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穿越重生 > 郡马手册 > 第22章 第22章

郡马手册 第22章 第22章

作者:百里虽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2-12-26 01:06:22 来源:文学城

棠映不急不躁,有的是时间磨他。

反正话已说出口,她心底的那点情愫毫无遮掩地摊开摆在他的面前,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

“千秋那日应是休沐,少傅既无约可赴,不妨把时间都空出来,由我做东,请你去东市酒肆,小聚一回。”

裴行简垂首以避,无奈地摁了摁眉心:“臣确实没有收到任何邀约拜帖,但千秋节庆,圣人欲登花萼相辉楼赏灯观戏,臣作为陪侍近臣,是无法离席的。”

听他打起了官腔,棠映也不气馁,抿唇笑道:“既是圣人的意思,那我也不强求,少傅你以公事为重,我改日再来叨扰。”

裴行简还是头回见到棠映知趣守礼的模样,没有缠着他继续胡闹,心头一畅,生出几分恍惚。

竟不巧,让他下笔之时走了神,连错了字都浑然不知。

棠映见后往前一凑,指了指他手中握着的鸡矩笔,忍不住小小声提醒:“少傅……你这是又分心了?”

黄纸落笔的地方出现一道明显的错误,‘准’字被误写成了‘淮’字,若不更改,整本奏章或许都要全废。

裴行简搁了笔,走到博古书架旁,取出雌黄[1]涂抹在错字处,一时心扉紊乱。

棠映却是眉眼弯弯,笑得好不自在:“我这人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定是又给你惹麻烦了吧。”

“小事而已,无碍的。”裴行简低声开口,笑望向她,不巧正迎上棠映满含春水的眼波,他当即敛目,又恢复了一贯肃然之态。

室内继续静默,谁都没有再提适才之事。

棠映也很安分,不时抛个眼风睨过去,见他实在不为所动,便觉自讨没趣,溜到一旁躲个清净。

期间不停有人进进出出,那些文吏乍一瞧见端坐在侧的棠映,登时吓了好大一跳,既不敢问也不敢多看,嘴角挂着揶揄的微笑,火烧屁股似的掉头就跑。

棠映这厢摆足了架势,眼看时辰也不早了,借口观中还有要事,与裴行简不舍话别。

只是临到门前,她忽然一顿,调转回头:“少傅既是秉承着圣人的旨意办事,我想,圣人有令,你当是不会拒绝的罢。”

她挑眉笑得张扬,也不等人回复,一甩拂尘,扬长而去。

留下裴行简怔在原处,一知半解,不想次日大朝才刚结束,棠御身侧的内官仇忠良便当堂拦住了他。

老宦臣挤着憨厚肥硕的圆脸,冲他拱了拱手,笑说:“圣人欲召右相前往延英殿一叙,由奴带个头,相公跟着走一趟吧。”

裴行简颔首,尽快赶至延英殿外,入内,见棠御一身天子朝服端坐明堂,当即敛神,上前叉手见礼。

“臣来迟了……”

棠御抬手示意宫婢安排座席,余光瞥向身后,神情略微有些不太自然:“朕召老师前来,是想商讨后日节庆一事。”

千秋佳节撞上秋日丰收,本就是个万民同庆的好日子,天子为彰体恤之情,会在这日亲登花萼相辉楼,观瞻百戏,赐下金镜和承露囊,是为与民同乐。

此等节庆,能够陪侍天子身侧,不失为一份荣宠,礼部更是卯足了干劲,这本不该裴行简干预。他抬头,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朝后一瞥,心中了悟,朗声对答:“陛下是有新的打算?”

