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上路,对人对马都是不小的挑战。
镖局带出的斗篷派上用场。
天还没亮,一行人已经整备行装。
裴司系好斗篷,戴上兜帽,回头望见宁野将一个小袋子给年迈的老掌柜,看嘴型应该是在嘱咐老掌柜注意身体,镖局过不了多久会派伙计过来帮忙之类的话。
他拉出自己的马,五月满脸愤怒,像一阵风从他面前刮过。
裴司疑惑:“你怎么了?”
“不关你事!”五月丢下一句,拿上包袱刮去马厩。
在她身后,披着裘衣的纯狐卿更是行踪诡异,左嗅右闻,带着好奇担忧的神色。
宁野提枪迈过门槛,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发生什么了?”
一旁的阿洁笑了笑:“也没多大事。”
纯狐卿一把拽住宁野,紧张地说:“我怀疑昨夜有敌人入侵,你那个手下身上有血腥气。但很奇怪,我昨夜并未听到任何动静。本少主出于好意问她身上哪受伤,说没两句她就冲我甩脸色!”
“……”裴司听罢,已经明白事情大概,尴尬走至一边。
偏偏纯狐卿不懂。他之前都在狐族修炼,不知人间世事,又怎会知晓女子的生理之事。
宁野反应了会,皱眉:“五月受伤了?”
此时镖师们已经走至门外。
裴司身为男子,不好大庭广众下说得太明白,耳尖微红地建议:“二当家,可能不是受伤……你不如去问问五月。”
宁野甩开纯狐卿的手,奔向五月的方向。
纯狐卿要跟上去,被裴司一把拽住,头疼道:“你现在是男子模样,不要掺合。”
“二当家不也是男人!”纯狐卿理直气壮。
想到目前局势,奉远镖局里全是女性知道的人并不多,裴司不想给宁野惹麻烦,干脆替她隐瞒,换了套说辞:“她们从小一块长大,你只是外人。”
不远处。
五月和宁野凑在一处,不等宁野问话,五月压低声音疯狂吐槽。
“二当家他究竟是什么人,鼻子灵成这样,但好像脑子有点问题?我早上发现自己来了月事,从他身边走过,他就一个劲在我身上闻个没完!简直跟旺财一样!”
旺财是以前镖局火儿姐收养的一只大黄狗。
每当女子来月事就喜欢闻人家裆部,搞得大家尴尬不已。
知道五月没事,只是生理期,宁野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他说闻到你身上有血腥气我还吓一跳。”
“多正常的事!我跟他说了每个月来癸水很正常,他居然问我癸水是什么!他那有秘药可以止血。我的苍天,等等,二当家,他不会没发现……那也不对吧,是个正常男子都该知道啊?难道他家族里没有女子?”
五月无意间戳破真相。
宁野清楚事情原委后,苦笑着摇摇头:“等会我去说说他,出发吧。”
“那二当家你小心些,我瞧他真像有点疯癫之症。”
“好,这几天你要是觉着不舒服就上镖车旁坐着,不必勉强自己骑马。”
“晓得的。”
众人出门。
老掌柜拄着拐杖出门送别。
她们朝他挥手,消失在远处拐角。
路过山路关口时,趟子手发现不对,好在对方识相,回应合吾之声,放她们走了。
宁野看了一眼道路两旁草丛下穿着伪装衣物的贼匪,没有说话,御马带着她们快速通过。
纯狐卿趴在她背后,暖融融的,后脖颈处不时扫过他兜帽上的绒毛,凉凉痒痒。他着实不太舒服,下巴搁在她肩上,也不管自己这副模样看起来多么虚弱无力,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说话。
宁野闲着没事给他科普凡间女子癸水这一生理现象,他却像发现了新大陆。
“所以,癸水是女子才有的?”
“嗯。”
“你们队里居然有女子?!”
“嗯。”
“不是说镖局里都是像你这样的狗男人吗!”
“怎么,你不服?”
宁野语气里的不快被他轻易捕捉。
纯狐卿把兜帽裹紧,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能让女子入镖局。我可是听说,你们这些男人封建的很,把女人关在家里侍奉公婆,伺候丈夫,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关鸟儿一样关着她们。”
宁野听他这么说,叹口气:“确实如此。”
“所以我很惊讶……”
他话未说完,趟子手吹响哨声。
五月来传话说前方路塌了。
宁野上前查看,一堆山石混着黄泥堵住去路。
趟子手丧彪是个魁梧的女子,见多识广,对于这种情况司空见惯,这次却不一样。
“二当家,这路塌的有些蹊跷。”丧彪指了指那堆山石,“更像是人为从山崖上倒下来的。”
“而且应该倒了有一段时间,官道竟无人清理?”宁野提起警戒心,四处张望。
裴司驱马上前问:“不能换一条路吗?”
