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死了。
像刚刚死在这里的所有人一样死掉了。
那两条巨大的蠕虫比刚开始时更大了,我能清晰看到它们身体里肥润的脂肪在伴随着它们的移动而在皮下鼓动,如同活物一般。
棺材的盖还没合上,于是它们“叽叽咕咕”地,托着肥硕的躯体在土地上游动,用好奇的头和触角顶着我和上官凌的身体。
它们通过棺材盖的缝隙向里面窥视,那双反射出红光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知道它们此刻盯上的目标就是我跟上官凌。
两条蠕虫通人性似地把棺材盖合紧。
我的身体也变得沉甸甸的,像是被一座巨山压住一样,呼吸都显得艰涩。
不过现在,我们终于完全看到了它们的真面目,也明白了它们是如何把人绞死的。
两条蠕虫的腹部脂肪极其肥硕,占整个身体的一大半,里面脂肪的形状如同有无数的婴儿伸着小手小腿在向外推挤,我恍惚间甚至听到了它们用小手指甲划棺材盖的声音。
是错觉吗?
还是说,那蠕虫肚子里真的有东西……
于是棺材盖被它们彻底封死,完全密闭的空间里只余下我和上官凌的喘息声——我们之所以在拼命地喘息,是因为空气被棺材完全隔绝,外加脸上那一层厚厚的,满是腐臭气息的蜡油,肺部几乎得不到一点足够令人维持机体运转的氧气。
耳朵里除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只余下外界那两条大蠕虫爬过棺材顶部发出的“哧嚓”,那种用恍若用指甲抠挠棺板的尖锐刺耳。
我咬着牙,忍受着体内剧烈的疼痛,想要努力挣扎着坐起来,但身体里传来的痛苦让我根本使不出任何的力量。
身体动不了,我转了转眼珠,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这具棺材。
这里本应该没有光,但在刚刚的混乱中不知道谁把一只燃烧着的蜡烛撞进了棺材里,现在正燃烧着这里本就稀薄的氧气,好在它也发出了足以照明的光源。
虽然它还在散布着微弱的红雾,但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蜡烛在更靠近上官凌身体的一侧,我动了动肩膀,示意上官凌去保护那蜡烛,或者说把那个蜡烛拿过来。
这口棺材的尺寸对两个人来说不算大,我伸展开手臂便能触碰到棺材的两侧。
但也正是因为不大,即使是做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很费劲。
上官凌动作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灵活,用最短的时间就触碰到了那只蜡烛,并把它轻轻拉了过来。
火苗在移动的过程中不断晃动,惊得我们几次不敢动作。
好在最后他还是把蜡烛放到了我手里。
我拿着蜡烛,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适应这缺氧的环境。
我要查看一下整口棺材。
以我的身形移动比上官凌更灵活,于是查看棺材的事情自然也是落到了我的头上。
脸上的蜡油糊得并不均匀,我轻轻伸手抹去脸上融化的蜡油,试图寻找出去的法子。
——之所以我无法去抠挖那些还在凝固着的蜡油,是因为我的手指一旦想要破坏那层薄膜,就会从指腹传来如电击般的刺痛。
棺材内部很干净,除了我身体下方那段被拖出来的蜡油痕迹,其他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
我伸出手在棺材内部摸了摸,试图找到什么机关之类的,好半晌之后,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四壁光滑,似乎和寻常的棺材没什么两样。
机关不是那么好找的,特别是在这种封闭、缺氧的环境之中,我的头脑已经因为缺氧而开始昏沉。
身体的热度逐渐侵占了四周,狭小的空间里很快就布满了热浪。
脸上的蜡油在逐渐融化,胡乱地流到眼睛里,嘴里。
好在蜡油融化之后封住鼻子的孔也薄了些许,能让我窒息的情况暂时得到瓦解。
上官凌的情况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伴随着温度升高,蜡油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沾在他的脸上,糊得他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样下去不行。
对了,还有个人。
我强忍着恶心,伸出舌头去舔覆盖在唇舌间的蜡油,舌尖感受到属于蜡油的恶臭味,胃液开始翻滚,一股股的呕吐**袭上心头。
可是现在,我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到机关,打开棺盖,离开这里,然后再寻求帮助——现在前面的路已经封死,我只剩下求助左谦这一条路可走。
只是,让我有些不安的是……左谦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
在口腔的热度中,蜡油融化的速度很快,不多时我便感觉只余下一层薄膜覆盖于上。
我尝试着用力撬了一下那层薄膜,发现薄膜的质量竟然出奇地硬,怎么撬都没用。
我有些急了。
情急之下,我将身体贴在棺材的内壁上,沿着棺材的边缘敲击,想要引起左谦的注意力。
或许是缺氧的原因,我感觉眼前有些眩晕,同时又格外清醒——清醒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我和上官凌绝对支撑不住,就连蜡烛上的不断闪烁着的火苗也越来越微弱了。
我咬了咬牙,继续用尽全身的力量砸击棺材内壁。
我确信我撞击的力道足够猛烈,或者说足够发出能令人注意到的声音,可本应该在棺材外的左谦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那两条蠕虫一直发着“咕叽咕叽”的搅动声,在棺材上不断地爬行着。
难不成是它们阻隔了声音?