棠映此时便藏匿在明堂东侧的那面大屏风后,听天子打起了马虎眼,喃喃几声,不知是点头还是否认。

她半坐在胡床上,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见屏风上赫然出现一道晃动的人影,猜测裴行简应已撩袍落座。

隔着薄透的黄纱,棠映根本看不清外间的情况,只能附耳过去,放缓了呼吸,一瞬不瞬聆听二人的交谈。

“千秋节登楼与民同庆,乃是前朝沿袭下来的旧制,年年如此,也没什么新意。”

少年天子撑膝抱怨:“礼部呈上来的单子朕已经看过,还是那些掉牙的老把戏,歌舞宴饮,百马共戏,消耗财帛不说,动辄便是出动上千的金吾卫禁军。朕想着,废除这些玩物陋习,直接百官休假三日,另叫东西两市提早开市,一日六个时辰,好让百姓们痛痛快快地过个千秋佳节。”

“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裴行简默了一瞬,笑道:“此计于百姓有益,臣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为了后日的节庆,殿中省提早备下许多吃食酒浆,一旦取消,恐会造成大面积的倾倒与浪费。”

“这也好办。”棠御亦笑道,“将酒食分发下去,赐予百官,算作额外的嘉赏。”

“臣立即拟旨……”

“不必急于一时,此等小事,便交由舍人们去做罢。”

君臣一旦打开了话匣子,聊得自然就不是棠映所能理解的寻常闲话了。

她离得不远,分明只听见“胡戏”“花灯”几词,余下的更是满头雾水,忍不住凑近了细听,不料脚下打滑,竟一头撞上屏风,发出嘎吱一声脆响。

室内二人同时沉默,不约而同地朝着这方看来。

棠御眉心蹭的一跳,趁裴行简分神的功夫,岔开话题,将他的视线猛拉回来。

“老师休沐三日,不知有何打算,若无其他要事,便由朕来安排,你领着郡主去西市逛逛。”

一席话终于说到实处,守在后头的棠映重新支起了耳朵,压住心口,默默念着:这次定不能让某人寻借口再次推托她了。

裴行简听后果然皱起了眉头:“臣与郡主……”

“郡主离京多年,有日子没在长安待了。”棠御出声截断了他的话,“老师陪陪郡主,也是举手之劳……”见裴行简有意推脱,他加重了语气,“这是公事!”

裴行简推拒无法,只好应声:“臣谨遵圣意。”

棠御抚掌大喜,赐下绢帛金饼,差人客客气气将裴行简请送出去,等人走远,方幽幽叹气:“阿姊可算满意了?”

“多谢陛下成全。”棠映自屏风后现身,盈盈一拜,“此番得您相助,我已是成竹在胸了。”

棠御眉梢高挑,身往前倾,饶有兴致地摸了一把下巴,笑道:“全长安城惦记少傅的女郎没有过百也有八十,阿姊若真能将其拿下,朕许百官休沐三日,为你俩歌舞庆贺。”

棠映同样报之一笑:“陛下瞧好就是,裴行简已然入我彀中。”

……

次日尚书省的召令由上至下一层层传到东西市署,万民欢呼。

然延福坊李府门前枯叶萧萧,怎一个落败了得。

李义师灰头土脸地入了府,迈过门槛,两腿一蹬,仰倒在床上,嘴里骂骂咧咧,不知打翻了多少金盏银碗。

跪坐在堂下的新罗婢忐忑走上前,为其解带宽衣,用着不太熟练的中原官话磕巴问道:“郎君可要沐浴?”

李义师撑头,眯着一双醉眼斜睨过去,模糊只见一道纤瘦的侧影,揽过新罗婢往怀里一带,指腹摩挲着对方的下颌,翻身覆上,难舍难分。

二人动静闹得太大,屋前伺候的仆役们只得涨红了脸背过身去,一面听房,一面算着时辰。

李义师出了汗,进汤池沐浴更衣,拾掇完后管家递上一摞干谒诗集,笑着眼角褶子推成一朵芙蓉花。

“今日又是何人?”他皱着眉头不耐道。

管家一脸谄媚:“还是之前那个进士,这是来得第三趟了。”

李义师回头瞪着他,浑身气不打一处来:“又收了多少好处?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带。”

“郎君可误会我了。”管家哎哟一声拍着老脸,“此人文采了得,有旷世之才,我见其真心投诚,替郎君您把了把关,留下来做个门客也是好的。”

“你那脑子能懂个屁的文采。”李义师冷嗤,“沟子长脸上,你拉屎糊了心,还大言不惭替我把关,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就上赶着替人当说客来了。”

