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墓地的路不是用双脚走过去,而是被架着,坐在喜庆的大轿子上。
轿子很大。
即使是我和上官凌并排坐在马车里,敞开了腿坐也绰绰有余。
左谦跟在下一辆马车里——本来是没有他什么事的,但他执意要跟上来,不想落单,喜婆也就同意了。
我的脸被蒙在盖头下,意识却飘在空中,能够清楚地看见轿子的外观。
这轿子是纯木质,外观看起来很精致,布置了红白双色花纹的帘幔,随着轿子的移动摇摇晃晃,拖出好看的褶皱来。
轿子的顶部是一座用红色丝绸搭建成的装饰,其上还悬挂着四盏红灯笼,平添几分喜庆的气息。
轿子的两旁,各站着两名丫鬟和两名小厮,穿着白衣,却打扮得花枝招展。包括春桃在内,她们都戴着银制手镯,手指尖戴满了奇怪的装饰品,还拖着链子,走起路来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我们距离合葬的目的地不远,轿子没晃多长时间,便缓缓停了下来。
我的灵魂在轿子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周围确实是某个布置精美的墓地。
喜婆从最前面那顶小轿子里出来,往我们中间这辆大轿子里走来。
她要把我们请出来吗?
喜婆掀开车帘的时候,轿厢内顿时变得安静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身上,可那不像是高兴或者激动的目光,倒像是恐惧,紧张……还有仇恨?
“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夫人扶出来!”
喜婆大概觉察到了情况的不对劲儿,厉声呵斥了众人一句。
这些人立刻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应承道:“是,是。”
接下来,喜婆又命令轿夫将另一边的帘子掀起来,然后才与上官凌一起扶着我的身体下了轿子。
我抬眼望去,注意到这座坟墓比我见过的所有坟墓都要宏伟。
周遭也摆放着许多墓碑,还有一排排黑漆棺材。
喜婆搀着我的胳膊,往中间的一口大黑棺材靠近。
她弯腰打开棺材盖,露出一只手,朝着上官凌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说:“姑爷,请。”
上官凌没犹豫,径自迈步踏进棺材里。
这具棺材不小,足足有将近一米五的宽度,但若是两人合葬,可能会更拥挤些。
棺材四周点着一圈有些偏黄的蜡烛,样式看着像是上官凌在房间点的那种蜡烛,正往外散着诡异的红色雾气。
棺材底部有些潮湿,细细密密的水珠凝聚在棺材内壁。
不知为何,这股潮湿气却让我觉得莫名心悸。
紧接着,我看见我的躯体也被喜婆抱起,放入了棺材里。
我的双脚触及到棺材底部的潮湿内壁,有些湿滑之感。
棺材的底部很硬,不太舒服。
我虽然人魂分离,但还是能隐约感受到身体传来的触感。
和我猜测的一样,棺材看着确实不小,但上官凌与我一起挤在这里面,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脸上传来柔软物体的触感。
我能感觉到喜婆正拿出手绢擦拭我的脸,而随着她的动作,我能感受到一股热流正从她手里的喜帕下涌出,顺着她的动作滴淌在脸颊上。
那些液体是什么?
脸上那些温热的液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凉,凝固,封住我的口鼻,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奇怪,我的身体本应是死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样复杂的感觉?
她擦完我的脸,伸手轻轻抹去我额角冒出的冷汗,接着又去把喜帕放到上官凌脸上。
上官凌的眉头拧了拧,却没有躲避。
与我一样,喜婆也将那帕子轻轻在他的脸上擦拭着。
不过这回,她擦拭的速度很慢,似乎是在检查着什么。
她用手帕在上官凌的口鼻、脖颈上摸索了许久,终于停下动作。
她把身体从棺内探回来。
“都安排好了?”喜婆问向旁边的人。
“回喜婆,都安排好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女孩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回道,“绝不会有差错……”
可话还没说完,意外发生了。
“噗呲。”
是匕首插入心脏的鲜活声音。
我有些意外地把目光转过去。
喜婆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正汩汩而出。
那些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浸湿了衣裳,把喜婆原本白色的衣衫染成艳丽地红色,显得格外可怖。
可喜婆好像没在意这些疼痛似的。
或者说,她像是已经感受不到疼痛,还在为此而感到幸福一般,愉悦地笑着。
她笑着,脸上的皱纹都被挤在了一起,眼球浑浊地转动了两圈,把黄色而丑陋的牙齿暴露在外。
撕裂开的嘴角溢出鲜血来,在那张布满了老年斑的皱脸上显得格外反胃。
或许是因为灵魂出窍的缘故,我能近距离观察喜婆的样子。
她的皮肉下波涛汹涌地翻滚着,扯出怪异的褶皱和皮屑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般令人作呕。
喜婆年纪并不大,可只是瞬息之间,却像是突然老了三十岁一样。
她依旧是笑着的,“夫人,姑爷,仪式开始了……”
紧跟着,她又把匕首朝外一拔,鲜血也随之喷溅而出,将她身前的棺材染成了红色。
于是喜婆的身体一歪,朝着棺材倒去。
她的双臂胡乱地朝着棺材内抓了一把,最终无力地栽倒下去。
这突发状况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喜婆会当着他们的面自杀——不对。
准确来说,被惊到的只有我,上官凌和左谦三个人。
惊愣过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些小厮,丫鬟和轿夫。
他们像是早就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一样,直接跪在了地上,朝着喜婆磕了几个头,接着也学着喜婆的样子,把匕首插进了心脏里。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们面色扭曲发青,可却无一人敢退缩,竟是全跪坐在那里,举着手中的匕首在心脏出插进又拔出,让鲜血全部从身体内喷射出来。
鲜血四溢,十几架年轻身躯的血液染红了一整片棺材底下的土地。
腥臭刺鼻的气味蔓延开来,让人反胃,却也震撼至极。
那些鲜血落到地上,化作了一滩滩的暗红色固体,黏糊糊地把他们的身躯固定在地面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血液。
他们死前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被硫酸泼到一样,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生命力一般,皮肤焦黑,眼眶凹陷,皮包骨头,死相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自杀!
