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两日。
纯狐卿发热的症状丝毫未减弱,反倒是越来越奇怪……
他谁都不黏,光缠着宁野要这要那,眼神也变得愈发不清不楚。
刚开始大家以为他病得不轻,每日镖车停三次按时给他熬药灌下去,依旧没改善多少,好像还加重了。
五月提议带他去看看大夫,被宁野用另外的话题带过。
裴司明白其中缘由,现在带纯狐卿去看大夫怕是不行,得去看兽医……
她们走在路上,下一站驿站旁便有医馆。
纯狐卿几次昏睡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宁野不得不反手拖住他的腰,免得让这只崴脚狐狸伤上加伤。
闲聊中得知,五月到达蒋叔那个驿站点后,蒋叔用掺香灰的盐水洒她们身上来着,询问得知那是驱除仙物气息用的。
“蒋叔那还有剩下?”宁野连忙问。
“二当家,早与你说了,蒋叔说,那是最后的存货。”五月叹气,“但凡有,我就带过来……何必带上他……”
她越说越轻,不满地去瞥趴在宁野肩膀上的纯狐卿。
五月算是看明白了,男人好看没用,得顶事。
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来路不明身无分文,老黏着她们二当家,烧这么多日那么多副药下去也没见好。
“蒋叔有没有说,他是从哪弄来的?”
“说是说了,好像是镖局很久大当家巡查驿站点的时候,顺手给的。”
宁野叹气,什么话也不问了。
带这只狐狸上路,好像成天定的事。
纯狐卿迷迷糊糊中听到她们的谈话,他当然知道宁野心中所想,难以言喻的委屈再次席来。他忘了现在自己是人形,下意识用狐族示好同族的方式,轻轻舔了舔她的脖子。
霎那间。
面前的人身体僵直。
旁边传来吸气声。
纯狐卿清醒过来。
宁野捂住被他舔到的地方,缓慢回头,脸上的震惊跟被雷劈了一样。
在她旁边,五月目瞪口呆,张大的嘴足够塞下一个鹅蛋。
“天杀的!你在干什么!”
听到五月喊声,裴司和镖师们纷纷回头。
五月长剑直直朝着纯狐卿刺来,若不是宁野眼疾手快把他从旁侧按下,现在路上说不定会多颗狐狸脑袋。
“我不是故意的!”纯狐卿死死抱住宁野的腰,吓得直嚷,“别把我丢下。”
宁野一手拖住纯狐卿,一手连忙拦住剑刃:“五月,冷静。”
“他竟敢!竟敢……”五月气得手抖,“二当家,他来路不明,又……那样!我们早看不惯!不如在此杀了他。您要是心软,五月替你动手!”
宁野有苦说不出,她已经反应过来纯狐卿为什么会舔她脖子。
奉远镖局还在的时候,那只胖乎乎的大黄猫也总是舔人。
纯狐卿要是狐狸形态五月不会有任何反应,说不定还会上手撸两把。
问题是,他现在是成年男人的形态。
一个不熟的男人舔女人的脖子,无异于性.骚扰。
“他不是那个意思。”宁野头疼道,“就是,我想说的是……”
“二当家,不必再说!登徒浪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等等!他脑子有问题!我们对智障宽容些。”
纯狐卿挣扎要起身:“你才脑子有问题!本少……我,我烧糊涂馋的!想吃鸡腿……”
“还吃鸡腿?”五月给他气笑,“我看你像鸡腿!”
裴司匆匆赶来,见三人剑拔弩张,宁野在其中调停,一片混乱。裴司忙问:“二当家,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需要帮忙吗?”
“你来得正好。”宁野急着安抚五月,用长枪挑过裴司手里的缰绳,“吁──”
两匹马停下。
行进的队伍也停下来。
五月双眼冒火,恨不得下一刻就将纯狐卿斩杀。
“你们先走,我们过会就来。”宁野高声喊,“五月,你也走,我让他去裴司那。”
“我不去他那……”纯狐卿上半身被宁野抱在怀里,两只脚却死死勾在马蹬上。
“你再拒绝小心五月把你砍了。”
“……我不是故意舔你。”
纯狐卿挣扎出一只手把糊在自己脸上的兜帽拨开,那双异色竖瞳第一次清晰地印入宁野的眸中。瑰丽的紫色,沉静的蓝色,分别盛放于两处深潭中。他的眼尾似乎自带丝丝缕缕的薄红,与发色一样的银白眼睫浓密纤长,如蝴蝶振翅般轻盈。他就这么直直望来,天光撒入他的眼睛,风华流转,眉眼生光。
宁野说不出话来,心脏处好像被轻轻挠了一下。
眼前的唇还在不停说着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光盯着那颗泛着水光的唇珠。
她以前……有这么不禁诱惑吗?
