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去醉仙楼当卧底,装成有钱的公子哥打听消息。”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要去男扮女装出卖色相……”承曦出言相损。
泽希眼疾手快将承曦瞧上的一块油光水滑的红烧肉夹进碗里:“必要时刻,也不是不行,毕竟要论起美貌,我也不是没有。”
阿福听着两人拌嘴,恍惚间回到了当年在集贤堂的时光,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两人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泽希先开口:“嗐,我们就这样,人前纨绔子弟,人后老不正经,主打的就是一个表里如一,你慢慢习惯就好。”
承曦也笑着说:“别,就他一个人老不正经,我可是很正经一人。”
末了还强调一句:“由内而外的正经。”
阿福忍不住又笑了,差点张嘴加入他们,但是一激灵又回过神来早已物是人非,眼神便又暗淡了下来,继续沉默。
自来熟的泽希继续发言:“听说你的丸子汤做得极好,晚上给我露一手呗,下次我带你去醉仙楼见见世面……”
话说出口,泽希才想起来眼前人不是于宛是个如假包换的太监,自觉失言,赶紧找补:“不对不对,带你去天香楼吧,哪里的烤鸭真是云京一绝,包你满意。”
阿福继续低眉顺眼:“是。”
“王爷有什么想吃的吗?晚上奴才一并做了。”
承曦瞧着阿福白白糯糯的脸,开口道:“吃火锅吧,许久未吃了。”
阿福眼神一闪,低头称是。
泽希瞧瞧承曦,瞧瞧阿福,心里叹了一叹,不再说话,埋头扒饭。
扒到一半,他又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永曜王府建的很美,反正待会儿承曦吃完要散步消食,阿福你陪着他走走,让他先带你见见,什么叫超豪华超精致。”
“难得,听你的嘴里还能吐出点象牙来,之前是谁说这宅子布置得跟迷宫似的,走到从大门走到房门都得把腿走断……”
泽希开始装糊涂:“谁?竟敢这样污蔑我们堂堂永曜王府!真是没品!”
承曦笑:“确实没品。”
饭毕,承曦便绕着王府随意走走,阿福在身后毕恭毕敬地跟着。
“这条人工小河里养着几条肥美的鲈鱼。”
承曦立在河边说道。
“别家都是养些锦鲤,王爷为何单养鲈鱼?”
为了给个回应不让话掉地上,阿福随口一问。
“因为她喜欢吃。”
阿福不想开口去问那个她是谁。
“她还喜欢荡秋千。”承曦兀自走到一旁的秋千架下,“你要上来试试吗?”
阿福刚想推辞,承曦上前抓住他的小臂,将他按在了秋千上,将他高高推起。
瞧着他坐在荡秋千的样子,仿佛是于宛来到了这里,承曦一时出了神。
旧日再度浮现,恍惚间是当年桃花灼灼的集贤堂。
她笑着让他再推高一点,再高一点。
她开心到不自觉地张开了双臂要去拥抱迎面而来的风和过去的回忆,不料一个不稳,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记忆重叠。
承曦眼疾手快要去接他,两人齐齐摔倒在地,承曦在下,阿福在上,一如那日深夜打雪仗。
梦,碎了。
阿福赶紧起身告罪,将承曦拉起来,替他拍去衣服上的尘土。
“不打紧的,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小打小闹的算不上什么,你没事吧?”
“奴才没事。”
“以后在我面前,不必称自己奴才。”
“奴才知道了。”
承曦瞧着眼前人看似低眉顺眼,实则犟跟头牛似的。
这一点倒是和于宛很像。
晚上泽希说是要先去京郊开挖,让承曦阿福两人吃完过去会合。
留下的两人默默地吃着火锅。
一如当年雪夜。
阿福又想起书院里那个憨憨的张秋,想起昨晚孙袖举说的话,又暗自咬了一会牙。
等二人到达京郊的时候,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浅浅的坑里一眼望去是累累白骨。
昏暗的月光下,坑里依稀有一点微弱的白光,仿佛是一只流萤。
阿福缓缓走过去将上头的泥土拨开,露出下面小小一颗夜明珠来。
那夜明珠上刻着一个极小极小的于字,正是当年于宛藏在破荷包的夹层里,交给张秋的那一颗。
夜明珠旁,张秋的尸身静静地躺着,脖子呈现一个诡异的折角,面容已经开始腐朽,但是她知道,是他。
那憨憨的少年,怀揣着美好新生活的梦,最终不明就里地被杀死在这里,连墓碑也没有一个。
“简直令人发指!”
