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动,流云缥缈,今日的天气真是出奇得好。
临近正午,笔直的官道上驶近一队人马,放眼一看,是一水的短褐,腰间系着佩剑,在天光折射下时不时发出一点光亮来,让人望之生怯。
中间拥驰一驾普通的马车,马车边上是位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生得唇红齿白,相貌英俊,一看便非富即贵。
这地方偏僻,平日里便就没什么人,眼看着到了正午,又正热着,自然人烟更是稀少。富家公子抬起头望了望天,招手喝停马队,吩咐道:“原地修整。”
身后一护卫听了这话却蹙起了眉,驱马上前道:“二公子,前方三十里便是本县的驿馆,还是趁着天色正好,加紧赶路吧!也好在天黑前住进去,这一带同北朝接壤,咱们人马众多,只怕会点了人眼,再招来官兵。”
唐启张了张唇,却没说话,他抬脸看向天空,见天际云层涌动,炽烈的天光大盛,道了句无妨,之后转过身,驱马往车内去。
掀开车帷,有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躺在马车正中,像是睡着了,红扑扑的脸蛋如熟透的果子,虽然眼睛紧紧闭着,但唇角轻轻勾起,不像受苦的样子。
唐启便松了口气。
这是他妹妹,虽算不得一母同胞,但也一同长大,情分非常。
女孩一旁也有位姑娘,是妹妹的婢女,穿一身男装,年纪大上个一两岁,此刻崴在车壁上,睡得正香,唐启便没叫醒她,只将妹妹身上的披风向上提了提,又放到旁边一些食物和水。
妹妹生性好动,贪玩又爱冒险。昨日趁嬷嬷不备,自己竟跑到后山去玩,结果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虽然只蹭破了两块皮,但却一直醒不过来,期间父亲请了陕南府所有的大夫过来,都说她只是睡着了。
何其荒谬!
若当真是熟睡,为何两日一夜过后,仍是未醒?
父亲和大哥军务在身,不可擅自离开营地,只能将妹妹交付与自己,让自己带着她回洛阳,希望那里能有良医治好妹妹的昏睡之症。
他也想赶路,但怕妹妹受不住。
唐启放下车帷,朝护卫道:“最多休息半个时辰!”
一行人原地停下来,车内这时却起了动静。
崴在车壁上打盹的小丫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抬起头,见自家小姐睁着一双灿若秋水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她猛然坐直了身子,扑过去道:“姑娘,姑娘你终于醒了。”
马车外的唐启也听到声音,小跑几步过来,猛然掀开了车帷。
李嫣然有些莫名,摸了摸脸,蹙眉道:“这是哪?”
洁绿却没回她,只是朝一旁的唐启默默流泪,道:“二公子,咱们姑娘终于醒了。”
唐启亦是激动不已,一手分开车门,跳了上来。
李嫣然注意到他的衣着。内是一身蓝色祥云打底的对襟长衫,外罩是绣有雅致竹叶花纹并带着雪白滚边的窄袖短襦,下身则穿了纯白色腿口略粗的直袴。
这衣服像是.....
她正愣神的功夫,唐启上前一步,过来探她手腕,又用另一只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末了叹口气,“总算无碍了。”
见妹妹没事,唐启便摆起了哥哥的范儿来,“日后再不准爬高爬低的,这次是你命大,若稍有差池,只怕你此刻就不在这里了。届时连骨头都断了,丑成个筛子,我看你怕不怕。”
李嫣然听得好笑,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社畜会爬高爬低把骨头摔了?才怪。自己很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宅在家里好不好。
想到这,却突然察觉出不对来。
秋水似的眸子朝四周一转,突然心口蓦地一窒,这是....这好像是马车。她猛然坐起身,爬到车门处,双手使力,车帷竟被她生生拽下来一角。
“你做什么?”唐启蹙眉,怕她刚好又吹了风,将她身上的披风往身上盖了盖,拉她回去坐好。
却没拽动她。
李嫣然怔怔望着外面,大地邈渺苍苍,山体峰峦起伏,堪堪迤逦,细微的尘埃如同蜉蝣悬在半空,亘远绵长的山脉顶峰连接着碧色如洗的蔚蓝高空,仿若幽阒无人之境。
这里绝对不是自己的家乡。
若非旁边有一群带刀的护卫,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驱马口令,李嫣然简直要怀疑自己进了天堂。
有人,这里自然不是天堂,可现代社会,如这般修得笔直的土路已经不常见到了,而且身边这些人的衣衫同她所在的世界很是不同。
柔弱的指尖隐隐透出白来,她的呼吸愈发急促,抓住一旁的侍女洁绿惊慌问道:“这是哪?”
洁绿吓坏了,“姑娘,您没事吧?”
“回答我!”李嫣然简直要疯了,她不能穿越,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她不想死在这个地方。
洁绿颤声回道:“咱们这是往洛阳去的路上,五姑娘,您前日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还记得吗?”
李嫣然彻底萎靡下来。
洛阳,去洛阳,同自己的家乡是相反的方向。
她捂着惴惴的心口,眼睛里透出酸劲。
唐启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下来,过去抱了抱她,问道:“可是觉得哪里有不适?”
