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选赛结束以后,有几支队伍已经连夜离开了。除了进入正赛的十支队伍以外,剩下还留在岛上的大多是有队员需要治疗的队伍。
考虑到部分队伍之间或许有生死恩仇,克里斯托弗把每个队伍安排在了岛上相去甚远的不同区块,且并未透露任何位置信息。
时有尘安抚完队员们以后离开了那间湖边别墅,往另半座岛的方向赶。
虽然他和严致沅说,协会队伍这时候多半倾向拉拢而不是针对他,但是现在这座岛上还有另一个他有些在意的队伍——麦迩进的D区,和她一起出来的那个四人队。
进入正赛的十支队伍中,只有那个雍容妇人带领的队伍是他看不透的。
擂台赛以一穿十之后,时有尘知道所有人都会去调查自己的底细,但他丝毫不担心那几支家族队伍找他麻烦,也不觉得协会队伍会选择在这时候对他下手。
他只顾虑那支队伍,因为他在那几个人身上,只能看到一片混沌——预知出现偏差的混沌。
去到另半座岛除了直接进行坐标传送以外,走其他的路都要经过一片悬崖。悬崖底下是一条狭长小道,这条路被克里斯托弗叫作“鬼哭”。
时有尘现在就站在鬼哭前,耳边是被挤压的风声,恰似尖锐嚎哭。
“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吗?”时有尘对着前方的一片空地问。
有道身影从鬼哭里走出来,是个他没见过的中年男人。
“小子胆子挺大。”男人的声音像滚过沙地,很粗糙,很有颗粒感,“明知道自己会被盯上,还敢走这条路。”
“是怕拖累队友吗?”
时有尘在这个人身上看到的未来,和那个他在意的队伍一样,也是一片混沌。于是他说:“D区的那些人是你杀的?”
男人桀桀一笑:“不能杀吗?你不也把C区的杀完了吗?”
时有尘:“是你跟在我后面,把那些失去行动能力的人都杀了。”所以C区才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你不是参赛选手,也不是领队,更不是协会的人。”
“你是维护局的。”
男人:“喔?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时有尘的脚尖动了一下,说:“看来这场比赛的奖品确实很吸引人,让有些人不惜和敌对势力串通。”
维护局没有掌权人,强者也不止一两个,暗地里的争斗本就不少,只是以前因为有共同要对付的协会,所以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冲突。
而一旦到了这种利益争夺的时候,谁还管表面的和气。
07在维护局名声不小,有两个徒弟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时有尘心里明白,这人绝对知道自己和07的关系。
“不用废话了,出手吧。”整座岛上覆盖着不间断检测的域,这个时候却没有任何警报出现,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时有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谁知那男人突然间收起了敌意,问道:“小子,你敢和我打个赌吗?”
月光被飘过的大片云层挡了一瞬。
时有尘:“你想赌什么?”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两边肩膀像被什么重物压了一下,整个身体沉了许多。
男人“嘿嘿”笑着伸出手:“你不是好奇是谁和我串通吗?我可以告诉你,他就在十支正赛队伍里,你猜猜看,说不定猜对了还可以策反我。”
时有尘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只要杀了你,我还需要猜什么?”
男人的笑声阴险起来:“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和我赌了?”
时有尘没有作答,算是默认。
五秒的沉默过后,两人中间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把金色的天平。
“审判开始。”男人看着时有尘说。
天平的两端开始缓慢地升降,渐渐的,朝向男人的那一端沉了下去,而朝向时有尘的这端升了起来。天平正中间的时钟发出“噔噔噔”的三下声响。
男人吹了声口哨说:“审判结束,开始裁决。”
时钟表面整个变黑,上面浮现出一些金色图案,距离有点远时有尘看得并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那最大的一个是一颗心。
指针开始匀速转动,很快指向了其中一个图案。
男人看到后似乎并不是很满意,嘁了声。与此同时,时有尘感到左手一痛,抬起一看,发现小指整根被削去了。
时有尘看着那个崎岖的断面,轻皱了下眉。骨头还在手掌上,失去了小指的血肉以后凸出了一截,在森冷月光下看着怪瘆人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处断面的肉生长出来合到一起,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
男人也看到了时有尘的反应,说:“不愧是他的徒弟,够冷静,对自己也够狠心。不过这次只是一根指头,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你,敢和我赌吗?”
时有尘放下手,抬起眼看他,笑了:“好啊,那就赌赌看。”
...