我在脑海里迅速思考着,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人是为何会在今天选择自杀。
只余下个春桃。
她脸上的恐惧之色更重,可是却没有逃跑。
她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捧起蜡烛,不断叩拜着,却一次比一次更加虔诚。
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内涌出,狠狠砸在地面上,伴随着她的头一起砸出青紫的印记来。
“夫人,姑爷……”春桃哭喊着,“夫人,姑爷……”
我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的虔诚和恐惧都如出一辙。
她所叩拜的,是喜婆,是上官凌,还是“我”?
不知道。
反正没叩拜我。
刚这么想着,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重。
“夫人,姑爷……”
春桃还在持续不断的叫着,眼泪像不要钱的开闸水龙头一般灌下来,浇入被血液染成红色的土地里。
再睁开眼,我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回到了身体里,虽说动作有些僵硬,但却也能短暂控制身体的行动了。
我立刻握住了上官凌的胳膊,示意他我已经灵魂回体了。
只是……伴随着回体的灵魂,我也注意到此时的空气有些稀薄。
不,或许不是空气的问题,而是我脸上的……蜡。
那蜡油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味,这个味道不免让我回想起上官凌说的尸油。
想到这,我一阵恶寒,想要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却发现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束缚着一样,一点力都使不上。
我不安地眨了眨眼睛,只得选择躺在棺材里。
“咯吱咯吱……”
郊外很安静,喜婆的喉咙却突兀地发出某种古怪的响声。
她抬起头来与我对视,眼珠早已浑浊地分不清黑白,一张老脸已经变得血淋淋的,像是被硫酸腐蚀掉了一块,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层骨头渣子。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嘶”的声音,就像是有蛇在吐信。
我背靠着棺材,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咕叽咕叽……”
喜婆的喉咙里又发出一阵响声,紧接着,从她的嘴巴里爬出一条漆黑的蠕虫来!
这条肥大的蠕虫通体漆黑,只有尾部最后一节是鲜艳的红色。
它从喜婆的嘴里钻出来后,便温柔地盘踞在喜婆的脸侧。
紧接着,喜婆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腐烂下去,那张脸更是腐烂得只剩下一个破碎的头骨。
紧接着,无数黑漆漆的虫子从她的身体里爬出来,发出“吱吱”的声响。
这些虫子顺着喜婆的头骨往外面爬,不一会,就全部钻入了土地里,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头骨。
“啊!”
春桃忽地尖叫起来。
她扔了蜡烛,连连后退,因为从她的前方,也爬出了一条漆黑的蠕虫!
这条蠕虫和喜婆身体里爬出来的蠕虫长得一模一样——通体漆黑,尾部最后一节是鲜艳的红色。
它艰难挪动着肥美的身体,虽然看似移动困难,速度却不慢,很快便朝春桃游过去。
春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被这蠕虫给缠住了身体。
那条蠕虫紧紧地缠着春桃的身体。
甚至于我能听见她的骨头被勒得“咔咔”作响。
可春桃却不敢去反抗,甚至还朝着那蠕虫低头叩拜起来。
“嘎嘎……”
很快,她的喉咙里也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衣服被撑破、爆开,小腹也被什么东西撑得鼓涨起来,如同是怀胎九月的女人般,发出□□被撕裂的声音。
她的额头上、颈脖上、胸脯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斑,而她原本白皙滑嫩的肌肤也在蠕虫的啃噬下渐渐地变得黑黄粗糙。
被人用石子恶狠狠碾过的稻草堆也莫过于此。
春桃那张脸迅速变得苍老枯槁,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珠里满是惊恐和绝望,可她却笑了。
她的笑声诡异阴森,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音调,“咯咯咯……夫人,让我来……成为您吧……”
“啊……夫人啊……”
春桃:报一丝我不是好人
瞳瞳: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救命啊!虫子!虫子!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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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皮影戏(十):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