李嫣然绝望地想哭,可却没有眼泪,指着自己惨白笑了笑,“我叫什么?”
唐启终于发现了不对,松开她,皱紧了眉头,“你是锦盈,我妹妹,你不记得了?”
李嫣然又指了指他和一旁的小侍女,“你又叫什么?”
这下不止唐启,连一旁的洁绿都脸色灰败起来,“姑娘,您不能忘了奴婢呀!”
随它去吧!
李嫣然也懒得挣扎了,直接躺下来,拿披风盖住脸。
唐启能看到单薄的披风下她瑟缩抽动的肩膀,即便早做好了心里上的准备,但看到妹妹如此,还是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凉意,怎么就得了这样一个病症呢?
他想了想,恐怕只能到了洛阳,再去寻访名医了,同洁绿道:“照顾好她,一切等回了洛阳自然有法子。”
唐启下车后,未过多时,马车便重新启动,又哒哒橐行驶起来。
李嫣然还未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脑中快速地转动,之前不是在开车吗?只记得连续加班了N个小时后,她又收到了家中的夺命连环call,接完电话,万分火急地往家赶,然后就是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长到忘记了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太累了,疲劳驾驶出了车祸?
刚才对她而言,简直是天塌地陷,可此刻镇静下来,却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了。反正在后世,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堆数不清的债务在等着自己。这样也好,重新换种活法,未必比之前还差。
摆脱了吸她血的那家人,她倒是松快起来。她不停地呼气吸气,强行令自己镇静下来。
洁绿在一旁安慰她:“姑娘,我们马上就要回洛阳了,姑娘也很快就能见到自己其他的亲人了!待到了洛阳,有很多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姑娘的病。”
李嫣然冷笑,后代那么先进的医疗手段,都未必能治得好这失忆症,更何况是这鸟不拉屎的封建王朝。
说到封建王朝,她倒是有几个问题要问,“我们赶了多长时间的路了?我睡了多久?”
“赶了一夜的路了,姑娘睡了两日一夜了。”
难道是那个时候同这位唐姑娘交换了芯子?
“现在是什么年份?皇帝名字叫什么?”说实话从醒来到现在,她还有些云里雾里,说不上未雨绸缪,总要弄弄清楚自己所处的朝代啊,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多亏啊!
也不知道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历史知识能不能让自己在这男权体系下的封建社会中活过个一年半载。也好让自己找找回去的路!
洁绿一副欲言又止。
李嫣然板起脸来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然我就让前面个公子哥将你丢出去!”
素帏环盖黑漆圆顶的马车车厢中顿时仿若冰封住了一般,洁绿委屈巴巴地诉说起来。
李嫣然这才知道,原来这身体的主人姓唐,叫做唐锦盈,十三岁。本是长安人,身份还不低,南禹朝大将军唐玠的嫡女。而此队护送她们一路回洛阳的护卫们俱是大将军的心腹亲随,刚刚跳下马车的是她的次兄唐启。
此时为禹朝静武十年,今帝登基已有十年,说起这登基,也是将大禹朝南北划分的一个重要原因。
刘淮是先帝二子,嫡出,但老皇帝心目中最疼爱的儿子,却是宠妃燕氏所出的么子,为第五子刘璟,且昔年力排众议真的将他封了太子。只是日有昼夜之分,月有朔望之别,许是宠爱太甚,这病弱的太子早早便因病故去,英年不过二十岁。
庶长子刘宁为夫人尚氏所生,尚氏家族祖上是盐商起家,财产颇丰,但因出身低贱,是以这刘宁一直到了二十五岁才勉强被自己老爹给了个郡王的位份。
难得是刘宁自小文武双全,刚满十五岁时便自请去了军中历练,十分勤勉。只是后来与大将军元朔一道在甘州抗击乌桓时,取得了几次大捷,不知怎么的,不但未收到京中册封为亲王的旨意,反倒收到了老圣人册立新太子的圣旨邸报。
李嫣然瞳孔放空,若有所思:“那后来呢?”
洁绿可怜巴巴道:“后来先帝发三诏催促大皇子换防回朝,谁知...谁知他却伙同元大将军拔营启程,一路绕经长安直达了范阳,且在范阳...在范阳称帝了。”
李嫣然垂眸。
故事倒是没什么悬念,“那先帝没发兵讨伐他?”
“先帝一气之下薨了,咱们大圣人临危受命,自然也发兵讨伐了,可是....”
洁绿不说话了。
李嫣然懂了,没打过人家。
“你继续说。”
“后来只得将国都迁往陪都洛阳。”
诺大的禹朝不得不一分为二,以贺兰山、六盘山、大巴山脉、武陵山脉为障开始了漫长的分庭相抗。
这唐锦盈的爹爹趁势掌握了兵权,在这巴山山脉安营扎寨了近十年为他的新主子拱卫江山,他们兄妹三人也在这陕南一同长大。
正说着话,不妨外面传来嘭的一声响。
“有刺客!”外面有护卫大声喊道。
锦盈吓了一跳,刚坐起身,不妨车壁外又嘭的一声响。
“是箭簇!”洁绿大叫着,扑过来抱住她,“姑娘,你先趴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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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