通俗的语句,不仅详尽描述了太后庄氏与当朝宰相裴行简的淫.乱.秽.行,并在结尾落笔处,以号召全国正义之士的口吻,要求废黜庄氏封号,同时罢免宰相之职。
深宫寂寥,妃嫔私通外男的情况时有发生,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此等风月之事,百姓们听得多了,不过当为茶余饭后的一场谈资。
可今日这篇檄文,不但涉及太后与臣子的宫闱私情,还一改常态,着重强调了二人的淫.乱细节,时间、地点、过程、时长,甚至连花样把戏都描述地绘声绘色。
如此有悖伦常,难免叫人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看客们围聚在明德门前,脸上的表情既讶异又兴奋,不时指指点点,再对着同行的友人附耳贴语。
几乎一日之间,长安坊市所有人都在谈论这桩皇室宫廷秘闻。
消息不胫而走,传到齐王府时,棠映尚未从莫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太后……裴行简……他二人……如何?怎会?”
棠映怔忡,语气艰涩:“你再说一遍,将事情原委,一字不漏地重述给我听。”
芙蕖怜惜棠映,亦痛心非常,咬唇慌忙解释:“此事多半有诈,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构陷裴相,郡主明鉴,定不能上了这人的当啊。”
棠映脑中混乱一片,分明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告之词,回想入京以来的各处细节……
太后与裴行简,宫妃与臣子,二人私通,淫.乱后宫……
明明毫无交集的两人,为何突然之间会被泼下这漫天脏水,是真还是假,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对方现藏何处,目的又是什么。
她拍了拍额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捋顺混乱的思路,先前许多疑窦,在这一刻忽然串联成线,愈渐清晰明了起来。
月前她受邀入宫,曾当众表露过对裴行简的好感,庄氏失态的瞬间,至今历历在目,加之后来的和亲一事,虽令她存了疑虑,疑心庄氏是否从中作梗,但苦于没有证据,一直不了了之。
起初棠映以为,庄氏对她的算计纯粹只是出于对庄左恒的护佑,欲除掉她这个“祸水”,给子侄一个交代。
今日细细想来,不过是女子占有欲作祟,庄氏真正的目的,是拔掉裴行简身边的莺莺燕燕,并拿她开刀,给个教训罢了。
根本不是别人有意诬陷,而是庄氏本人,对裴行简起了那等不该有的心思。
她身为国母,却肖想朝中重臣,于私于德,都不是一桩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说的龌龊之事。
庄氏大概也懂得避嫌,人前从未显露过半分对于裴行简的觊觎。
或许是她私下遮掩得太好,旁人对此一概不知,若非出了今日这个纰漏,她依旧是那个享尽天下人称颂的贤德太后。
只是可惜了裴行简,受她连累,莫名牵扯进了这桩宫闱丑闻之中。
光风霁月少年卿相,如今却成了人人唾弃、忿然不齿的邪僻奸佞。
何其悲哀,何其无辜。
此案牵一发而动全身,背后牵扯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若深追究,无异于令整个皇家颜面扫地。
棠映当然有理由相信裴行简,可她保证不了朝中的大臣不会因此而迁怒于他,反正事情总得有个结果,太后动不得,那他这个“好色之徒”,势必会成为政权斗争的牺牲品。
想必长安的消息此时应已传入宫中,还不知道圣上会作何打算。
棠映来回踱步不止,急得嘴角都快生出燎泡,暗暗捏紧了小拳,又问:
“阿兄呢?怎得一会儿又不见人了?”
芙蕖不知,斟酌着答说:“今日事情闹得太大,郎君兴许已经先一步进了宫。”
棠映好歹松了口气,心道兄长还算护短,不会真置裴行简于不顾。
可一细想,又怕他那急躁的性子惹出什么大麻烦来,摇了摇头,闷头就要往外冲:“不行,我得赶去瞧瞧。”
……
临近日中,两市各击锣鼓二百下,商贾云集,推门营业。
马蹄踩着振奋人心的鼓点,哼哧哼哧朝着大明宫的方向疾行而去。
期间棠映不停催促着快些,要再快些。
芙蕖心跳到嗓子眼,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驮着主子飞去大明宫中,但她无法,只能扬鞭笞打驾车的马臀,盼它吃点教训,好撒开蹄子奋力狂奔。
“郡主莫急,就快到了。”
车辕辘辘朝前继续滚动,突然身后响起一阵富有节奏的疾蹄声,速度极快,盖过了二人所乘的马车,在前方十字街口将车马生生逼停。
芙蕖最先反应过来,下车前去交涉,很快走了回来,掀帘请示棠映:“郡主,是公主来了。”
棠映呆了一下,随之抬眼望去。
棠宁骑着御赐三花马,束头巾,配胡服,恰似一名俊俏风流的少年儿郎,只是此刻的她舍了即兴出游的机会,堵了棠映在路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映娘,你莫要冲动,大明宫今日去不得,裴相的事情,你最好也别掺和。”
“为何?”棠映不知所措。
棠宁叹气:“此事说来话长,你随我来。”她朝她伸出一只手。
棠映会意,跳下车,借力上到马背,与棠宁同骑一乘,一路狂纵,回到公主府内。
直到屏退下人,屋舍为之一空,棠宁方才缓神,启唇说道:
“此前有人投我门下,说要助我合力扳倒庄氏,我见其有几分真心,又是从前那妇人的裙下之臣,故而留他做了幕僚。”
“何人?”