“那条路上,说不定就有埋伏。”宁野皱眉,问丧彪:“若是清理出一条能走的道需要多久?”
“至少要六个时辰。”
宁野摊开地图,背后地纯狐卿动了动,她忙斥道:“老实坐着。”
“不是……”纯狐卿难受地摸了摸自己额头,“我好像,发热了。仙物的气息封印,我不确定能不能维持到日落之前。”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六个时辰,她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清理。
现在前有狼后有虎,身为总镖头她必须拿主意,为全队挣得那丝生机。
“二当家,如何是好?”丧彪有些慌。
比起匪徒,她们更怕遇到不熟悉的魔族。
“你有没有办法,延长封印?”宁野问身后的纯狐卿。
她感受到背后的体温虽然没有灼热地吓人,但比之前高出不少。
纯狐卿几乎把他上半身体重都压在她身上,精致的面容上透出一层不正常的薄粉色,呼出的气息带着些微灼热。
他感觉到自己嗓子疼得要命,又不得不回答她:“给我一个安定的住所,我试试。还有,帮我开副方子,连翘二两,黄连六两,金银花……你是不是记不住?”
“记不住。”宁野老实回答。
眼前那么多事,谁还能记得他那破方子。
纯狐卿撇嘴,伸手到她手里,用法术揉出一张药方给她:“你要是有良心,就赶紧给我抓一份。若我昏过去了,也得把我弄醒,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在清醒时维持住法术。”
“行。”宁野点头,“距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三个时辰,我们绕道走,去附近的农庄住一晚,明早提前上路。”
她将地图交给趟子手,回头朝五月嘱咐:“让大家接下来都警醒些,我们要绕道走另外一条小路,可能有匪寇埋伏。”
“是,二当家。”五月得令,连忙吩咐下去。
她们带着镖车绕路走入茂密的林子里。
路上有车辙的痕迹,看起来有不止一队的人路过此处。
一刻钟后,众人才知那条官道为何会无人清理。
有数十人穿着官兵制服的尸体被抛在路边,身上俱是伤口。
看样子应是死了十几天,衣物被雨水尸液浸湿,裹在棕红色的身体上,大部分表皮脱落,隐约能看到皮肤下有密密麻麻的蝇蛆白卵。
他们的五官已经没有皮肉附着,五官空洞,被一团又一团的蛆虫占满。
“呕——”裴司第一个受不住这等场面,发出干呕声。
宁野反手托住摇摇欲坠的纯狐卿,手掌贴在他的腰侧,感觉他身上的温度比刚刚更高。
“你还撑不撑得住?”她问,顺手把一块帕子给裴司,“浸过香草生姜,你捂住口鼻,不要看。”
见帕子上没有任何花纹,裴司这才双手接过,声音沙哑:“谢谢二当家。”
“你还有没有,我也受不了……”纯狐卿被熏得眼里有泪,整个人死死贴着她后背,明明害怕,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尸体方向。
“没有。只有一块。”她主动拉起裴司的缰绳,带着他们和镖车一起,快速离开这片地方。
纯狐卿不满嘟囔:“偏心偏得没边……嫌我累赘……”
“你在那嘟嘟囔囔骂我什么呢?”宁野回头瞪他,“想活命给我闭嘴,不要干扰我的听觉。”
“还听觉呢,前边根本没人。”纯狐卿重新把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再往前走一盏茶就说不定了。”
“你听得见?”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狐狸。”
“裴司,你尽量保持在队形中间,我往前走走。”知道背后的狐狸还有这作用,宁野迅速放开裴司的缰绳往前走去。
“二当家小心些。”裴司连忙嘱咐。
一旦跑快,就颠簸地不舒服。
何况是现在发热的纯狐卿,他在狐族里生活一千年,几乎未曾生过病,现在才来人界几日就病倒。现在是骨节疼,关节疼,背疼膝盖疼哪哪都隐隐作痛。
“疼。”他不满抗议,“慢些走,我快抱不住你了。”
“坐我前面。”她不打算跟他商量,想要强行把他掳到前方。
纯狐卿死死箍住她的腰才没让她得逞,拼命拒绝:“我不要到你前面,好冷!风又大,你休想让我给你挡风!”
“……我还没想到这层。”宁野无语,“那你最好别在马上晕倒,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把你丢下。”
“哼,狗男人。”他骂一句。
一行人又往前走一段路程。
听纯狐卿说前方已有其他人的响动,整条队伍都慢了下来,趟子手下马徒步往前方高处探路。
不到一刻钟。
趟子手回来了,凝重地说:“二当家,前方有一伙人在劫道,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被他们劫掠的一个老翁说不要吃他女儿。”
众人一听,惊疑不定。
五月连忙摊开地图查看,不确定地问:“我们,该不是碰上西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