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开口让我妈和他离婚的时候,我才六年级。
可能我什么都懂,也可能我什么都不懂。
我那句“离婚”让我妈愣在了原地,她颤抖着手,脚像不会走路似的,慌张却又带点滑稽。她语气里是不可思议,我能感受到巴掌落在我背上,不疼。
跟我爸打的不一样。
我低下头,眼里的情绪不明,我听见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骂我,“周璟,你不争气啊你。”
“我这么多年,”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哭的像是喘不过来气,“我这么多年是为了谁?”
终于,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低着头,我看见了她的泪滴一颗一颗砸在斑驳不清的地面,砸成了花。
我抬起头,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轻轻对她说,“妈,我带你走。”
“不要留在这里给他打。”
在我的印象里,周辉喝醉了就会回家打我妈,打完了我妈就拿皮带抽我。
每当这个时候,我妈就会爬过来,把我抱在怀里,护着我。
周辉看见了就会边打边骂,“我养了两个没用的玩意,呸,晦气。”
说罢转头看着我,呸了一口,“跟你妈一个骚样,男人长的这么好看干什么,天生就是给别人暖床的,下贱坯子。”
开始我很胆怯,只会被打的哭。
后来我发现,我越胆怯,他越张狂,从我有了这个理念的时候,我就慢慢的开始变的学会反抗。
下一次他再打我的时候,我就会梗着脖子跟他对瞪,朝他骂,“有种你就抽死我,没种就离我远点!”
他惹急了就拿砖头砸我,但是他砸不到我,因为我跑的快。
等到我绕着村子跑了一圈的时候,周辉已经不见了,我回家的时候,看见我妈在哭,嘴里还喊着一个名字:珺烨。
我愣了,我家不存在什么远房亲戚,更不会是我妈的朋友。
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说我妈是被拐回来的。
我走上前,呆着两个眼睛问我妈:“妈,珺烨是谁?”
我妈似乎没想到我会听见,她慌慌张张的抹掉眼泪,眼里满是被窥破秘密后的无助和慌乱,嘴唇张了又张,最后还是说了两个字,“没谁。”
我没说话,沉默的注视着她。
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她一下子没了力气,倒在了地上。
她双眼无神的看着我,最终还是开了口,“珺烨是你的哥哥。”
我瞳孔猛然放大,用力掐着手心的肉,脑子一片空白,不会的,我怎么会有哥哥,如果是我哥哥,他现在…怎么不在家?
“我怀你哥哥的时候,那时候你爸刚沾上赌博。”我的思绪被强制打断,深吸了一口气,我静静的听着她说。
“那时候是五个月好像。”蓝雪抬头想了想,继续开口,“本来都快出生了,你爸那天喝醉了,跟我要钱,我没给。”
她苦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极痛苦的回忆,突然嗓音尖锐起来,“他踹我肚子,活生生把你哥哥踹掉了,我恨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我就是想让你们好好的,呜…”
我浑身冒冷汗,转头拎起门后的锄头就往外走,我妈死死的拖着我的腿,“松手。”我眼神暴戾的看着她。
“我要去把他的手砍下来。”
去他妈的周辉,什么父亲,都是假的,我脑子一团糟,手里死死攥着那把锄头。
我妈摇头,哽咽,我听见她说了一句话,“小璟,我就剩你了,我们好好的。”
我的手颤抖着,锄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下,我再也忍不住,抱着我妈哇哇哭。说到底,我也才六年级而已。
她终于松了口,要带我离开这里。
我才知道不是她不想离婚,而是周辉不同意,他就像一条毒蛇,一直缠绕着我们,直到死亡,连灵魂也不放过。
直到这时候我才理解我妈为什么给我取名为“璟”。
周珺烨,周璟。
珺璟如烨。
我这辈子都不看不到我那个叫周珺烨的哥哥了。
在五个月的时候,被踹,死在了妈妈的肚子里。
素未谋面的周珺烨,你好。
从这起事件开始,我就和妈妈拼命攒钱,我白天去捡瓶子卖钱,晚上跑几公里去省里的烧烤店帮忙。
我在后厨洗碗的时候,能闻见肉串的味道飘进来,我想吃,却又舍不得兜里的几个子。
只能狠狠的吸一口,然后刷碗,一年下来,我和妈妈倒赚了不少。但是不够。
我初一的时候,老师说我能成大器,让我去好好学习,我嗯了一声。
回家看见周辉又喝醉了,瘫在床上,看见我,他两眼放光,“钱,给我钱。”
我没理他,转身准备走,谁知他一把把我按在地下,狞笑着,“没钱,那让我上上你怎么样啊?”
“长的一副娘们样,随你妈。”
他趴在我耳边,嘴里呼出的气体让我感到不安,想吐,我死死的抓着衣服,用劲全部的力气抬胳膊肘捣他脸上,跌跌撞撞的跑出门。
身后是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头有点眩晕,跑到一块空地,开始呕吐起来,胆汁都吐出来了,我仍然觉得反胃,忍不住的恶心。
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妈,我们的攒钱计划还在实施,不能打断。
终于,在我初三那年,十六岁的时候,我们攒够了钱。
家里的破房子在周辉不在家的时候,五千块钱卖给了一个大叔,我跟大叔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笑眯眯的看着我,“没事,我知道的。”
于是,我和我妈在我十六岁那年,带着全部的身家,在那个月黑风高,□□连天叫的晚上,成功逃离了这个囚笼。
我们到了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