“李义师。”
棠映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献媚于庄氏,怎会半道弃了旧主,改投公主你的门下。”
棠宁扶额:“别忘了庄左恒干下的蠢事,他对那姓范的下手,又出言侮辱李义师,不被报复才怪。”
提及庄左恒,棠映的头更疼了,这挨千刀的纨绔儿,整天屁事不干,惹祸倒是一把好手。
朝廷命官都敢动,也不怪李义师倒戈,临前还要踩上一脚。
可是等等,这与今日那张贴的榜文有何干系?
她是忙慌乱了心智,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的蹊跷,一张小脸痴痴望着,看起来竟有半分呆傻。
棠宁适时敲了敲她的脑门,叹道:“李义师记恨庄左恒,可不得想办法踹了他的后台,我怀疑今日之事,正是李义师所为。”
棠映愕然,这才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的。”她一瞬间茅塞顿开,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就要朝外走。
棠宁拽住她,厉声质问:“你是想进宫,去求圣上,为你的心上人‘开罪’不成?”
“自然是的。”棠映病急乱投医,顾不得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一心念着裴行简,哪里还能想到其他。
“你是糊涂了吗?”棠宁实在没法理解,这群陷入爱情里的女子整日都在思考些什么,眼见着平日多机灵的一个人,这时怎么就痴了。
她不由得更急:“这般冒冒失失地冲进宫去,见了圣上该说些什么,你如今并非裴家妇,又以何种身份为他开脱。”
“公主是叫我莫要插手,摆正自己的态度,袖手旁观不成!”棠映大恸,转瞬便红了眼眶。
棠宁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太过,当即放软了声音:“你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重点是圣上对于此事的态度,还是传闻究竟是否属实?”
“公主的意思是……”
“裴相素有贤才之名,居相位多年,案无留牍,室无贿赂,其功劳至此,长安百姓无不交口称颂,若只因一则莫须有的谬闻,便要治他秽淫之罪,莫说你不答应,就是长安万千子民,亦不会答应。”
棠映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怕就怕朝中有人借此生事,那群曾受他打压的世家触底反弹,根本不会放过他。”
“所以就要掐灭这个源头。”棠宁长长吐出一口气,“找出这作恶之人,还裴相一个清白,亦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公主是说……斩杀李义师,命三司结案,肃清宫闱?”
棠宁冷笑:“李义师此人,与庄氏牵扯颇多,留他一条贱命,兴许还有用武之地。”
棠映无暇顾及李义师与庄氏的私情,甩开心中疑虑,沉吟后问道:“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棠宁继续:“他那脑子,能想到什么,不着调的江湖混混,平生书没读过几卷,何以会有这般好的文采,撰书贴榜,污蔑忠良,充其量不过为了泄愤,背后指定还有别的帮手,只要揪出这幕后之人,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至于庄氏……”她暗暗咬牙,“寻个名头,将这脏水泼给庄士廉,控诉他有意扳倒太后和裴相,废黜少帝,另谋新君,狼子野心,罪同谋逆,圣上知晓,必定容不下他。”
棠映犹如醍醐灌顶:“公主所言,深得我心,得你一袭提点,我这就去了。”
……
棠映马不停蹄奔去延福坊,欲当面质问李义师,不想刚到门前,便有奴仆迎了上来,腆着一张小脸,为她牵马引路,殷勤无比。
棠映满头雾水,随那老奴步入府中,入内,见李义师正坐中堂,赤足观舞,饮酒狎妓,案前饮食酒水不断,身侧还有碧眼美人作陪。
她一口气憋在心头,当即拔剑,拾级而上,冷寒铁刃指向他的咽喉,往前一寸,便入其肤。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你这里却是闲适得很。”
李义师酒醒三分,笑着推开身边的美婢,端起银盏,踉跄着要来敬她:“知道郡主会来,臣已备好了薄酒,劳您惦记,臣先自罚三杯。”
他仰头一饮而尽,舔舐着嘴边的残渍,眯起眼睛,好不快活。
棠映剑入其喉,苍白的肌肤霎时划开一道血口:“废话少说,交出人来,否则,我要了你的狗命。”
“郡主不会杀我。”他又笑,“留臣一条贱命,臣会助您成事。”
这嬉皮笑脸的模样,棠映见了好生厌恶,剑锋一转,冷冷看着他:“谁在替你卖命,说与不说?”
李义师止了笑,依旧没脸没皮:“此人去向何处,我亦不知,郡主若寻,可去平康坊内,逛上一逛。”
说明:参考了唐中宗时期著名的韦后与武三思私.通一案,历史上的两人确切有过一段暧昧的桃色新闻,但本文中男主并没有过任何僭越行为,身心如一,极守男德。
另外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应该要缓着来更了。阳了过后,身体一度处于疲乏无力、萎靡昏睡的状态,头脑空空,连自己写的什么都不知道,很窝囊,两天都凑不齐一千个字,加上年底工作忙,整个人连轴转,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建议大家养养肥,偶尔可以过来瞅一眼,我慢慢更,大家慢慢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