管家抄着手任由他骂,脸皮比砧板还厚,心里哼哼着“咱俩彼此彼此”,面上仍然笑嘻嘻地问道:“那这人……还见不见了。”

李义师随手翻过几首干谒诗文,也看不太懂,胡乱嚷道:“叫人进来。”

“得嘞。”管家拱了拱手,肥硕的身子灵活一甩,忙不迭地朝城东平康坊跑去。

半个时辰后,人便已经带回来了,是个模样俊秀的青年男子,宽额细眼,阔鼻深目,人有八尺,长得挺拔高大,只是身材过于瘦削,皮肤也透着不正常的惨白。

那一副怂眉耷眼的萎靡模样,不知是从哪个相好的榻上才刚爬起来,躬身行了个叉手礼,喋喋不休地自报家门。

“在下昌邑文,华州下邽人氏,年二十有八,单身未婚,家住长安待贤坊,来京考取功名,屡试不中,多年奔走献赋,还望得到李丞的提携。”

话说得太多,他已是唇齿打颤,周身汗如雨下,像是站不稳似的,腿如筛糠直抖擞。

并非见了贵人心虚胆寒,而是实在饿得太狠,力气已在路上颠了大半。

李义师向来是看不上这群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如今事急从权,少不得要扶持些心腹,以便能在朝中为自己助力。

“你这诗文,当真亲手所做,不是书肆买来哄人的罢?”

他没读过什么书,但也晓得,现在有些进士为了行卷获得贵人的青睐,不惜花费重金私下盗买文章,假借他人之手,反倒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

眼前这麻杆生得是有些寒碜,但周身穷酸的气质确与那等读书人一般无二。

“当是某亲笔所为。”昌邑文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平康坊的姐儿皆可作证,凡唱了我的诗,无不升价顿增,门庭若市。”

“合着平康坊的花魁们还都是你给捧红的?”李义师讥笑,“你也就靠着这些艳词,打响了自己在长安的名声?”

昌邑文便又不说话了,他为裹腹,跻身平康本就世人皆知,靠手艺吃饭虽不丢面,但在官场之内到底令人不齿,他搓了搓手,干巴巴回道:

“惭愧惭愧,不过苟延残喘,夹缝中求个生存罢了。”

李义师上下打量这瘦到脸颊都要凹陷进去的穷书生,猜测此人落魄困窘,必定已是走到所求无门的绝望境地,手指敲击着桌案,幽幽说道:

“我留你一口饭吃,也可向朝廷举荐,为你谋个一官半职。”

昌邑文大喜,见状就要拜谢。

李义师摆摆手又说:“但也有一个条件,我这府里不养闲人,从今往后,你需得为我所用。”

昌邑文片刻也不犹豫,低头道了声“是”,结果却因乏困体虚,一时兴奋过度,就这么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咚”的一声巨响,吓了李义师好大一跳。

他脸色铁青,上前踢了两脚,见这人毫无反应,气得当场甩袖离去,谁知走到半路,竟又被一物给绊住了腿脚。

“李丞心善。”地上要死不活的人居然又动弹起来了,抱住他的大腿,艰难央求,“能否先允诺这第一个条件,赐某一碗汤饼,要葱花,加个蛋。”

……

时令已经入秋,白日的天气依旧还很燥热,娘子们身着交领宽袖襦裙,袒露的胸口依稀可见大片傲人腻白。

棠映回到王府,坐在梳妆床前正摆弄着花钿,横竖怎么搭配都不满意,折腾了足有三个时辰,才坐上马车赶去约定的地方。

八月的长安,千秋佳节如期而至,男女老少携家出游,车马奴仆将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残阳方才落下西山,东西两市游客却如海潮般奔涌,挤满了店肆各个角落,儿郎们勾搭着肩背,少女结伴欢喜同行,商贾点燃花灯,高悬于门前牌匾左右,火光连成一条巨龙,点缀着长安万里明月。