宁野回想以前,倒也不是没人给她介绍对象,温文尔雅的,冷峻深沉的,温柔体贴的……但似乎,姿色都稍微差那么一丁点?
她目光移动,转向他眼下的皮肤,才发现这只狐狸一点毛孔都看不见,白皙的皮肤如一块干净的画布,只在鼻翼侧边和眼尾偏下处点两颗小小的痣。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纯狐卿推她一把。
失重感席来。
纯狐卿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
宁野顺利从他脚上抽出马鞍,重新装上。
“狗男人!”纯狐卿恨得牙痒痒,“你突然松手干吗!啊……我的脚,嘶——腰也好痛!”
“别赖在我这,去裴司那。”宁野镇定地说,掩去刚刚被他容貌惊艳到加快的心跳。
“我不去!”纯狐卿脾气上来了。
“那你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步行?”
“我宁愿跟那个三月(插入五月传来的怒吼:“我叫五月!”)……女镖师不行,其他臭男人……也行,唯独他不行!”纯狐卿一指裴司,“我们狐族曾说过,与裴家恩断义绝!”
事实证明,恩断义绝也没用。
该和好时也得和好。
把队里两个不太会骑马的集中在一匹马上,集中管理,行进速度都加快不少。
纯狐卿挺直腰坐在裴司背后,一言不发,双手死死抓住宁野靠近时的衣摆,就是死也不抓裴司的任何地方,与跟宁野同乘时判若两狐。
能抓紧时间赶路,宁野乐得如此。
如果她知道后果是那样惊险的话,怕是会多加考虑。
就这么往前赶了几天路。
这日,乌云密布。
春雪融化后的日子都格外冷。
她们没有路过城镇,错过热闹的华岁,只能在驿站度过一个简陋的节日。
终于,在一个雨天的路上。
纯狐卿倒下了。
他浑身烫得厉害,眼前的路愈发模糊不清,五脏六腑仿佛被人丢进大锅熬煮,皮肉筋骨却像是置身于冰寒之境。他向宁野的方向张了张嘴,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高热、疼痛、虚弱……
他闭上眼,黑暗像张大网,迅速将他所有的意识抽走,丢进深渊。
裴司来不及拖住他,指尖窜过毛绒绒的斗篷边缘,人已经倒在路边。
“二当家!他昏过去了!”裴司连忙大喊。
雨声太大。
他喊到第二遍宁野才被阿洁提醒,裴司在喊她。
回头一看,那团白绒绒的人没了。
宁野连忙打马回头去看。
裴司已经下马查看纯狐卿的情况,确认人只是昏过去。
“离下一家药铺多远?”裴司把纯狐卿从地上拉起,摸了摸他的额头,“太烫了,这么烧下去会出事的。”
宁野一把抹掉脸上的水,压低嗓音:“你知道他不能看人医吧?”
“我知道,若是有兽医那是最好,若是没有,怎么办?”裴司望着她问,目光里充满担忧,“他现在昏过去,魔族说不定等会就会追上来,不论我们逃到哪都无法避开。”
五月这时走过来:“二当家,要再给他熬一副药喝下去看看情况吗?”
宁野抬头制止他们说话,静静思索,纠结地盯着纯狐卿被打湿的脸。
裴司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几次张嘴想问,又合上嘴,欲言又止。
过了会儿。
宁野下定决心,回头对五月说:“把我的水囊还有马药拿来。”
五月一愣:“马,马药?”
“对,拿一包给我。”
“……”二当家这是终于决定弄死那个男人?
五月狐疑地想。
裴司更是惊讶:“二当家,你这是……?”
“都是我们从镖局带出给马的常用药。里边有解热镇痛的药,都,都是兽类,不要紧吧……”宁野的目光飘向别处。
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心虚。
裴司沉默一刻,看她接过五月手里的油布,解开上面的绳索后迅速从中翻找出一个小瓷瓶,上面用红纸贴着:超强效解热药。
“你,你真要……给他……”裴司难得结巴。
她随意捡片叶子,将小瓷瓶里黄色粉末倒在叶子上,一点一点震出。
“二当家……好像有点多了……”五月咽了咽口水,“这是两匹马的量。”
她们同时瞥眼枕在裴司胳膊上意识全无的纯狐卿。
“是,是有点多了啊。”又倒回去半份。
五月挠脸:“这……会不会又有点少?”
多了怕他被药死,少了又怕没疗效。
宁野一咬牙,这狐妖都会化形,总不会连吃下这点药就嗝屁吧?
手一抖,又加了点。
“把他放我这。”宁野指引裴司,把烧昏过去的纯狐卿放在自己支起的大腿上。
她使用巧劲撬开他的喉咙,把树叶卷成筒状深入他的咽喉。
水囊打开,顺着树叶冲入。
接下来,就是下一个问题了。
纯狐卿烧得昏迷过去,入夜后必有魔族出现,她们该原地待命等纯狐卿醒来还是冒着大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