泽希愤恨的声音回荡在茫茫夜色里。
阿福捂着嘴,紧紧握住手里的夜明珠,红着眼眶,抬头望了一眼天。
翌日午后,有消息在云京疯传。
说是京郊今晨有乞丐路过,发现路上有一节白骨,于是报官,不挖不知道,一挖吓一跳,直径百米的巨坑里躺着数不清的白骨……
坑边有新鲜的纸钱灰,大理寺顺藤摸瓜,找到了人证。
人证指认:大坑发掘前一日,看到孙袖举大清早地在坑边祭拜,嘴里还念叨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于是孙袖举便被下了大狱,当晚便发现撞死在了牢里。
不知道是自己撞的还是被撞的。
同孙袖举关系密切的车良才据说早些日子被吓得疯了,不日就被发现溺死在了自家的井里。
不知道是自己跳进去的还是被人扔进去的。
是很解气。
不过好不容易撕开的口子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无妨,尚可徐徐图之。”承霁将药碗放回阿福手里的托盘,顺手将小碟子里的蜜饯放进嘴里。
原本他吃药从不配蜜饯,但是阿福每每送药总是会带上一颗,他也不想拒绝。
“只是你,今日起不许再出宫,今天晚上起就歇在偏殿,大仇未报,你要保全好自身 。”
阿福低头称是:“孙袖举一定不是自杀,大理寺里有寒门书院的人,大理寺的监牢,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突破口。”
承霁听阿福讲完,淡淡开口:“我已经派了人去查了,不急。”
“奴才可以去查!”阿福自告奋勇。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宫里,哪里也不许去。”
都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更何况眼下树也不想静,那风便会来得更甚。
这日阿福去御膳房取些辅菜,路过御花园,正听得两个小宫女躲在假山后头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之前被打进天牢的赵不举,他死啦!”
“死了?皇帝派人处理的吗?”
“据说不是,原本是要留着他,让他吐出点东西的……现在大家都在传,是那些被他迫害的宫女内侍回来复仇了……”
两人显然都是一阵哆嗦。
默契地一阵沉默之后,其中一个宫女哆哆嗦嗦地说:“其实有一天晚上,我看见赵不举偷偷在光华宫后头的小林子里挖土,不知道是埋了什么东西……就在林子里唯一一棵玉兰树下……”
“噫,管他呢,死人的东西,就算是金元宝你会要吗……晦气得很……”
阿福听到此处,感觉两宫女基本探讨完毕,便悄悄离开了。
非常时期,她不敢贸然行动,便将此事说与了承霁听。
承霁刚夹的牛肉片送到了嘴边又放下。
“这事我倒是觉得蹊跷得很。”
“我也觉得有古怪。”阿福附和,“倒像是为了引我过去,专门讲给我听的。”
阿福眼珠子一转:“那不如我索性夜里过去一探究竟,陛下派个人暗中保护好我即可。”
“我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所以我们不如换个方式。”
是夜,一黑衣人出现在光华宫后的小林子里。
他东张西望了一番,悄悄往玉兰树逼近,吭哧吭哧绕着玉兰树挖了一圈,不仅没挖出了个屁,也没引来什么可疑的人。
而夕照阁最高处,邱功新深吸了口气,双目在夜色中炯炯有神不似常人。
他勾起一边唇角,在心里腹诽了句:当我傻子,派了个练家子来哄我。
那我就溜你一圈,好好挖吧
他正了正头上的内侍帽子,后退一步,将身形隐在了无边的黑夜里。
这边泽希低头弯腰挖了大半夜一无所获,心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承曦蹲在树杈子上半晌也没见附近出现什么可疑人物,于是紧跟着泽希撤了。
“大概是那宫女看岔了,白白累了我一个晚上,你瞧我这,都入秋了,大半夜的出一身汗。”
回到南华宫,泽希向承曦大倒苦水,并趁机敲诈勒索。
“这次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天香楼的烤鸭,我要上品的,十只。”
“你这次可不是欠我的,欠承霁的,你去问他要。”
承曦一边洗漱,一边回应。
“好兄弟之间哪里要分这么清嘛,给你点优惠,八只好吧。”泽希退了一步。
“当然得分清,他是皇帝,你能说他的就是我的吗?”
显然,价格还是没谈拢。
“五只!”
“两只!”
“三只!”
“一只!”
“你刚说的两只,两只就两只。”
“我说的一只,你不要算了。”
“行吧行吧,一只就一只。”
泽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总比一只都没有要强吧。
就在承曦和泽希斗嘴之时,邱功新从夕照阁外的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