时有尘已经失去了一截小指、左耳和右脚掌,但他就像没有痛觉没有惧意一样,依旧笔直的站在鬼哭的入口。
男人从一开始的轻蔑到后来变得眼含怒意,终于在第四次打赌时忍不住加了码。
他对时有尘说:“你的队友里,有人瞒着你和外队的人做交易。”
时有尘的下巴往上仰了些说:“不可能。”
这是天平第四次偏向男人那边,也是黑盘上的金色图案第四次浮现。
这次,指针指向了一只眼睛。
时有尘的眼前瞬间变得一片漆黑。这次他失去的,是视觉。
男人这才满意了些,看了眼再次复原的天平。他心想:还有一次机会,这次一定要找到这小子的命门,一举取他性命。
于是他开口:“笹,你的老师根本没打算来救你,而且他一直在骗你。”
时有尘:“...”沉默了一瞬。
时有尘:“我赌,他一定会来。”
天平的两端开始缓慢地升降,这次摇摆的时间特别长,长到男人已经没有耐心,从口袋里掏出刀,遥遥的横架在时有尘的脖子上。
时有尘看不到。天平的摇摆越来越剧烈,但始终没有停下。男人似乎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眼中满是惊讶。
如果天平不倒向他,那就说明——07会来。
但那怎么可能?
“操。”男人打算强行停下审判,亲自动手。
“看来我赌对了,是你输了。”时有尘没有感觉到再失去什么东西,于是懂了。
刀斜着扎进了时有尘的脖间,鲜血喷涌而出。男人手上使劲地拧了两下。
月光被飘过的云层挡住了一瞬。
月光再次洒落在地面时,两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距离。
一个在鬼哭入口,一个在鬼哭之中。
时有尘的身上,小指、左耳、右脚掌都在,脖间也没有插着刀,浑身上下干干净净。
男人站在鬼哭里,看着鞋尖上一点惨淡月光,说:“他连这个都教你,看来是真的很中意你。”
时间回溯,回到抛下锚点的那一刻。
整个维护局,只有07能做到。如今他也不再是那个唯一了。
“那就看看,你能回溯多少次。”
男人向前的身形顿住了。他看到从头顶投射下来的人影。
应云归落在两人之间,踩在那座金色天平之上,面向着时有尘。“领域展开成功。”
“别试了,在我的域里,你的锚点不存在。”应云归说。
然后他转向那个男人:“收回你这分身把戏,换本尊来。”说着瞬间出现在男人的面前,锁定他,用空气挤压他的全身。
“嗬...”男人的脸很快变得紫红一片,他眼球暴突,死死地瞪着应云归,连开口说话都不能够,更别提使用能力自救了。
时有尘的身体被锁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最后窒息而死,尸体倒在地上,那张脸在月光下慢慢变了模样——
是那个和骆照一起从A区出来的小队长。
脚下踩着的天平消失,应云归确认那男人已经彻底失去所有生命体征,转过身,走向时有尘。
“笹。是叫这个名字吗?”每靠近时有尘一步,他的喉间便更紧一分。“我记得白天警告过,下一次再碰到不会轻易放过你。”
时有尘的身体依旧动弹不得。在应云归的域里,他暂时破不开这空间锁定。
“应领队是想杀了我,给自己的队伍铺路吗?”时有尘深深地看着迎面走来这男人的面庞。应云归的样貌虽然和从前不完全一样,但最明显的特征并没有改变。
要说截然不同的,是那双眼睛。
从前应云归的眼睛大多是明亮的,张扬的,还有些讨人喜欢的深情。可如今时有尘看到的只有阴沉和狠厉。
应云归在时有尘的面前站定,伸手,掐住了他脖颈的上段,凑近了说:“你身上,有一股令人厌恶的草木灰味道,和我的一个仇人很像。”
时有尘感觉到脖子上的手在渐渐使力。
“我没有找到你那个领队的信息。”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谁派来的。”
应云归已经明白,笹的异能和林周择分析出来的结果完全没关系,因为他是故意往那个方向引导的。
应云归的指甲在时有尘的脸侧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说:“愈合,是吗?”
时有尘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变化,被靠的很近的应云归捕捉到了。“怎么,很吃惊?”
这时候应云归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痛苦,他往后退了几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时有尘破开了空间封锁,往前几步,一掌拍向应云归的心口。
但没碰到。因为被一层看不见的护盾挡住了。
“你果然已经领悟到这一步了。”时有尘神情复杂。
无限屏障,通过持续压缩和膨胀周身空间的形式在身体表面形成不间断、无下限的护盾。除非应云归主动接触,否则没有东西能碰到他的身体。
时有尘的手腕被应云归抓住了。
“谁都别想挡路。”
“挡路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