我把舌头顶出去,不出所料地撞上了那层覆盖在唇瓣处的薄膜。
说不了话。
我和上官凌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互相搀扶着挪动身体。
过于繁复的婚服占据了过大的空间,导致我们就算是翻身也很困难。
棺材内壁很坚硬,我和上官凌从内部根本无法撼动,如果左谦意识不到棺材的问题,那么我们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我越想越惊。
身体发出的热度已经从四面八方反噬而来,尤其是蜡油融化之后,覆盖在身上黏糊糊的同时还阻隔了空气的流通,我意识到自己的大脑都晕晕乎乎的,浑身提不起气力来。
可是左谦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要不,就在这里睡下去……
身旁的温度越来越温暖,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像披上了薄纱般……
支撑着身体的力气一松,我的头“咚”的一声磕在了棺材板上。
我猛地一颤。
恐惧后知后觉地从心底蔓延。
我刚刚在想些什么?!
我差点就睡过去了……
意识到这点,我心中越发觉得不安。
不行,先暴力破棺试试吧。
我扶着上官凌的肩膀正准备撞击棺材内壁的时候,突然间,“嘎吱”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怎么回事?
这绝对不会是我的错觉!
四方形的棺材在微微震动……是谁靠近了棺材?
不,不对。
震动是由棺材内部传出。
紧接着,我的背部似乎被什么神秘的力量顶在了棺材的底部。
这股力量少说有半吨重,以我的能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更别说我现在已经严重缺氧,都快出现幻觉了。
而这时震动越来越剧烈,不多时,我便感觉顶在我背部以及上官凌背部的棺材底部从里面被顶出一个个小圆坑。
果然!
棺材在逐渐打开!
我心中大喜。
只要棺材打开,那么我们就有机会出去!
时间变得尤为漫长,就在我以为时间过去了好久的时候,“嘎吱”声突然停止,而原本重重的棺材也停止了震动。
不会……不会又出问题了吧?
我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在瞬间变得有些惊慌失措,上官凌伸出手握住我的拳头,示意我冷静下来。
不得不说,上官凌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镇定,还挺让我佩服的。
幽闭恐惧症这点不是太好克服的——这玩意只能说每个人都多少沾点。
“嘎吱……”
伴随着棺材的震动声和身下棺材通往土地的洞口又大了些的触感,我的呼吸又是急促几分。
而或许是因为即将离开棺材的激动,我也已经逐渐适应了缺氧以及蜡油融化带来的恶心感。
毕竟只要能活着出去,这些都是小事情。
但我顶着满脸冒着臭气的蜡油,有种想死的冲动。
“咯吱咯吱……”
但,等待我们的不是能够离开棺材的机会。
虫类爬行和啃咬木质纤维的声音在耳边密密麻麻的响起,侵入我耳膜的同时也让我迟钝的回想起一个细节。
在喜婆完全死掉之前。
也是在第一只蠕虫刚刚从她身体里爬出来的时候。
有那么一批诡异的如同手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类从她的头盖骨内钻出,紧接着,全部钻进了土地里。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
我牙关打着颤,轻轻挪动着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了的手指,握紧了手上那只闪烁着的蜡烛。
向着洞口照去。
我的视线也跟着落在了洞口处。
乳白色的虫卵被那些黑色的丑陋虫类产下。
黄白色,类似口水的腐蚀性液体正在朝着洞口涌来,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汹涌。
腐蚀性液体和乳白色的虫卵顺着缝隙,一寸一寸渗透进来。
伴随着一阵刺鼻的腥臊味,那些丑陋的虫子从被它们自己撕咬出的洞口中涌了进来。
密密麻麻地,爬到了棺材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也写沉默了,其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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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皮影戏(十一):侵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