街巷行人比肩接踵,马车到达坊市便已止步不前,棠映叫停车夫,一溜烟儿钻进人群,眨眼便把侍婢甩在了身后。

她孤身一人,提起裙裾朝着北面跑去,几次撞上挑担的货郎,但因太过拥挤,倒也免遭倒地不起、被鞋地板踩踏的命运。

十字街的游人实在太多,今日不过稍晚几个时辰闭市,仿佛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已出动,熙攘推搡间,街口表演幻戏的胡人都变得积极卖力了起来。

棠映赶到放生池时,天已经完全黑透,四周只挂了几盏红灯笼,愈发衬得穹顶的繁星似朗月皎洁。

视线的尽头,有一男子,正巧立于池面那座石桥之上,双手负后,极目眺望着远方。

棠映停在三丈开外,慢慢朝那处靠近,屏息凝神,仰头看着桥上之人。

裴行简如约而至,立在桥头的暗处,一直静静站着,面色柔和,也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棠映驻足看他,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暖意,像是古井中冒出的咕噜水泡,瞬间遍至全身。

他真是一个极其好看的男子,如松柏高洁,如玉石积翠,温润知礼,气度凛然,光是一个侧影,便将长安所有少年郎君都给比了下去。

棠映想起杏园的初次相遇,他亦是做此打扮,皂罗折上巾,缺骻圆领袍,腰系蹀躞带,足蹬**靴。

那年长安登第的进士何其风流,也唯有他,一眼闯入了她的心房。

棠映颊上染起红晕,低低唤了声“少傅”,只是方才出口,便被身后看客们拊掌喝彩的欢呼声掩盖住了。

她张嘴欲言,又怕搅乱这副唯美的画面,几经徘徊,最后还是裴行简察觉到了异样,偏头朝着这方看来。

他也瞧见了棠映,隔空对她一笑,很快走过来,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等很久了吗?”

棠映讪讪一笑:“是我让你等很久了才对。”她垂着头,难得流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娇怯来,“今日忙着梳洗换衣,又陪阿兄玩了会双陆,耽搁了时辰,故而来得有些迟了。”

穿了好些日子的道袍,这还是第一次做回女子打扮,棠映气喘不匀,觉得胸口被襦裙缠得厉害,不禁有些难耐地扯了扯束胸。

裴行简目光明显一滞,抿唇移开视线,沉声道:“臣再等些时候也无妨,幸而现在还早,郡主想去何处逛逛?”

“就去……”棠映随手一指,“那边胡人弄百戏的地方好了。”

裴行简点头道:“好。”侧过身子,示意棠映先行,自己陪侍在后,为她避开左右拥挤的人潮。

棠映当仁不让,游鱼似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见有货郎挑担在卖透花糍,回头笑着去拉裴行简的袖摆。

“少傅你带银钱了么?”

裴行简顿足,微微皱了下眉头:“街边的吃食可能不太干净。”

“可是我想吃。”棠映像是个讨不到饴糖就耍性子的顽童,一叉腰,停在原处不走了,“算你借我的,如何?”

裴行简拗不过她,从蹀躞带里解下钱袋,走至摊前买了两份甜点,双手托着吃食,又好气又无奈,模样看着十分违和。

棠映乖巧等在他的身后,垫脚顾盼,却被熙攘的人群推着逆向而行,踉跄撞上木质的摊板,眼看就要没入人海之中。

裴行简眼疾手快,伸臂将她护在怀中,带至一旁的小巷,竭力避开游走的行人。

街巷内外嘈杂声渐起,二人所站立之处,紧跟着又蹿出一群小萝卜头,正高举着饴糖撒欢儿似的朝这边跑来。

棠映避闪不及,又是一个趔趄,幸得裴行简搭了把手,她见势往前一凑,直抱着他的腰身,再也不放。

裴行简念她受了惊吓,心生畏惧实属平常,故而爱怜地扶着她的肩,温声说:“无事了,莫怕。”

棠映装傻装到底,愈发瑟缩地往人怀里钻。

裴行简叹息:“臣受圣人所托,必定安全无虞地将郡主送回王府。”说着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分开放下。

这次却换棠映大为不满:“少傅舍身相护,难道只是因为圣人的嘱托?”

