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是云城的大厂,家属院自然也大,住户也多,盛明月和谢庭衍一走进机械厂家属院,立即引来无数打量。
这些人,神色各异,相同的是眼里写满了八卦。
也有人干脆大胆的和盛明月打招呼:“芸芸啊,你怎么和谢家这小子走在一起?”
盛明月在“芸芸”两个字出现时,还没有察觉到这是在喊自己,毕竟她早已经舍弃掉那个名字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偷偷的瞥了谢庭衍一眼,见他神色淡然,这才回答:“林婶,我在和谢同志处对象,他送我回家很正常。”
盛明月说出这些话有点心虚,随即又扬起脖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是当着谢庭衍的面说的,不是背着他胡诌他们的关系。
谢庭衍听到“处对象”三个字,心里再次生出微妙的情绪。
这个词,对他而言,除了陌生,还伴有不愉快的经历。
因为盛明月的回答,林婶反应很大,瞪圆了眼睛:“你和他处对象?你不是和远博处对象,马上就要结婚了吗?”
盛明月和方远博的事,住在机械厂家属院的人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盛雨芬还活着的时候,救了落水差点淹死的方远博,两家就此有了渊源,给两个孩子定下了婚约。
随着两个孩子长大,这门婚事几乎是默认的,一直到方远博的高考事件发生,方远博以准大学生自居,隐隐瞧不上张芸芸了,只是方家想退婚不可能,张家以救命恩人家自居,不准退婚,说起退婚就闹,方家怕张家闹大,只好忍着了。
按理说,方远博已经二十二岁,张芸芸也十九岁,早该结婚了,但因为彩礼的事,两家一直没有谈下来。
简单来说,方远博家觉得,他们家儿子能娶张芸芸,张芸芸就该烧高香了,还敢提要求,想都别想。
而张家的张鸿山和赵兰凤本就要借张芸芸的婚事大赚一笔,即使对象是方远博,也没有让他们改变主意,于是提出诸多要求,什么彩礼一千块钱,三转一响不能少等等。
双方因为结婚的要求谈不下来,就这么僵持着。
作为左邻右舍,大家没少对张鸿山赵兰凤夫妻指指点点,多好的婚事,作什么作,方家本来就不愿意娶,还提那么高的要求,再这么僵持下去,等方远博考上大学后,那是更不愿意娶张芸芸过门了。
盛明月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和谢庭衍,干脆停下脚步,神色自若道:“大家也都知道,方远博根本不愿意娶我,而我也不愿意嫁给他,这种婚约的形式,本就违背了婚姻自由,所以这门婚约作废,我和方远博再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和我有关系的是谢同志。”
大家听得晕晕乎乎,完全不能理解,什么叫她不愿意嫁给方远博,又什么婚姻自由的……
林婶挥挥手:“就是你看上了谢家这小……子,不要远博那孩子了,是不是?”
虽然但是,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于是盛明月点点头。
因为盛明月的点头,大家看谢庭衍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在以前,大家只觉得谢庭衍打架特别厉害,男女关系混乱,偏偏一张脸长得好,不过长得好也没用,长得太不正派了,有时候还看着有几分邪气,没多大威胁。
但现在,谢庭衍不得了,竟然都能勾得张芸芸不要方远博了,这谢庭衍到底得多邪气啊,他们得看紧家中的女儿,免得被这小混蛋给勾了魂。
在大家复杂的目光中,盛明月带着谢庭衍来到了张家。
到了张家大门前,盛明月伸手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就传来脚步声和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开门的是赵兰凤,她一看到盛明月,脸上的怒火似乎都化为了实质:“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敢回来……张鸿山,快来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儿……”
盛明月听到赵兰凤的话,如坠冰窖,浑身冰冷,无法动弹。
她并不感到畏惧,只是单纯的恶心和厌恶,就好像回到了那让她厌恶至极的灰暗人生。
奶奶骂她不要脸,骂她拖油瓶,说她的存在影响了她儿子,多可笑,她影响她儿子什么了,她儿子不是在城里过得好好的吗?