“就算没有圣人,臣仍会如此。”裴行简退后,笑道,“不只是郡主,任何人也一样。”

他的这番说辞,可谓对她全然无意,棠映大感挫败,美人计也使不下去了,一撒手,背过身去暗生闷气。

裴行简只顾着观察街市上的动静,见武侯尽数出动,有秩序地疏散着人潮,方回过头,问:“郡主还想去何处逛逛?”

“不逛了!”棠映这脾气来得着实莫名其妙。

裴行简怔愣,不觉再次放缓了语调:“你可是在同我置气?”见她不理,只好硬下心肠,“齐王府的家仆不知现在何处,我这就送郡主回府。”

“我……”棠映一门心思全扑在某人身上,怎肯放过此次难得的独处机会,心里一急,越发口不择言,“我只是想与你多待一会儿,何必又要赶我走。”

裴行简蹙眉斜睨过来,棠映蓦地涨红了脸,轻咳一声,东拉西扯地找起借口。

“我想了想,透花糍确实不太合我的胃口,听阿兄说秋日的蟹黄最是美味,我突然想吃饆饠了。”

裴行简只好依她,七拐八拐另找了间擅做蟹黄饆饠的胡家食肆,付出超三倍的价钱,才让博士匀出一间上房来。

两人分席而坐,还叫了两个龟兹乐手弹奏助兴。

棠映少年心性,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此时听着西域小曲,幽幽呷上一口葡萄酒,早把方才的龃龉忘得一干二净。

“少傅怎得不吃,长安的蟹大多都是从江南运送过来的,**月份的螃蟹肉质最好,往日可都吃不上的。”她夹起一筷放进他的盘中,努努嘴,“少傅你也尝尝。”

裴行简并未动作,默默饮着杯中的清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两人之间的对话,多是棠映喋喋不休东侃西谈,裴行简则是左耳进右耳出,连个眼风都懒得应对。

“早知如此,便不强求中书令特意来一趟了。”棠映撇撇嘴,“还说陪我,就这般敷衍。”

裴行简放下杯盏,面色肃然:“是臣怠慢了。”

“倒也无妨。”她挑了挑眉,亦笑,“少傅赏脸尝尝,就当卖我一个面子。”

裴行简只是摇头,话锋一转,语气似有所指:“臣不爱食蟹黄,就好比郡主不爱喝茶汤,勉力一试,不过强人所难,令其徒增烦忧,喜好之事本就强求不得,吃坏了身子是小,若因此互生罅隙,恐于双方不利。”

棠映听得如坠雾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某人这是巧借饮食之事来敲打她,强扭的瓜不甜,男女之情莫强求啊。

读书人说话就是这般费劲,藏一半露一半,活脱脱得像个老学究。

棠映计上心头,索性也不与他兜圈子了。

“少傅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所说的道理我也都懂,只是我这人素来霸道惯了,认定的事情一向做不得改变,吃食一样……”她猛然凑近,笑得张扬,“人也一样。”

裴行简神色一僵,眉头紧拧。

棠映手扶膝上,嘴角高高翘起:“少傅通晓古今,论起进谏,我自然说不过你,可这男女之事,你不如我,看得清醒透彻。”

她笑得狡黠,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裴行简沉默。

棠映掌心托脸,又说:“我知你对感情之事并不上心,我也不急着就要你现在给我一个答复,未来时日还长,咱们一步步慢慢走,我有信心,你会发现我的好的。”

“郡主不必如此委屈自己。”裴行简移开目光,嗓子有些发干,“许多事情,强求不来。”

“没试过怎知后果如何?”棠映反问,“若每做一件事都要掂量着成败,岂不大半辈子都在忙着算计,少傅你为圣人办事,难道也是这般瞻前顾后,处处算计着因果得失?”