奶奶会一边骂她一边安排她干活,让她在大冬天也用冷水洗红薯,她的手长满了冻疮,然后给猪煮红薯吃,她因为偷偷吃了一块红薯,被后妈的那对子女看到了,说她吃猪吃的东西,那她就是猪了,然后伙同全村的孩子一起骂她是猪。
她拼命的解释,人也可以吃的,她洗得可干净了,而且奶奶也会煮红薯稀饭,人真的可以吃。
然后他们给奶奶告状,说她骂奶奶是猪,换来奶奶对她一顿毒打。
奶奶安排她洗山那么高的红薯,因为她要做红薯粉去卖钱,她洗得双手发白,有些地方一戳就能出血,在她洗红薯的时候,她亲爹后妈和他们的一双儿女正坐在屋子里烤火。
而她认真干活,也会惹来他们的看不顺眼,那所谓的弟弟妹妹故意把她洗干净的红薯踢翻,让她重新洗,她没忍住推了他们一下,立即惹来后妈阴阳怪气的讽刺,然后她那亲爹,立即对她拳打脚踢,而她奶奶在一旁煽风点火的指控她哪里哪里不好。
一直到后来她脱离那个家庭,远离了他们,她也依旧讨厌红薯,看到红薯,似乎就会看到那群让她厌恶的人。
赵兰凤转过身去喊张鸿山,张鸿山立即拿着菜刀出来了:“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张鸿山今天一下班,就被人说了他女儿和谢庭衍在吉星录像厅二楼录像室的事,说两个人衣服都没有穿,还被方远博抓到了,把他气得半死,当时就想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女儿。
“给老子跪下……”张鸿山冲到盛明月面前,伸出腿就要踢她跪下。
谢庭衍一把将盛明月拉着向后,而张鸿山没有踢到人,身体摇晃起来,还是他一把抓住旁边的赵兰凤,才没有立即倒下,赵兰凤却因为被抓着,身体踉跄起来,夫妻两摇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稳住了他们的身体。
也在这时,他们才发现了盛明月旁边的谢庭衍。
张鸿山本就怒到极致,怒火不仅没有泄去,反而更上一层楼,怒火让他忘记了关于谢庭衍那些恐怖的传言,他举起手里的菜刀:“你这个臭流氓毁我女儿的名声,老子弄死你们这不知羞耻的东西。”
谢庭衍将盛明月拉到自己身后,他直接正面迎上张鸿山,伸手抓着张鸿山拿着菜刀的右手手腕,轻轻一折,张鸿山就痛得尖叫起来,手上的菜刀也落到了谢庭衍的手中,谢庭衍拿着菜刀,将张鸿山向后一推。
谢庭衍玩着手里的菜刀,目光冷冷的扫向抽着气的张鸿山。
张鸿山正要大骂,对上谢庭衍冷如实质的眼神,立即像被冻住一般,不敢再动弹,这会儿他终于想起这小子的那些传言,这是个能一打十的怪物。
谢庭衍这才瞥向身后的盛明月:“进去收拾你的东西。”
如果说之前,谢庭衍还在犹豫,要不要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带她离开这个家,此刻他却不再犹豫,继续让她留在这样的家庭里,她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盛明月看着此刻的谢庭衍,他明明身体瘦削,却像有着巨大的能量,不仅可以带她逃离这让她厌恶的一切,还可以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她好像回到上辈子,被他帮助时一样,看到了黑暗中的光。
他安排的人,给她买了她从未拥有过的新衣服,给了她买了她从未吃过的美食,他们帮她找证据,证明她被虐待,剥夺她亲爹的抚养权。
而她固执的去问他们,帮她的人是谁,对方大概被她缠得不耐烦了,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告诉她,帮她的人姓秦,于是她拥有了对她最重要的人——秦先生。
盛明月不自觉的轻声喊着:“秦先生……”
谢庭衍微微挑眉看她,声音太轻,他没有听清楚,却听到了她在说话:“……进去收拾你的东西。”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不用感到害怕,他在这里。
但他不用说,她能明白。
他在这里,所以她不会害怕,即使来到了这个陌生世界,即使此刻面对着一些糟糕的人,只要他在,她就会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