她喃喃:“朝廷历年推行新政,怕也不是这么扭捏墨迹的罢。”

裴行简一语不发,起身行至窗前,望着天际墨色的深空,暗自出神。

棠映仍在自言自语:“不管旁人如何评说,我求得就是自己开心,哪怕那人对我无意,但我见了欢喜,留在身边看着下饭也是好的。”

她又咬了一口饆饠,边咀嚼边说话:“更何况我以礼相待,并非用权势逼人,这番良苦用心,不愁他对我生不出情意。”

裴行简调转回头,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曾是那样的温情柔和,此刻绷紧了一张脸,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少傅我们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我预备再购置一些女儿家的小物件。”

棠映揭了老底,心反而安定下来,擦干净嘴,对他抿唇一笑,说想去消消食。

反正她有的是机会磨他。

裴行简点头,当先一步,跨出食肆。

就快要宵禁了,街市上行人明显淡了许多,表演杂耍的艺人眼瞅着生意做不成后,已经收拾好行囊,预备打道回府。

棠映被街边摆摊的波斯商货吸引,淘了两件好看的宝贝,左右各拎在手里,欢欢喜喜朝前跑起。

裴行简紧跟其上,掏钱结账一气呵成。

返程出坊的几里路程,棠映一人扫荡了十余件小玩意,抱在怀中,几乎将她半个脑袋都遮盖过去。

“少傅你对我真好。”她笑眼眯眯,背过身,不知为何咕哝一句,“是假的,我也很开心。”

裴行简闻言一怔,心口某处跟着随之一跳,不禁语气放软,叹道:“臣送郡主回府。”

“还是算了。”棠映从一堆物什背后艰难地探出头,“今夜叨扰,本就多有不便,我的仆役还在坊门候着,就不劳烦少傅相送了。”

她莞尔笑着,同他客套拜别,随后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裴行简静静立在原地,眼看车马消失不见,才转身朝着往崇仁坊门走去,只是行至半路,又忍不住回头,望着棠映离去的方向,心底某个空旷之地一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

这厢棠映蹦跶着刚回到王府,收拾完东西屁股还没坐热,棠瑞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倚在门前直泛酸水。

“今夜玩得倒是挺尽兴。”

棠映仰起头,笑得十分灿烂:“原来阿兄也在呢。”

棠瑞双手环胸,低哼一声:“我孤家寡人一个,不比某裴姓男子,圣眷正浓,如今还有佳人伴侧。”

他跟在两人身后也有段时辰了,虚实没有探得,反倒还把自己气得不轻。

“你既有办法哄得圣人下旨,怎得就没法子,将那裴行简收入囊中。”

“这不是临门还差一脚嘛。”棠映撒娇又讨好,“阿兄给我出出主意,你们男人最吃哪一套,我还需要再做些什么?”

棠瑞闭上眼,毫不留情地泼了一把冷水:“对于不喜欢你的人,你使哪一套都没用。”

话糙理不糙,要想攻略裴行简这朵高岭之花,寻常的手段怕是根本上不得台面。

棠映大窘,以手掩面,气鼓鼓道:“本来就够丢脸的了,阿兄又何必一再揭人伤疤。”

棠瑞咬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男女相处之道,将就个若即若离,欲拒还迎,你整日往人跟前凑,不惹他厌烦才怪。”

棠映瘪嘴,没底气地小声反驳:“可我若不出手,他过几日就会被别的女郎缠上,哪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这你就不懂了。”棠瑞神神秘秘道,“男人天生都是贱骨头,你越是主动,他越是不懂得珍惜,反倒你爱搭不理,故意冷落,他才后悔醒悟,满世界地追着你乱跑。适时的拒绝并非把人推开,你啊,要懂得放长线钓大鱼。”

“阿兄说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欲情故纵?”

棠瑞不置可否:“你且晾着他几日,等吊足了胃口,弄得他心痒难耐之时,再主动出击。”

棠映听得迷迷糊糊,但见兄长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笑道:“我听阿兄的!”

[1]古代纸张非常昂贵,但难免也有错写漏写的情况,不可能会把整张纸扔掉,因此会用雌黄进行涂改,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涂改液”。

古代多用雌黄来涂掉错字,因此诞生了“信口雌黄”这个词。

另外有一种方法叫做“贴黄”,是剪下一块同色同质地的小纸片贴在错误处,用以更正,有点类似于现代的“修正纸”,但为了防止官吏们随意篡改,贴黄后要加盖官印,以示不是私改。

[2]进士这个称谓,唐代把入京来参加进士科考试的学子都叫做进士。

参考书目:

于赓哲 著《唐朝人的日常生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22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